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阳》奶啤碳

6、亲人

　　苏苏的工作还有不少没有完成，阮良本意是想帮她分担一些，可是季阳晨直接大咧咧地坐在他们两人旁边，一副势必要等到阮良下班和他一起回去的势头。
　　被这人坐在旁边当监工，谁能继续干得下去？
　　阮良有些无奈地看着季阳晨：“我们还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呢，你不要等我了，先回去吧？”
　　季阳晨漆黑的双眸看了看阮良，又看了看旁边的苏苏，骤然暗了几分，笑意不明：“没关系，我等你。”
　　“……阳晨。”
　　尽管再不好意思，阮良还是小声叫了这个称呼，季阳晨果然眼睛亮了一下。
　　但令阮良失望的是，他只是心情变愉悦了不少，仍然坚决地摇着头，拒绝了阮良的暗示：“就让我等你吧阿阮，天这么晚，到时候末班车没了你怎么回家？我送你回去。”
　　他俩的对话倒是让苏苏如坐针毡，语气很是不好意思：“阮哥，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做了，你快回去吧，让别人等着多不好。”
　　她说话时的表情很认真，坚决不允许阮良继续待下去，阮良只得对她说了一句回家注意安全，跟着季阳晨离开了办公室。
　　“……对不起。”
　　走出办公室的瞬间，阮良就低声道歉：“我刚刚不应该那么大声喊你，我只是……”
　　“没关系，阿阮。”季阳晨立刻打断了阮良的道歉，他好像确实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还很愧疚地摇了摇头：“是我太冲动了，不会影响你和你同事的感情吧？”
　　阮良怕他多想，赶紧安抚：“不会的，小程她性格很好，不会在乎这些事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想让季阳晨别放在心上，可对方听了这句话，笑容却褪了下去，看起来又有点不高兴。
　　阮良总是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也不敢多说了。
　　季阳晨的心还真是海底针。
　　季阳晨也没多说，暗自转移了话题：“你最近一直在加班？工作很多吗？”
　　提到工作的事，阮良瞬间觉得肚子里有一堆想抱怨的话要说。
　　他轻轻哼了一声，本想像苏苏一样声情并茂地吐槽一番，但他天生是连骂老板都莫名心虚的性格，最后也只是压低声音说道：“还不是我们组组长，莫名其妙就盯上我们了，总临时给我们塞工作，根本看不得我们好过吧。”
　　季阳晨不动声色地看着阮良，语气平常：“你们组的组长总这样？故意刁难你？”
　　阮良点头，又没怎么放心上地摆了摆手：“算了，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等，过段日子，他嫌没意思，就不这样了。”
　　李佩强就是一旦生活不如意，就惦记着从他那点组员上找点小事发泄发泄，也没那个胆子做真正恶劣的事，阮良这些年一直是被人冷嘲热讽地过来的，早就习惯这些事了。
　　季阳晨却不再说话，眼睛微微眯起，不知道又在寻思什么。
　　出来时已经是七点多，阮良这一天都在低着头敲键盘，脖颈酸痛得不行，来回地转着自己的脑袋想缓解疼痛。
　　一只手落在他的后颈上。
　　季阳晨捏着阮良的脖颈，一边微笑，一边力度适中地揉捏起阮良的颈椎：“阿阮，你很累吗？我帮你揉一揉吧？”
　　人类极为脆弱的部位，被别人轻易地握在手里，总会让人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
　　但是对阮良来说，比起生理机能面对潜在的危险，本能产生的自卫反应，更多的影响来自季阳晨本身的接触。
　　他忍不住颤栗，脖颈传来的温热掌心的触感，好像化作了细小的电流，激得他整个脖子都泛起酥麻。
　　“咦。”
　　在窒息般的紧张下，阮良听见季阳晨状似无辜地感叹。
　　“阿阮，你脖子好热啊。”
　　……
　　赶上一个周末，阮良久违地睡了个大觉，醒来已经到了晌午。
　　他呆坐在床上片刻，难得的周末，他这个人生枯燥得一眼望到头，没有任何兴趣爱好的人，竟然根本想不到自己应该做什么。
　　直到没吃早餐的胃开始因为饥饿而抽痛，阮良才回过神，从被窝钻了出来。
　　阮良对自己的生活质量一向敷衍，每天的吃食也都是糊弄了事，冰箱里囤放的不是蔬菜和肉，而是简单的速食便当。
　　他随便拿出两片面包当做早餐，坐在桌子上一边吃，一边打开手机。
　　难得的，居然有未读消息，阮良看见来信人，坐直了身子，思索了一下后将电话拨了过去。
　　发消息的是他之前孤儿院的老师。
　　阮良所在的孤儿院虽然老旧又有点贫穷，但是老师是真心实意地对孩子好，最关照阮良的老师姓陈，同时是孤儿院的院长，如今已经五十多岁。
　　她是阮良人生中为数不多对他抱有期许，希望他越来越好的人，阮良一直很想回报她，工作的钱除了自己攒下的积蓄，不顾她的反对，坚持每个月分出一半寄到孤儿院。
　　尽管他寄来的钱，对一个要养育几十个小孩的孤儿院来说，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助力。
　　“小良啊......老师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你。”
　　陈院长的语气很是犹豫，似乎在思索要不要把事情告诉阮良，在听到阮良不解的追问后，终于下了决心说了出来。
　　“其实前几天，有一个别的镇里的男的来过孤儿院，他说他是你的亲人，想来和你相认。”
　　陈院长的声音很轻，生怕自己吓到电话对面的人，奈何她语气再怎么缓和，这句话仍然如同一声闷雷，在阮良的耳中炸响。
　　他的身体都下意识颤抖起来，一瞬间竟然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呆滞了几秒钟，才回过了神：“我的......亲人？”
　　他的亲人？
　　被丢弃在孤儿院门口，自记事起就生长在孤儿院，除了一个夹在襁褓中的名字之外没有任何身世消息的他，居然有一个亲人？
　　阮良的脑子乱得如一团麻，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是该高兴吗？高兴自己居然还能找到血缘之亲？还是该愤怒？愤怒这亲人二十多年的失踪，却在现在蹦了出来。
　　但他竟然哪一方反应都做不出来，他只是愣愣地坐着，听陈院长继续讲：“这男的应该也五十多岁了，前几天突然就过来，问我们这是不是有一个叫阮良的孩子，在知道你已经工作后，好像还挺高兴，一个劲问你在哪上班，赚得多不多......”
