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客的访问》江汜水

6、未来客

　　我的意识突然被猛地抽离，那种时间旅行带来的不适感重新咽到嘴角，我上下无力地摸索，终于抓住一条横杆。我扭动开门，跌跌撞撞地走出时光机，重新找了个地方吐了出来。

　　“哎，你别瞎吐啊！”傅琮赶紧给我拿来一个垃圾袋，抱怨道：“我这实验室算是被你毁了。”

　　我猛地一呕，直到嘴里再呕不出东西，才强忍着不舒服说：“我怎么回来了？”

　　“都说是试验机了，我去看看……刚才那下掉线了。”

　　“你这时光机还会掉线？”

　　“应急措施总要有吧？一存在一些突发情况就会这样，在掉线前会把传输者送回来。”

　　“……”我看了眼手中的垃圾袋，感觉那恶心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所以，你在哪边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傅琮皱起眉，以他对研究的钻研态度，显然不会对这种情况善罢甘休。“我以前测试机器可没出现这种情况。”

　　我抿着嘴，记忆回到半小时前。

　　“涂相林不是杀人凶手！”我冲进屋内，拦住押着涂相林的那些警察。

　　那几个警察面面相觑，看上去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感到疑惑，但很显然，也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最后，还是董队站了出来，说道：“同志，我们也是听任务行事，希望你们能尊重我们的工作。而且，谁说涂相林就是凶手了，我们只是还有些疑问要问问他，不要瞎说哈！”

　　这时候，涂相林也开口道：“韩老弟，让开吧，我还是愿意相信法律能给我个清白。”

　　可我还是一动不动，倔的像头牛。

　　就在场面一度僵住的时候，一个年龄才七岁的小孩子出现在门口，小小的个子身上全是灰土，惨白的脸上擦出一道血口，微微渗出一点血珠。

　　他一声不吭，但全身不住地颤抖。

　　重新见到24年前的我，是一种很异样的感觉。仿佛刹那间命运女神俯下身垂怜地看着我，说：“你不是你。”

　　我当然知道他身上的灰土和伤口是从哪里来的。我的记忆是那么鲜明，当我正在上课时，我的班主任把我喊了出去，告诉我我家里出事了，我需要回去一趟。

　　当我收拾好东西，走到外面时。我的死对头，一个非常讨人厌的男孩子指着我对其他人说：“他爸爸是杀人犯，今天就要被抓了！”

　　这个男孩子平时就很喜欢大大咧咧地揭别人短，他就以这样一种方式讨好全班的同学，就像马戏团的小丑做着夸张的表情，蹦蹦跳跳地指着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说：“大家快来看，动物！”

　　虽然我平时就对他很不满，但从没有表现在脸上，又因为被揭短的不是我，我也一次都没有表示过生气，甚至在全班都在笑的时候，我也会莫名其妙地跟着笑。但我那时候才意识到，这对动物来说，并不好笑。

　　我的拳头是第一个落下去的，因为从来没有打过架，所以当我看到我的拳头能把他掀翻在地，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趴在地上愣了一会，终于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用一记我不知道能不能抵消我的那一拳的力道朝我打去。

　　眼睛很酸，肚子很痛，我就这么趴在地上，直到上课铃过去很久，我才意识到身边的人都离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孩子是我们县里一个官员的侄子。

　　我慢慢走回家，看到门口已经堵了一群来看热闹的大人了，他们都长着一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用相同的语气说。

　　“欸，涂相林家门口堵这么多人，是发生什么事了？”

　　“欸，听说当初任厂长家就是他杀的。”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警察都上门来了。”

　　………

　　随着警察一步步向门口逼近，我终于听到了那句让我一辈子也忘不掉的话。

　　“你是杀人犯！”

　　孩童稚嫩的声音夹杂着嘶哑的绝望，回响在这间屋子里，我在那一刻才意识到，我一直以为自己在赎罪，但其实属于我的那个罪过其实一直都没被赎过。

　　“我才没有杀人犯爸爸！”

　　我的手一松，两个警察就带着涂相林穿过了我的阻拦。

　　“你这就回来了？”傅琮听到这，好奇地问道。

　　“没……讲的有点口渴了。”

　　“得了吧。”傅琮从身上扯出几张卫生纸，“身上的水都用来润眼角了，可不就口渴了吗？”

　　我没有拦住他们，当然，我也不能拦住，我明明知道就凭我的力量是不可能阻止这一切的，但我还是去做了。古人常云，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为君子，但我觉得我不是君子，我就是个小人，去做的原因不是自以为是就是自我感动。世上人用了多少词汇来粉饰自己不过就是个凡夫俗子，想做什么本就是欲望，怎么能和高不高尚扯在了一起。

　　在人群都散了后，我就走到那个七岁的我面前说：“你要记住，你的父亲不是一个杀人犯。”

　　他蹲在自己家的水井旁，哭成了一个大花猫，他看了看我，弱弱地问了一句：“那谁是凶手呢？”

　　我愣愣地看着他，从他的眼里仿佛看到了一个星星，它的周身洁白无瑕，被镶在黑色的宇宙中。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但就是这么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却整整误导了我二十四年。

　　我冲了出去，在那条通往原野的小路上找到了那些警察。

　　看到他们不耐烦的脸，我大声喊道：“凶手不是涂相林，是曾仕杰！”

　　听完后，傅琮脸色有点难看，一把扯过我手上的水杯，大骂道：“我们实验前不是跟你说好了吗？我们作为未来客，不能改变当前的时间线，一点小的变动不要紧，但一旦大规模地修改时间线，我们所处的现在也将发生不可预知的改变！”

　　我当然记得，傅琮在之前就向我解释过“未来客”这个名字的来历，因为我们相对于过去，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我们一直滥用这个能力，将会导致时间线的巨变，从而让未来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所以“客”字就告知了我们回到过去就必须像客人一样去经历，而不是去改变什么。

　　最后，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想，你需要停职休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