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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心愿 ...

  •   伯母和大仙看初十五人是回来了,可手里鸡毛不见一根,反倒是提着两包药,本就焦虑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伯母一时气得说不出话,左看右看他,颤抖说:“初十五,你是……你是诚心要让两个弟弟死啊?”

      初十五也直说道:“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鬼,这个人根本就是骗子,伯母,请你相信我。”

      大仙听了这话,脸上哪里挂得住,斥他道:“你看不见不代表没有!那你倒说说,他们是怎么了?”

      “中毒,”十五攥着手中的药,看了看一旁的狐仙,又坚定道,“我不知道他们吃了什么,但现在必须给他们解毒。”

      “几个大夫来治都没治明白,你个孩子能看出什么,”伯母沉重地叹一声气,面对初十五更多的是无奈,“出去,别在这里给大仙添乱。”

      她对大仙说:“大仙,小孩不懂事,您再等等,我现在马上把鸡找来。”

      大仙摇摇头,又瞪了眼初十五,站起来,”算了,没有这公鸡血,也不是办不成,现在你们全都出去,我没告诉你们之前,通通不许进来。”

      他用自己的木剑刺破手,将血滴在水中,然后洒在地上,伯母拉着初十五要离开,初十五挣脱开她,上前拉住那大仙,说:“你不要再骗人了。”

      两个孩子的呼吸声是越发沉重,小脸上渗出一点一点细密的汗珠,伯母又忙着给他们擦汗。大仙有些恼了,说:“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等下他们要是真有什么半斤八两,你怎么担得起!”

      他气到上头,又说:“我要是骗人,以后生儿子没腚眼!”

      狐仙脸色本来愈发阴沉,听了这话反倒笑出声,他走来,轻轻拍了十五的肩,说:“去煎药,这里我来。”

      初十五不明白他意思,还要说什么,但狐仙示意他噤声,他就只好按着狐仙地做,乖乖松了手,走出屋。

      他把柴火生好,忽然听到屋子另一头门被一把推开的声音,大仙从屋里跑了出来,几乎是连滚带爬,惊慌道:“鬼……鬼啊!”

      伯母听了赶紧上前拦住大仙,但大仙把从她那拿走的钱都还给了她,哆嗦着,说:“这我真……真治不了,你……你另请高明!”

      大仙跑得飞快,伯母也顾不上喊他,赶紧进屋看自己的孩子,初十五也忙跑了过来,屋内仍是原先模样,但原本供奉在桌上的祖先牌位,却有一个掉在地上,竟在自己晃动。伯母上前先抱住两个孩子,喊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要带,就带走我吧!”

      “许英兰。”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牌位处传来,伯母愣了愣,环顾四周,却不见任何人,十五这时上前把牌位立起来,那是他死了有四五十年的二太爷爷的牌位。

      “方才那家伙就是个骗子,你怎轻信于他,差些害得我族后人丧命。”

      伯母虽然也没见过这老太爷的脸,或听过他声音,但也立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马上跪在牌位前,垂泪道:“幼子尚不懂事,这不是冲撞了邪祟,我想请人来救救他们。您……您说这该怎么办?”

      老太爷重重咳嗽,声音压得比方才更沉,“爱子心切,但切不可救子无方。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邪祟,那两孩子现在中的是阴毒,需速寻药方来解。”

      伯母有些无措,问:“您说的药方是……?”

      “在你这侄儿手上。每人各服两剂。”老太爷说话声渐渐消下去,伯母看向初十五,先是困惑不解,忽然想到了刚刚他带来的药,问:“是他刚刚带来的吗?”

      听到老太爷嗯了一声,伯母立即动身要去煎药,但老太爷又喊住她,“慢着。”

      伯母谨慎问道:“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老太爷沉默了半晌,说:“以后对你这侄儿好点。”

      牌位不再晃动,苍老深沉的声音也重归寂静,初十五将牌位放好,和伯母一起,再一次朝他深深叩拜。

      两个孩子喝了药,不一会,就都往双双往地上哇地一吐,吐出发黑的水,本青紫的面色也渐渐有了血色,仿佛是久被闷住口鼻的的人忽然得到空气一样,大口呼吸起来,伯母轻轻拍着他们的背,小儿子先睁开眼,见着母亲,立即叫了声:“娘!”

      大儿子也苏醒过来,坐在床上还有些茫然无措。

      他们的声音稚气而响亮,伯母泫然欲泣,忙问他们还难不难受,看到两个孩子都摇摇头,她才放下心,又正了正神色,说:“你们是不是自己偷吃了什么,没和娘说?”

