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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失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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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命运总跟他过不去一般,沙利叶倒在沙发上望向鱼肚翻白、微晞的天空,目光移向座钟上的指针——早晨五点三十。好吧,就在刚才,沙利叶模糊的记忆似乎在向他发出某种暗示……实际上,他突然记起,昨天是周日,而今天是周一。作为一位无神论者,“沙利叶”仍会遵循家族的传统和工作单位的要求,每周一前往空想花庭的上级机构——大地慈母的亲泽教会进行礼拜。
情理之中,当地亲泽教会的神职人员都与“沙利叶”十分熟识,他们有的是执行者,礼仪师、清道夫乃至食腐者;有的是普通人,工人、教师、商人乃至贵族。可以说扮演沙利叶是开局即地狱模式的游戏,而他就是误入刀x领域的路人npc。
沙利叶轻叹一声,缓缓坐起,面对门口的落地镜,仔细整理着自己的装束。他轻巧地调整礼帽,重新系好那紫色的蝴蝶结,稳稳地按在头顶。随后,他披上黑色风衣,锁好门,步履平稳地离开了。
亲泽教会在空想花庭附近,大约相隔一条街的距离,而空想花庭距离沙利叶的住所也仅有两条街之遥。在不合时宜的时刻,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道数学题:假设小明的住所位于C点,学校位于B点,超市位于A点,B点与C点相隔5千米,小明以每小时5/8千米的速度行走,若他从B点到A点需要2小时,请问小明在B点到A点之间每小时行走多少千米?即便是在面临生死关头的紧要时刻,沙利叶发现自己依然冷静,甚至在左脚先踏进教堂的那一刻,他还能在心里开起地狱玩笑。
“如果异世界也有天堂地狱,等我被火烧死后肯定会成为新一代撒旦。”沙利叶暗想,此刻他站在教会的长廊上,望着那些经过的形形色色的虔诚信徒们,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并不信仰任何神明,但此刻却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平静与虔诚。或许,信仰的力量真的能够让人在困境中找到心灵的慰藉。
他步入礼拜堂,阳光透过拼接的彩色玻璃窗洒落,将地面点缀成一幅斑斓的光影画卷。沙利叶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默默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教会的神职人员(他认识的)正禄在准备祈祷仪式,而信徒们则在长椅上垂首低声祈祷。他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记忆中的熟人上前与他交谈,即便是老菲尼,他也未曾出现。
往常周一的晨礼,老菲尼总会从门口光明正大地大摇大摆到他面前,然后坐下,开始跟正经严肃的沙利叶插科打诨。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角落的这张长椅上,老菲尼主动搭话,得知他是萨斯尼家族那个天生银瞳的次子时,忽然露出莫名慈祥的表情,神秘兮兮地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至于沙利叶……沙利叶不疑有他,在一番精准和难以分辨的真假话中,交出了三天的工资给老菲尼。
给钱的是刚入职的沙利叶,实魂缺失的他总会下意识顺从别人,以至于后来想起时为时已晚。不过好在老菲尼不是那样不仁不义不近人情的老爷子,第二次礼拜日,他提出等价交换的概念,想用手中的情报与沙利叶交易。沙利叶当时正在寻找让自己获得完整性的办法,也就顺势答应了。
“老菲尼?”礼拜结束后,沙利叶走向正收起仪式物的正禄,询问老菲尼的下落,而正禄忽然间脸色变得古怪,告诉他,“老菲尼昨天晚上失踪了,他的孙女跑来教会报案,又去了警局,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失踪?沙利叶愣了愣,他追问:“你知道老菲尼住在哪里吗?”正禄虽然感觉今天的沙利叶有些奇怪…从灵性感应方面来说的奇怪,但权当好友那个不着调的朋友失踪引起灵性波动,他缓缓点头说:“奥斯街道13号。不过你要记住,遇到危险的觉者事件要先向教会求援,不要再像上一次那样,你吓坏我们了。”
不怎么记得上一次什么事件,但沙利叶还是第一时间点头应下,随后收下正禄递来的一只黑色的折纸小猫。
现在,该去找老菲尼了,希望他平安无事,只是暂时迷失了回家的路。一旦牵扯进觉者事件,普通人生还的可能性不大,这是共识。沙利叶迎着强风,被头发糊了一脸,埋怨新泽尔的风俗习惯的同时,也在心中为老菲尼祈祷:“大地慈母啊,请您将目光投向古摩西比·菲尼,愿他所经历的苦难转化为他生存的幸运,愿他的双手依然能够祈祷,愿他能够坚强地活下去。”
沙利叶沿着奥斯街道缓缓前行,街道两旁的建筑显得古老而沉静,仿佛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熟悉的建筑风格,形似西方古建筑却又有几分古东方的神韵,以至于他有些晃神。
他不时地抬头查看门牌号,终于在13号前停下脚步。这是一栋两层楼高的小屋,门前的花园里种满了各种花草,尽管无人打理,却依旧生机勃勃。“这是老菲尼家?看起来虽然小而简陋,却已经比大多数贫困的人好得多。那么就得考虑当初他接触我的目的了——那真的是单纯的交好吗?难道是另有所图?或许涉及家族?”
