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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付熙尔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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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太阳依旧毒辣,白钰鹇在凉爽的地铁上依旧昏昏欲睡,他轻轻地向付熙尔靠去,付熙尔轻推,“醒醒,要换站了。”
白钰鹇睡眼惺忪的跟在付熙尔身后,走在凉爽的廊道,穿过四散的人群。
“人有点多,你跟紧我。转六号线,再坐两站就到了。”
“放心,紧跟着呢。”白钰鹇上前一步,与付熙尔并行,“看完,转转,然后去吃饭呗,我请。”
“导游费?好啊!”
六号线玄景大桥方向可以直达敬安会馆,与之相反的容和院方向可以通往明阳高中。付熙尔带着白钰鹇进入车厢,挨着坐下,感受到左肩有人轻靠,付熙尔推了推白钰鹇,“就几分钟,你也能睡着?”
“没办法,夏困。”
“秋乏?冬打盹?”付熙尔起身,抬头轻点示意指示灯,“起来站站吧,马上到了。”
两个少年身材高挑,站在门边,白钰鹇闭眼活动着脖颈,付熙尔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看他额前发丝微扬,看他睫毛卷翘翕动,看他薄唇闭合,目光描摹他的面庞,琥珀色的眼眸没有波澜。
敬安会馆开展了大型的文化交流会,付熙尔的目标是图书分区。他们两人在会馆内走走停停,付熙尔在一个展位驻足片刻后将一个手工编织的灰棕色草帽戴在了白钰鹇头上。
“还挺好看的!”说完便转身付钱。
白钰鹇通过台上的镜子看了看,“是挺好看的。”不等自己欣赏完全貌,付熙尔便将帽子取下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我以为你是买来给我的呢!原来是给你当头模。”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付熙尔转头看了看展位,嘴角带着笑意,“但这个颜色就剩一个了。”
“好吧,好吧。”
付熙尔又带着白钰鹇来到了手作区,不远处有工作人员讲解道:“这里展示的都是非遗绒花,绒花谐音‘荣华’,有吉祥、祝福之意。由天然蚕丝和铜丝……”
付熙尔穿梭在展柜之间挑挑选选,指着面前的两个饰品向工作人员问道:“这两个能看看吗?”
工作人员带着手套,将托盘取出,“当然可以,这两个都是胸针,金箔点缀在竹身上做湘妃竹的样式。”又用手示意另一个,“这个蝴蝶仿的是光明女神闪蝶的外形。”
付熙尔回头看向白钰鹇,问道:“你觉得呢?好看吗?”
“好看!这都是用线做的?”
工作人员回复他:“是的,这都是非遗绒花的工艺,用的是蚕丝。”
“挺好看的,多少钱?”付熙尔说。
“这个四百五,这个五百五。”
“那就装一下,两个都要。”
“好的,请这边付钱。”
白钰鹇跟在付熙尔旁边,“你是要自己带吗?这两个是挺好看的。”
“不是,送人。”付熙尔掏出手机付款,“给我妈和小姨。”
“不错不错,是个好孩子!”
送给妈妈。
白钰鹇看着工作人员将胸针包好装入礼袋递给付熙尔,远处的展柜上有一把暖色的花束,开得正盛。
“姐姐,那个呢?”白钰鹇指了指,“全都是绒花吗?”
工作人员回头,笑着说:“是的,一整束都是,花型做的是牡丹、兰花和杜鹃。”
“能取下来看看吗?”
“当然可以,稍等。”
送给妈妈。白钰鹇想起了姜淑淇【jiāng shū qí】。他最喜欢妈妈的笑容,思绪飘散,一转眼却是一个女人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喊着,她说了什么?
你不是我的孩子?
然后呢?她又说了什么?听不清,听不清。
“怎么又发起呆来?夏困?”付熙尔轻推他的肩膀。
“嗯?没,醒着呢!”
很大的一捧花束出现在了眼前,花开得正盛,像有无穷的生命力一样,熬过漫漫黑夜,在清晨伴着曦光含着露珠绽放。
他看着身边的付熙尔,他眸色平静,却带有笑意。记忆里有些东西是真的又怎样,妈妈就是妈妈。
“这个我要了。”
工作人员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学生摸样,开口道:“因为花量比较多,有二十七只,所以售价较高需要两万七千元。”
白钰鹇拿出黑卡,大手一挥,“可以!拿下!”