      这话一出,刚刚还嬉皮笑脸的要下去玩的两个孩子显得心虚,支支吾吾半天,才互相推搡着把事实讲了出来。
      当时他们把采来的菌子都给母亲,自己却偷偷留了一个看起来像灵芝的,他们听说书的讲,这种灵芝吃了就能见着神仙,还能长生不老,但初十五却告诉他们不要随便采不认识的菌子,吃了会中毒。

      两个孩子也担心,担心爹娘知道也给他们丟了,就悄悄藏在衣兜里,等晚上别的菌子拿去炖汤,他们就在大半夜自己拿出那所谓灵芝,一人啃了一口,又辣又苦,嫌难吃就给丟了。结果是神仙没见着,反倒恍恍惚惚间,看到一群妖魔鬼怪在屋中作舞,要来抓他们。

      两人因为偷吃菌子差点把小命吃丟,伯母是又气又笑,也为自己错信神棍而后悔,她把他们也拉到家中供着的牌位前,让他们给老太爷磕头,要不是老祖宗忽然显灵,她现在估计又没了钱也没了儿子。

      作为“老祖宗”的狐仙也正坐在供桌上,看着这一家子又是上香又是换贡品,显得颇为愉悦,还和初十五玩笑说:“和你伯母说,老祖宗最喜欢喝酒,下次上点酒,最好能是绍兴酒。”

      初十五现在只能装着没看见他,忍着没笑出来,帮着伯母烧香,伯母问他是怎么知道老太爷说的药方,初十五想了想,说是本来要去买鸡的路上,一个老爷爷告诉他的。

      伯母闭了闭眼:“真是祖宗保佑啊!”

      她让两个儿子给老祖宗拜谢,又让他们给初十五道谢,嘱咐他们:“以后多听哥哥的话!”

      孩子们点点头,狐仙乐滋滋地蹭到香火,眼见天要亮了,就和初十五说:“明日黄昏时再来寻我。”

      初十五点点头,而那小儿子却也看着狐仙,而没有按母亲吩咐着拜祖宗,伯母问他:“看什么呢?”

      小儿子那双清澈的眼看向母亲,好奇道,“老太爷……和梁秀才一个年纪吗?”

      梁秀才住在不远处的巷子里,今年也就二十来岁,伯母小声说别乱讲,老太爷仙逝时,已经算得上村里有名的老寿星了。

      小孩的话无心,狐仙听了倒朝他笑,挥挥手以作告别,接着慢慢消失在渐起的朝霞之中,随日升而逝。

      ——

      在初十五每天出门前,伯母都会开始给他塞一个熟鸡蛋,和他说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就该多吃些;接着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了他们家祖宗显灵的奇事,初十五的名号从杀人犯的儿子也慢慢变成能与祖宗沟通的孩子,至于原先那个大仙,却到处说初家有恶鬼,死得真叫一个凄惨,但发现人们所知与他所说完全不是一个故事,还被人反笑他是不是也是吃毒菌子吃出了幻觉,现在那一家人都好着呢。

      讲故事的食客依旧每天来店里,乐此不疲地继续胡扯八道招掌柜骂,初十五也继续在酒肆打烊之后到杏花林里找狐仙,风雨无阻。食客甚至好奇起他找到的狐仙是什么模样,但狐仙叮嘱他说不要让太多人找来,免得扰他清静,初十五也就含糊其辞,称是狐狸样。

      不过乔小少爷可一直没忘记他那只不知所踪的鸟。这日初十五给人送酒,经过私塾门口,不自禁停下来往里面看了眼,同龄的孩子们有的坐得端正,摇头晃脑地跟着夫子念书,但也有几个趴在桌上东倒西歪,私塾外烟柳醉人,而这满耳朗朗书声催人欲眠。乔义宁坐在那快睡过去的孩子旁边,拿笔沾了墨水,就往他脸上画画,努力憋笑,却无意中瞥见外边初十五,脸上的神情霎时转为嫌恶。

      初十五看他自然也不爽,收了目光就要继续送酒,但什么东西却从窗口丢下来,落在初十五鞋边。

      是一个纸团。

      私塾处一下变得热闹起来,夫子训斥道:“乔义宁!你把什么丢外边去了?”

      不过比起他丢了一张纸条,脸上被画成乌龟的孩子似乎更引人注目,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也渐渐把夫子的责骂声淹没过去。

      乔义宁在窗边看初十五,料他要愤懑地撕掉这纸团,却不见初十五有任何表情变化,而视同白纸般,将那纸叠好,塞到衣兜里,又忙着跑去送他的酒。乔义宁对旁边脸被画成乌龟的孩子说:“他不会是个白痴吧?”

      乌龟脸孩子一觉起来尚且迷糊不知所以,而另一个孩子则指着窗外,说:“他不认字的!”

      初十五现在认得的字确实不多,只看出了那纸团上有个鸟字,还是狐仙前几天教他的。他把这纸团留着,一会问狐仙。

      他不像当初那样迫切地想要找到二贵,有时甚至在想,如果狐仙找着了二贵,是不是就要帮别人实现愿望去了,那么他得用什么理由再一直来找狐仙呢?

