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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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次日辰时，听得对面山那边传来“鞭炮”声，且连续不断，并不时地“轰”一声巨响。头顶上还有飞机掠过，那红色的膏药标志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保长太公”那边几个人的电话则“铃铃”响个不停，且说着挷歌听不懂的话。“保长太公”对阿爸说，你家赶快去一个人，到对面的山脚下挑水，已和鬼子接上火了。四牯佬听着“鞭炮”声，脸色在发红，又瞪大了唯一的眼睛，大声吼了一句：“龟儿子，格老子跟你拼了！”然后迅速沿来时的路跑了起来。阿妈说：“挷歌，四牯佬可怜啊！他肯定是去挑水的，你跟回去，弄口面给他吃下后，再让他去。”
挷歌追回家里，四牯佬已在自己的房间，抓起了装有军装的背包，正想出门。挷歌迅速地闩上了房间门，用尽最大的力气，一把将四牯佬推倒在床上，用自己的身体将他压住，又迅速地将他的衣服扒下。等四牯佬稳定下来后，挷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胸膛。一刻钟后，四牯佬终于说出了一句：“龟儿子，格老子跟你拼了！”并将挷歌推下了床，抓起装有军装的背包，风似地冲出了大门。
四牯佬肩挎着背包，一阵风似地往山下冲去，踩在下坡的泥沙路，一半滑行一半跑着，脚下“嗽嗽”作响，头顶不时有似乎能让山顶倒塌的巨大轰鸣声，高大的松树也在巨响掠过的这一刻大幅地摇摆着，山对面传来的“鞭炮”声持续未断，只不过随着他自己急速的“滚落”而时重时轻。不多时，他便从山腰“滚落”到了山脚的小溪旁，远远地看见一条八尺长的乌梢蛇横躺在路中，蛇头在溪里喝水，蛇尾还在山上摆动着，“龟儿子，格老子跟你拼了！”他大吼一声，一块飞石过去，它抬高了头蛇“呼”的一声飞过了对岸。他捧起一把水浇在脸上，带来一丝清凉，同时也从没眼的眼窝传来钻心的痛。他抬起唯一的眼睛，看见对面山上的小路已有十多个人挑着水桶往上走，又急速地赶上了他们。走得急了，到达半山腰的山窝小水潭时，汗水早已将衣裳浸透，“龟儿子，格老子跟你拼了！”他自言自语着，将湿衣服扒下，挂在身旁的树枝，又将背包中的衣服穿上了。看着四牯佬这身土黄色的衣服，同伴们投过异样的目光，但谁也没说话，各自舀了两个半桶水挑着上山了。四牯佬抢过身旁的两只空桶，又大吼了一声：“龟儿子，格老子跟你拼了！”吓得水桶的主人跑出两丈远。
快到达山顶时，连续的“鞭炮声”已震耳欲聋，伴随着山风的呼啸，他们脸上似乎有被打了巴掌的压力。听见有人在叫：“将水桶放下”，同伴们放下水桶，迅速下山了。四牯佬的汗水浸入耳朵、眼窝，他已分不清哪儿是哪儿，反正都在疼痛之中，也没听清同伴们的呼喊，低头挑着水桶直接上了山顶。远远地看见一座三角铁架支撑着一个三尺长的圆铁筒，铁筒正在喷射出火焰，同时他感到全身被打了巴掌似的压力，大铁筒在喷火的同时，前端也冒出蘑菇状的水汽白烟，与过年蒸大甑米饭一般，他闻到了香味，肚子也“咕咕”地在叫着。当大铁筒哑火时，有三人提着桶围了上去，拿了漏斗状的东西，往漏斗里舀水，又拿了一个扁盒子，从中拉出子弹带，塞进了铁筒的一边。四牯佬依稀记得，他在金华时曾摸过这东西，这种铁筒后部有一个扁扁的铁疙瘩，拧开后可以注水，他就曾为这东西注过水，他们叫这东西为“马磕轻”，他当时就想，也许是这东西像马在轻轻地磕头吧！就在“马磕轻”哑火的瞬间，“啾”的一声由远而近，四牯佬本能地匐下身子，“轰”的一声巨响，四牯佬被飞溅的泥土埋了半个身子，后背感觉到了一股热水在流动，同时唯一的眼睛看见前面有了一个巨大的坑。他吼了一声：“龟儿子，格老子跟你拼了！”一跃而起，冲向那个大坑，又匐下了身子。又是“啾”的一声，他看见在“马磕轻”的旁边又有了一个大坑，围着“马磕轻”的五个人歪躺着，土黄色的衣服不多时变成血红色。四牯佬感觉脸更加热辣辣的痛，抬手一摸，立刻变成染了红墨水的手，通过他唯一的眼睛，周围的一切也变成了暗暗的红色。他又吼了一声：“龟儿子，格老子跟你拼了！”一跃而起，冲向那个“马磕轻”，摸索着拧上那个扁扁的铁疙瘩盖子。他感觉挷歌跟着他，就在身旁，她一直在说，女人不能绑在马牯肚皮的，要把苦村的鬼子赶走。他摇动了一下“马磕轻”的把手，又摸索着找到了两个把手之间的铁按钮，似乎用尽了今生最大的力气，按下，按下……他唯一的眼睛看着自己手把着的“马磕轻”在吸收着长长的弹带，晶亮的弹带快速地流动着，像极了黑牛犁田时走动的铁锁链，发出了“丁丁”的声音，同时飞溅起泥土的味道，铁筒的头部喷出红红的火焰，这种火焰让他激昂，让他快乐，他不由自主地在大声吼叫：“龟儿子，格老子跟你拼了！”又是“啾”的一声，四牯佬停止了吼叫，身旁飞溅起一大抔泥土，将他掩埋……另一队身着土黄色衣服的人迅速赶来，嘀咕了一声“是哪个哈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