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客的访问》江汜水

5、第 5 章

　　关于我的审问很简单，毕竟我甚至都不是第一目击者，我能提供的作用仅仅只是反复确定我在案发前不久见过涂相林，涂相林不可能犯罪。
　　至少，他这次不会再背上冤名吧。
　　在被漫长的审问折磨完精神后，我走出警察局，来到附近的一家肯德基想要坐会，这才想到1999年的时候市场流通的还是现金，而我这个只会手机支付的21世纪人在这里摇身一变，变成了穷光蛋。
　　作为现代人的我比较薄脸皮，没有钱是不敢进店里白坐着的。于是我只好随便坐在一个台阶上，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
　　那个高高瘦瘦，颧骨高凸的男人就是曾仕杰？他怎么会在这里？根据他的自述，这时候的他不应该因为不知所措而逃跑了吗？
　　他撒谎了？但这种时候撒这样的谎有什么意义啊？
　　我记得在那次审问结束后，曾仕杰闭上眼睛，面部流露出来的轻松表情，我以为是他把一切坦白后无所顾虑，但那种表情其实是骗人的吗？关键是，他说的话有多少是谎言？
　　我真想坐着时光机赶到审问那天再狠狠抽他几巴掌。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这怎么还满嘴跑火车？
　　但埋怨一点用都没有。说实话他说的话就算全是假的，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关系，该还的清白就算迟到了也是还上了，案件真正的凶手到底是不是他，他在里面扮演过怎样的角色，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我们一家只是被莫名牵连的受害者，我没有理由还被害者公道，这不是我的责任，我也不可能肩负起这个责任。
　　“同志，你怎么坐这？”
　　我抬头一看，看到父亲的脸庞在晨光下变得柔顺，仿佛带着一层时光的滤镜，从远而来。
　　“你不是说要去我家的吗？还去吗？”
　　“去。”我拼命点头。
　　我知道，这才是我的责任。

　　虽然说着要去，但要真正进入原先的家里成为客人，心里还是存在点疙瘩的。
　　我步步紧跟着父亲，虽然我知道回家的路，但我在那一刻还是害怕跟丢他，明明他就在那里可依然患得患失。
　　等我们回到家里时，以前的我已经背上小书包上学了—我们村的学校就在村中心，从我家步行十分钟就能到。本来母亲这时候也应该去上班的，可能是父亲提前打好了招呼，她这时候正在院门口晾晒着一家人的衣服。
　　重新见到年轻的父母是件很奇妙的事，以前的自己根本没注意到，原来他们不是一开始就那么苍老，眼窝深陷进去，脸上布满老年斑。
　　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忘了他们年轻时候的模样，开始对父母的样子形成固定的认知了呢？仿佛他们生来就衰老……
　　我被他们拉进屋子里坐着。记忆里的物品在眼前一一亮相，齐团并进想要哄骗出我的眼泪。
　　我还记得，在母亲去世之后，我重新回过一次家。这些回忆放到那时已经变得过于陈旧，身上落满的尘埃仿佛也带着过往的力量。
　　朋友劝我把这些都收拾了吧，一个人不应该被困在回忆里。我回答说好。然后一个人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去清理这些物品，常常一个人清理着就大哭起来，像个溺水的哈巴狗大口大口喘着幸存者的粗气。
　　母亲以前说过，“等你以后有出息了，我就去死。”，也说过，“我死了后，你要好好地活。”
　　我就这样抛弃过去，好好活下来了。
　　“喝果汁可以吗？真不好意思，我们家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只有我儿子爱喝的果汁……”
　　“没事，我也爱喝。”
　　我看着母亲给我倒上满满一杯果汁，然后三个人默默地坐在一起，不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就是这位同志帮我给警察说好话……”父亲先开了口。
　　“不要叫我同志了。”我觉得被这样称呼很奇怪。
　　“噢，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介绍一遍了，我叫涂相林，这位是我的妻子，叫韩桂芬，我们年龄都比你大，称呼叔叔阿姨就好了。那个，不知道你叫什么？”
　　“………韩嵩。”
　　“跟我妻子姓氏一样啊，那这样我叫你韩老弟怎么样？”
　　“嗯。”其实不怎么样。
　　我的父亲其实在村子里是个很健谈的人，只不过在印象里，他从来没有在家里说过什么话，我的童年是看着他沉默的背影长大的。
　　我知道他沉默的原因是什么，是家庭只给了他沉默的权力，父亲和母亲的观念不和，在我记忆里的七年里，他们似乎只是凭借一种责任而结合，每当父亲和母亲讨论什么东西，母亲就会和他发生争吵。而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也不愿发现这点，只是心惊胆战地承受着父亲的沉默。而如今长大后的我以一种他看不懂的姿态站在他身边，让他就这样永远陷入沉默的诅咒中去。
　　我不知道怎么打破这种僵局，于是我耐心地喝完这一杯果汁后，站起身就打算离开了。
　　当我转过身时，听到母亲侧着身对父亲喃喃道：“真的好像嵩嵩……”
　　………
　　在我走到门口时，看到董队和老赖皮拥着几个警察向这里走过来。看到我，老赖皮立即把我揽到一边。
　　“怎么回事？哪里来这么多警察？”
　　“可别说了，上级通知，说这涂相林就是杀人犯。”
　　“什么啊？你们没把文件写清楚吗？”
　　“可别冤枉我们。”老赖皮立马就摆起来手，上面是这么说的，“命案不是儿戏，怎么能靠凭空猜忌，命案现场乱就一定是打斗痕迹吗？再说杀人姿势这么多，凶手就先捅前面又有什么关系，说不定死者当时正好就没反应啊，命案现场又没其他人，指不定这涂相林就是想用第一目击者的身份来隐藏自己是凶手。”
　　“……那他也没作案时间啊？”
　　“上级根本就没把你的证词当回事，他就直接这么说，这个人又没看表，怎么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看到这涂相林的，不能因为他说时间不长就时间很短吧？办案还是要严谨一点，重新把涂相林带回来审吧……”
　　“这不就是闹儿戏嘛？”
　　“害，老弟。”老赖皮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回答说。
　　“生活可不就是一场儿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