“好嘞,您稍等!”两眼放光,碎步跑起。
“在外面包一层就行,我想抱着。”给妈妈。
付熙尔看着白钰鹇脸上扬起的笑容,戏谑道:“小少爷,学我?给妈妈买的?”
“对呀,向优秀学生代表学习嘛!”
图书分区虽然也有不少的人,但相对安静。白钰鹇坐在排椅上休息给姜淑淇回着消息,右臂挽着一个礼袋,怀里抱着一束开得娇艳的绒花。抬眼看到付熙尔站在书架前,手指抚过书脊,然后取下,查看。不管是现在还是记忆里,付熙尔唯一不变的是他身上温和沉静的气息,他就站在那里,吸引着人靠近。
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有个男人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床边,然后吻了自己,他知道自己没有入睡,也知道自己不敢睁眼。
是付熙尔。
白钰鹇思绪混乱,但那个夜晚无比清晰,是所有没有缘由的记忆里最清晰的一个夜晚。
眼前的人是那个人,可一切又不一样。“好乱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本书轻敲白钰鹇的头顶,付熙尔的声音响起:“想什么呢?”
“唉,没啥,胡思乱想呢!”
“我看你这愁眉苦脸的,该不会想着怎么跑路,不给我管饭吧!”
“那肯定不会!”白钰鹇拍拍胸脯,“我不白嫖!”
“那好,我买好了,走呗,去吃饭。”
“你买的书呢?怎么就一本了?”白钰鹇记得付熙尔刚刚挑了很多书,现在却只拿了一本。
付熙尔随意向后一指,只见一个工作人员正在将几十本书装箱,“买的多,负责人说同城可以免费送货上门。”
“不是,买这么多,你看的完吗?”
“我一个‘优秀学生代表’,就不能爱看书吗?”付熙尔接过礼袋将手中的书装入,带着白钰鹇向外走着,“再说了,时间还长呢,慢慢看呗。”
离开敬安会馆,斜阳将橙光铺满道路,空气依旧带着热度。付熙尔选择了一家烤肉店,坐在二楼包厢和白钰鹇随意聊着一些琐事。
夜已到来,两人站在路边等车,月光随意披在身上。
“这本书,送给你。”付熙尔从礼袋拿出一本书,递到白钰鹇面前。
“绘本?给我?”书上有一只鸟。
“嗯。刚好上面有一只白鹇鸟,‘闲鸟鹇’对吧?”
“嗯!《百鸟仪仗队》?你看过这个吗?”
“看过,讲的是一只白白胖胖的白鹇鸟加入了百鸟之王的仪仗队,但因为他没有绚丽的羽毛怕自己会影响白鸟之王的形象,于是找不同的小动物问他们怎样才能变得漂亮,他历经千帆依旧没有成功,可后来百鸟之王说……”
“那个,我今年18了。”白钰鹇听着付熙尔的讲述,单手翻看着绘本。
“所以呢?”
白钰鹇看了看手中的绘本,又抬头看到付熙尔头上的编制草帽,“算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远处,白家的司机缓缓将车停在路边,助理下车站在车门口等待。
“我家司机到了,要不我送你吧!”
付熙尔低头看了看打车软件里的地图显示,“不了,你先走吧,再有两个路口车就到了。”
“那好,我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
付熙尔看着白钰鹇转身,薄唇轻启,却又无言。
——付熙尔,别心急。
“对了,我们还没有加好友,加个好友吧,付熙尔。”白钰鹇回身。
付熙尔笑道:“好啊。”
两人互相添加了好友,便挥手告别,一个草帽落在了白钰鹇的头上,“希望你喜欢。”
后视镜里,一辆车停在了付熙尔的身前,然后慢慢缩小。白钰鹇将帽子取下拿在手中,“是挺好看的。”
繁星于夜空,一个向北,一个向南。
归家的车慢慢驶向北湖林庄,道路两旁的绿植在黑夜中像交错的触手向车窗涌来。压抑,一种无法逃离的压迫感向白钰鹇袭来,像被抽走了氧气,呼吸困难。
“咚咚——”
“咚咚——”
心脏无法抑制的抖动,逃离,渴望逃离!