他礼貌地轻轻敲门,但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沙利叶试着转动门把手,发现门并未上锁。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推门而入。屋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空气,家具上覆盖着薄薄的灰尘,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居住了。
沙利叶开始在屋内搜寻线索,希望能找到有关老菲尼失踪的蛛丝马迹。他仔细地检查了每一个房间,厕所、厨房、卧室,最终在书房的书桌上发现了一本翻开的日记。
他好奇地翻开日记,简单地进行了翻阅和对白银焚语的解读。
日记的最后一页上写着:“我感觉到了那个存在的召唤,它在呼唤我,我必须去。愿大地慈母保佑我……调查的过程中,一不小心拖累了小萨斯尼先生,他是个好孩子,恳求您庇佑他吧,诸神。”
沙利叶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意识到老菲尼可能已经陷入了困境,而这趟旅程的风险,老人是完全了解的。将日记小心地收好,他离开了这栋充满谜团的小屋。
然而,在他前脚离开老菲尼的住处不久,又有一批打扮严谨的人来到奥斯街道13号前。
“刚刚这里肯定有人来过。”黑色中长发的青年得出了这个结论,他能明显地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灵性——绝对隐秘的存在,以至于他没法快速分辨出对方的等阶。
可是一个低阶觉者为什么会引起一个高位存在的注意?话说回来,西廷什么时候进入了一位高位存在…他们自由骑士甚至完全不知道?灵性感应迫使他收回探究的心思,深蓝的眼珠转向掩实的大门。
希望对方能留下任何有关身份的线索。
摘下、折叠、收入口袋,整理完白手套,沙利叶几乎马不停蹄地赶回贝克街道168号,推开门后反锁,他将衣帽摘下挂上衣架,随后带着老菲尼遗留的日记进入书房。
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斑驳地映在了温暖的桌面上,给置物架上陈列的书本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一缕温暖将沙利叶漫游的思绪牵引回来,他刚刚翻完老菲尼的日记,敏锐地通过一些隐晦的字词,察觉到其中潜藏的秘密,或许老菲尼隐瞒的事情远比他预料的更多。
不过,老菲尼的孙女是他早年收养的遗孤,菲莉尔跟老菲尼已经不常联系,从她那里得不到什么切实有效的信息。沙利叶撑着下巴,眺望楼下忽然嘈杂的人群,蓦地发现几个着装奇异的人。
他们穿着戴有肩章的制式风衣,衣身搭配的主色调是黑色,内衬却是猩红色,除了为首的黑发青年,其余三四个人都戴着帽子,帽檐遮挡住了他们的脸部。或许是察觉到直白而探究的视线,黑发青年忽然仰头,与没来得及收回目光的沙利叶对上眼,前者有些意外地挑高了眉头,后者则是没什么情绪变化地收回目光,继续对着老菲尼的日记发呆。
不。沙利叶后知后觉想起什么。那种风格的制服,只有自由骑士——信奉猩红骑士的那群觉者会穿,所以他们极有可能是来寻找老菲尼留下的日记。思路清晰起来的沙利叶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将日记塞进桌肚用其他的书盖住,才缓慢地摊开一本空想花庭的教材——如果被发现的话肯定会被当作嫌犯和以妨碍公务罪抓起来。他有些头疼地捂住额头。
好吧,等瞒过这次,拓印完日记,他就偷偷把它丢到自由之鹰教会门口。至于老菲尼究竟是不是邪教徒,就得由那些魔神教徒判别了。
时间足够的话,他甚至可以为老菲尼的日记做个书封来混淆耳目。沙利叶漫无目的地想,而后不出意外,有人摁响了门铃。
“你好,萨斯尼先生。”陌生的声音响起。没错了,应该就是他刚刚在街道上看到的那群人中,为首的那个人。
沙利叶离开书房,下楼直开门的过程中以非人的速度冷静下来并保持镇定,想好了搪塞自由骑士们的说辞。
打开门,为首有着深蓝眼睛的青年扬起一个轻松而礼貌的微笑,笑语盈盈:“你好,初次见面萨斯尼先生,我是自由之鹰的骑士,斯特兰,后面这几位是我的队员。请放心,我们只是来做一个简单的人际关系调查。”他清澈的眼睛和表情明晃晃透露出一股无辜之意,但沙利叶总觉得眼前这家伙跟不二周助有些相似。