      黄昏他找到狐仙的时候,狐仙正站在杏花树下,久违地吹他的箫。初十五有次问他的箫是和谁学的,狐仙则说,神仙神通广大,这听一遍别人吹就会了,哪里需要学。也是那时初十五第一次对狐仙产生怀疑,因为寻了这么多次鸟儿,狐仙连山雀和夜莺都没分清。

      箫声难表喜乐,同风声在杏花林中呜咽齐鸣。初十五走到他身旁坐下来听。

      等到一曲终了,狐仙把箫递到他面前,问:“要试试吗?”

      初十五接过来,却只是拿着箫,有些出神。狐仙见他发呆,就说:“有心事不要闷在心里。”

      十几岁的孩子心事多,也常常不被当回事,导致他们常常选择不告诉任何人。狐仙以前遇到些莫名其妙病了的小孩,都是这样郁闷出来的。

      十五摇摇头,问他:“神仙会有愿望吗?”

      狐仙还愣了愣,“你就在想这个?”

      见初十五一脸认真,狐仙便说:“长生不老,无病无灾,凡人终其一生得不到的都得到了,那么神仙的愿望大概就只能是天下太平,少被找点麻烦。”

      初十五听了沉默片刻,却又问他:“那你……有愿望吗?”

      初十五在想,如果狐仙有什么他能帮忙实现的愿望,那他不就又有理由来找他了?自从上次狐仙跟着他到家里,他也不时会让初十五在夜晚带着他在村里的街巷里走几遍,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却称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肯告诉初十五自己在找什么。

      狐仙显然没能理解初十五的用心良苦,还笑道:“我要真有什么愿望,你一个孩子能做到什么?”

      看初十五流露出莫名其妙的失落,狐仙往地上一躺,叹声气道:“不过如果有人能天天给我上香的话……”

      初十五忽然想起来,今天还没把香给狐仙上着,他忙从背篓里取出香火,又端出一小坛酒,将其摆好在地。

      狐仙看着那酒,说:“不是让你以后不用带酒了吗?”

      “我帮掌柜送酒,她给我的。”初十五把酒坛子打开,倒上一碗,“等剩下的酒都送出去,她就要走了。”

      酒肆掌柜本就是外乡人,在一个地方待倦了,就会换个地方,称要走遍九州大地。店内那些老食客得知后自然是伤心不已,说十里八乡的,没有比这更好的喝酒地。但掌柜去意已定,谁也拦不了。

      “真是潇洒。”狐仙称赞道,既然是那掌柜送的,他也就心安理得地端起酒,抿上一口,看着那琥珀般的酒,迟疑了下,说:“绍兴酒啊。“

      初十五点点头,“掌柜是浙江人,正好还剩着些,我就要来了。她还说我有眼光,一挑就挑贵的。”

      狐仙笑道:“你还挺会讨好我。”

      初十五被狐仙夸会讨好人,显得还有些难为情。不过在就算一整天都在酒肆里帮着跑腿打杂,他也没喝过酒,见狐仙喝得喝得尽兴,于是好奇道:“这绍兴酒是什么味道?”

      这酒的颜色漂亮得像什么玉液琼浆,只是味道不算好闻。

      狐仙便将酒给他,“你自己来尝尝,小口些……”

      他还没说完,初十五像平时往水缸里勺水喝一样灌了一口,结果是立刻被酒呛得咳嗽不止,整个喉咙像火烧一般,辛辣苦全凑在一堂,全然不觉什么清冽香醇,等他缓过劲来,对酒的印象只有一个:好难喝。

      狐仙看他被呛得要死不活,一边忙着帮他把水找来,又忍不住笑他好奇心害死猫,初十五好不容易把差些喝没的魂寻回来,也笑了出来,笑他自己不自量力。

      临夜的春风抚乱他的头发,他感觉脸颊仍然滚烫,这酒辛辣得初十五难以忍受,但却真将人胸膛照亮,难得痛快。

      狐仙这时候又问他:“那掌柜走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伯母想开个染坊,我也许帮她打下手,”初十五顿顿,又说,“伯父也同意我到私塾。”

      近来伯父跟着商队到外边做了生意,挣了些钱,加之上次所谓祖宗显灵,他们越发觉得,是不是初十五让祖宗保佑了他们家,才能有如此运势。他们不再让初十五每月交固定的饭钱,初十五也就接着攒下了钱,虽仍是微薄,但再攒攒,也能够让他到私塾里,念几天圣贤书。

      考取功名那自然是不可能,毕竟隔壁梁秀才念了这么多年书也还只是秀才,但明事理,晓文字总是能多得到些乡民的敬重。

      初十五想到今天乔义宁丢给他的纸条,从衣袖里拿出来,给狐仙看,问说:“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狐仙接过纸团,原以为是什么孩子的涂鸦,但等他展开看的时候,笑却收了回去,他把酒放回去,站起身,对初十五说:“和我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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