白钰鹇独自一人在后座,微滞、轻颤,惊起一身冷汗。
“二少爷,需要将温度调高吗?”
有声音,搅动了空气。
“嗯?好……有点冷。”
如果说,付熙尔的出现让白钰鹇消除紧张,让他相信自己只是做了个并不完全真实的噩梦,那这通向白家的每一步都在告诉他,噩梦是真的。
大门开启,汽车缓缓驶入前院,一个妇人身穿墨绿色长裙早已等在廊下,她面容姣好,带着浅笑。姜淑淇接到小儿子同意回来读书的消息后就立刻安排了专机接人,却收到消息说要自己回来,本来今天中午就能见到,却又收到要晚归的消息。
等待总是磨人,她知道自己总是溺爱。
白钰鹇坐在后座,直到佣人打开车门。怀中的花束开得娇艳的,晚上十一点到家了。
姜淑淇满脸期盼等着小儿子,“宝贝,你回来了!和朋友玩得开心吗?”
白钰鹇抱着花束,下车,脚踩在这片土地上,他看着姜淑淇说:“妈我回来啦,这个送给你。”
姜淑淇一脸惊喜地接过花束,爱不释手地抱着,“谢谢宝贝,妈妈好喜欢,真漂亮。”
“今天看见的时候就想着要送给你。”如果噩梦是真的,那妈妈就不是自己的妈妈。“这是绒花,不会凋谢。”
“哎呀,真好!你大哥嘛,本来下午在家等你,你和朋友去玩所以就去公司了,现在也没回来。”姜淑淇拉着白钰鹇往屋内走,“明天吃午饭就能见到,你睡个好觉就行,不用早起。”
姜淑淇看着白钰鹇,自己的孩子都比自己高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长高了,也晒黑了。海城那么热,和你外公……”话未说完,便被儿子抱着。
“妈,好想你呀!”十八岁少年的身高早已超越母亲,却弯着腰将头埋在妈妈的颈肩。白钰鹇出生那年姜淑淇已经三十九岁了,虽然保养的很好,但如今到底也是五十七岁的年纪了。
姜淑淇轻抚着小儿子的脑袋,笑着道:“哎呀,都这么大了!好啦好啦,下次就别离家这么久啦,妈妈也很想你。”
如果噩梦是真的,那噩梦就是前世的孤寂,就算自己真的不是亲生的,这十几年的养育与爱他都是真切的体会着。这就是自己的妈妈。
“嗯。我真的好想你。”
“知道啦!都这么晚啦,快点去休息。”
“好,你也快去睡吧。”
“等你回来,我就去睡,这年纪大了,确实是熬不动了。”
“妈你明明就很年轻。”
“就你嘴甜,去睡觉吧!”
“嗯,晚安。”
“晚安。”
月色皎皎,女人将花束中最盛的一朵牡丹取下和展柜里收集的华美禽羽放在一起,“钰鹇送的。”卧室里的宝蓝色珐琅花瓶中一束绒花开得娇艳。
告别母亲后,白钰鹇走在楼梯上,一步步向卧室走去,巡夜的佣人亮起了夜灯,走廊深处是永无尽头的遥远。黑夜已至,无法逃离。
洗漱完后躺在床上,他知道梦是真的,从他进家门的那一刻起那些不够真切的记忆都落在了实处,现在的自己没有病理性的精神疾病,可这种疼痛却压得他喘不过气。寂静袭来,无处可逃。
他知道那些痛楚是真的,可付熙尔为什么不一样。
黑暗包裹着房间,桌上放着一本《百鸟仪仗队》和一顶编制草帽。
浴室里,温凉的水打在付熙尔的身上,心脏在激烈地跳动,久久不能平复。他一直在告诫自己——付熙尔,别心急。
他刻意保持平静,不想让人发现。可平静眼眸下早已波涛汹涌,他的心脏在跳动,为他跳动。无数个冬夜将他困住,唯今是个夏日。
付熙尔知道,白钰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