斯特兰特意伸出手,而沙利叶也微笑着握手,一触即分,他敞开门请骑士们坐在沙发上,自己则转身走向厨房倒水。
“队长,”背对厨房的一名自由骑士有些困惑地小声询问,“我们不是调查一下就走吗?怎么还坐下了…”“请闭上你的小嘴,盖特。”坐在他邻边的女士微笑道,“队长这么做自有他的用意。”盖特另一侧邻边的骑士略有无奈,向上轻推镜框,慢条斯理说:“好了,你们忘记我们这次随身带着记录仪了吗?要是被大队长发现……”
与斯特兰坐在一起的高挑女士蹙眉,开口低声道:“斯特兰,你不管管?”斯特兰摊开手,目光却没从沙利叶的背影上移开:“要是能管现在也不是这样了。”旋即,他一再压低声音对阿尔芙说,“我嗅到一点点老菲尼残留的灵性。”
“我们正在调查的那个嫌犯?”阿尔芙略带诧异地看向沙利叶,而厨房中已经倒好红茶的沙利叶似是浑然不觉两道视线在探究他,神色自若地端着托盘,将它搁置在茶几上。
盖特见对方直直往自己这边走,连忙往一侧挪屁股,当沙利叶正对斯特兰坐下才发现,这么大高个的自由骑士蜷缩在角落颇为喜感。在无形的紧绷的氛围中,沙利叶因此微微嘴角上扬。
右手边那位长相斯文,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的自由骑士,沙利叶瞥过一眼后似乎想起对方是谁。当年萨斯尼家族旁支的一个国家大臣因残害平民被判死刑,而他居然妄图逃跑到主家求救。这个愚昧的爵公在萨斯尼伯爵馆门口,被那位名叫“弗列奥德”的骑士直接击毙。
弗列奥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沙利叶,因为常被指派负责萨斯尼伯爵家族的视察工作,所以他对萨斯尼主家的几位继承人还是颇为眼熟的,只不过工作要求,没有交集罢了。
萨斯尼的长女名叫“维塔拉”,具有白银纪焚语中“女王”的含义,她信奉的魔神与家族截然相反——相生相克,所以目前她正在白银十字会担任炼金师,并且是中上阶的炼金师——足以创造出炼金生命,因为这项学术完全是亵渎大地慈母,所以轻蔑生命的生命炼金术全权掌握在维塔拉的手中。
曾经得知胞弟为实魂而苦恼的她寄信,在信中列出几点建议,最后一条便是由她操持仪式为沙利叶重构生命形式。沙利叶拒绝了这个提议,一旦经由炼金术的转化,他就彻底成为一个似人非人的炼金生命。这是绝对的对生命的亵渎。
从性格上来讲,维塔拉性情直白而外放,黑白分明的同时能够清楚地对自己进行定位,原则性很强却不古板。沙利叶与其相差不大,但他呆板、寡言、阴郁,虽然洞察事物的能力远超常人,却因为实魂的残缺而月月饱受梦中呓语的折磨,以至于常常混淆事实与梦境。
从外貌上来讲,姐弟两人大相径庭。维塔拉继承了父亲的口与鼻,母亲的双眼,微笑时艳丽至极,是新泽尔人审美中更高级的存在。沙利叶有着父亲的唇,母亲的鼻,混有父母双眼特征的眼睛,不笑时更像一只冷酷的猫,让人的心感到被轻挠了一下,说艳丽不合适,说俊美太食色,一只猫,怎么用人的标准来衡量?
此刻见到沙利叶微笑,弗列奥德到底还是又多看了几眼,确认眼前的小萨斯尼还是小萨斯尼,才放下心聆听谈话。
斯特兰十指穿插交错,握实后落在两膝之间,身体前倾,一双显眼的蓝眼睛配上平平的唇角,带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他问:“小萨斯尼先生,请问你是否知道古摩西比·菲尼失踪的讯息?”
“是的,我今早从亲泽教会的布仪人员正禄那里得知,老菲尼在昨晚失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沙利叶呼吸平稳,注视着斯特兰的双眼缓缓说道。
斯特兰了然地点头,表示理解之后立即提问:“你与菲尼先生是什么关系?十分要好吗?”
“我和老菲尼…”顿了顿,沙利叶继续道,“关系还不错,至少我这么认为。我原先以为他是个游手好闲的自由职业人,没想到居然是个情报贩子,所以我们约好每周一礼拜时在教会碰面,他带来一些有意思的传闻,而我支付泰勒。我们的关系可以说,是靠金钱和兴趣维系的。”
接下来,斯特兰与沙利叶展开了几轮对话,内容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然而,就在沙利叶的目光被热红茶杯沿上方蒸腾的雾气所吸引,那缕缕白烟渐渐消散之际,斯特兰抓住时机提出了他的下一个问题。
“你今天去过老菲尼家吗,小萨斯尼先生?或者说,你有没有擅自带走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