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德斯之鸢》王潇仪

32、线

　　接下来的几天凯瑟亚都在地道里寻找踪迹，她触摸了那些无法辨别的绿洲字，在地面抚摸着每一道裂纹，发现全无线索之后她就只是边走边看了。

　　唯一可以分辨的只有墙面的文字，她虽然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但她能分别墙面是不同的。
　　这里的字实在太多，又在每一个拐道后看到几乎相同的地道，这对她过目不忘的能力还是有影响。

　　她不眠不休走了非常久之后，终于发现她在重复走之前走过的路，而且这种重复恐怕发生了还不止一次。

　　凯瑟亚并不感到疲倦，进入地道后她似乎没有了劳累和饥饿感，不过对绿洲里的特殊情况她已经不再惊讶了。

　　在找到线索之前，迷失是正常的，凯瑟亚对暂时失去方向感并不觉得害怕。
　　她对自己走过的路印象深刻，她不断向左边的拐道而去，打算走到碰壁为止，这样她就明确了路线的一部分，然后再原路返回，一点点把探索到整座地道都在脑海中呈现出来。

　　但她已经不知道走过了多少个拐道了，数不清的墙面在脑内归类，最终凯瑟亚终于震颤地停住了脚步。她来过这里。

　　她没有往后退回一步，可是她走过的路却重复了。

　　绝望在霎那间破土而出，花芽朝她吐露出醉人的腥冷芬芳，凯瑟亚在意识短暂飘浮而起的时候，有种无法自控，想要拔腿回跑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仍然没动弹，只有汗水快速地渗在背后，诱起一种冷凉惊人的感觉。
　　她很清楚返程的路早就消失了。

　　凯瑟亚闭上眼睛，张开的嘴唇里微微发抖地吸进和吐出呼吸，她由衷地感觉到冷。

　　时间的流逝是无法衡量的，她没有办法看到或者听到一点时间，除了自己骤然变紧的心跳，那引起恶心和晕眩的心跳，她几乎没办法意识到自己还站在时序变动的空间里。

　　可她需要知道这里是怎么样完成重复的，她需要知道——

　　凯瑟亚睁开眼睛，伸出手在阴暗湿润的墙壁上触摸着。她需要能做标注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好。可岩石板除了淡淡的灰尘外什么也不多余给她，她只好去触碰凿刻文字里的深红颜色，妄图用指头搓下来一些。

　　但出乎意料的是，也许是过分的潮湿了，这里的颜料居然还没干，凯瑟亚竟能用指尖把这深红发黑的颜色牵下来，更让人吃惊的是，在表面的色泽被剥离之后，底下居然是荧着光的血红颜色！

　　她已经没有心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了，只是把滑落的颜料扫进自己的手心里，在这过程里，她还闻到一种似乎有些熟悉的淡淡香气。
　　但一切都不再值得她注意，她蹲下来，把拐道之前的地面画上了一条发光的红线，在最末端，她撇出去一笔。

　　重新看了看地面和墙壁之后，她就离开这里，在下一个拐口之前，她也画下一条线，但在最后做了一个不同的十字标记。
　　同样把墙面和地面深深记进去之后，她倒回去，却发现之前做过标记的地面消失了，连同相对应的墙面。
　　再往前去，刚做好标记的地面同样无影无踪——一切是崭新的，就仿佛她刚才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原地一样。

　　这和凯瑟亚的猜想无异，因此她反而还镇定下来。这不是一个能用常理解释的地方，地面在她行进的时候不断发生变化，像是不断被重新组合的道路，那么，它们会以怎样的规律重新出现？
　　只有两个标记是绝不够的，她又蹲下来，在地面描绘出一条线，第三种符号烙在她的脑海里，而这次她不再浪费时间反复检查了，她直接向前去，画下第四条线。

　　这很快就把她扫到手心的颜料用光了，她又去那些记载英灵历史的咒文里取，因为有了能够专注做和记的事，她对环抱着她的黑暗不再有任何可怕的感觉。
　　离开地道的各种各样猜测在脑中盘旋、变化，她的心思落在掌心，然后是她的指尖，最终画在地面这条细长的线上。

　　凯瑟亚不断重复着这件事，对她而言，她不断在画下直线，除了向左拐这个动作之外，她不断前行，然而又似乎不是前行，她身后画过的道路在不断消失。

　　这个过程持续到她浑身酸痛起来，这时她才选择站起来，慢慢退回去，她惊喜地发觉在拐点前她画过的线出现了，也就是说，这两条线在神奇又怪异的变化中被短时间联系在了一起。
　　可当她再往另一侧看的时候，却发现她直行时画下来的另一条线也出现在了右侧。

　　她画下的线，并不是永恒向前的。这在她不断进退的尝试中，她总算发现了，线会出现在她的前后左右四方，看上去既随机又没有规律。
　　前行的道路，有可能是左边、右边，也有可能是退后。

　　她站在原地思忖着，微微眯着眼睛，四处都是英灵的文字，它们在暗中有种灰烬初期的亮，仿佛随时都会滚落火星或者迸开滚烫的裂纹。

　　——如果要找到前方，那么一定会有路是固定的，即便它们千变万化。

　　凯瑟亚于是暂时不再画下线条，她不断在拐口边尝试，地面一直在变换，当她重新看到的时候，有时只有一条线，也有时会出现三条，更有时一条也没有。

　　她深深意识到自己画得还不足，不足以让她清晰辨别的地面还是太多，然而在她再次动手之前，她一定要确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