　　“他拿出了你刚出生时的照片，我一看，真的和你被丢孤儿院门口时的样子一模一样，我问他他是谁，他就说他是你的家人，之前一直在找你，最近才知道消息，想和你相认。”
　　陈院长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他一直想让我联系你与他见面，但我看那男的流里流气的，不是什么正经人，找你感觉也没什么好处，就一直没告诉他，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最后还是决定和你说一声，但是认不认他，你决定，你要好好考虑一下。”
　　“......好，我知道了。”阮良揉了揉额头，思绪还是一片混乱，但还是硬撑着对陈院长道了谢：“让我好好想一想，谢谢你陈老师。”
　　电话挂断，阮良盯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双眼开始放空。
　　亲人。
　　这个词，明明是个那么遥远的存在。
　　他也曾经祈祷过，奢求过，在家长会，在生日，在过年时幻想过，如果他有家人就好了，如果这世界上有和他流着一样的血的人就好了，但是随着年龄增长，他早就对这些看开了。
　　可是现在，居然有一个人跳出来，说他是自己的家人，一直想找他。
　　阮良想着想着，居然还有点想笑，不是因为喜悦，而是诡异地，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了荒谬。
　　这件事像个石头般压在他心上，石头不算大，但是也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重量，时间久了也会让人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
　　为了试图转移注意，他久违地在非工作日选择了出门逛逛。
　　他租住的小区属于是老城区，虽然没有市中心那么繁华，但是街边的小摊，公园遛弯的大爷大娘，还有在外面疯跑玩闹的小孩们，也让这片小区有着十足的人情味。
　　说是出来逛逛，阮良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最终还是去了附近的商场，随便买了些吃的喝的和生活日化品。
　　今天天气不错，万里无云，午后的阳光很足，打在身上暖洋洋的，阮良拎着一兜子东西，慢悠悠地沿着街边往家里走，思绪自由自在地神游。
　　现在的生活算好吗？挤进了五百强的企业，虽然时不时就要加班加点地工作，忍受领导的挑剔和刁难，但好歹也是体面的，收入不错的工作。
　　虽然人际关系匮乏的可怜，但这两天，也算是难得地有了关系不错的同事，不会再在办公室当无人在意的幽灵。
　　而且......还有季阳晨......
　　阮良想起季阳晨，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喜欢往自己的部门跑，中午缠着他一起吃饭，晚上又缠着他想送他回家，尽管每次都让阮良觉得自己心脏要超负荷了，但阮良不得不承认，这段日相当的幸福。
　　如果和那个亲人相认，会改变这样的日常吗？
　　明明是不想再寻思这些，才出去溜达溜达的，结果阮良这一路又忍不住去想这件事，只是取而代之的，他思索的不再是自己那十几年失败的过去，而是一个叫未来的东西。
　　未来......和季阳晨每天见面的未来，会有可能被打破吗?
　　“......想什么呢。”
　　直到走到家门口，阮良终于反应过来，自嘲地低声笑道。
　　真是这几天和季阳晨见面太频繁了，又开始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他和季阳晨哪来的什么未来，他的人生已经如此，但季阳晨不一样，季阳晨那样的天之骄子，只会走在他美满的阳关大道，以后会娶一个美丽的妻子，过成功的人生。
　　这是肯定的。
　　尽管在心中自我强调了无数次，阮良仍然不可避免地心情低落下去。他叹了口气，爬上居民楼老旧的楼梯。
　　等到了他住的楼层时，阮良的动作停住。
　　楼梯间堆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他对门的房子此刻房门大敞，屋内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听起来就很是忙碌。
　　但更引人注意的，是从房门内传来的香气，好像是什么炸物的味道，闻起来居然和商场卖的没什么区别。
　　阮良隔壁的房子是没有人住的，原房主一直在招租，但是因为老房子过于破小，所以从阮良搬来至今，都没有招到租客。
　　这次是终于有人搬进来了？
　　他多看了两眼，并没怎么犹豫就进了自己家。
　　让阮良去主动和新邻居打招呼，对他来说简直比登天还困难。
　　尽管对这个邻居有点好奇，他也顶多是在心里暗暗期待，邻居会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