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阳》奶啤碳

5、敌视

　　“真是要疯了！”
　　隔壁的苏苏终于没忍住，崩溃地叫道。
　　上一个工作终于顺利完成了，然而很可惜，他们并没什么休息的时间，还有两周就是公司的周年庆，又是成堆的工作等着去解决。
　　工作一旦开始忙碌，李佩强的脾气也跟着暴躁，一点小问题都容易被他揪起来怒骂一通，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地工作着，生怕自己触了李佩强的霉头。
　　李佩强自上一次之后，莫名其妙就针对起阮良和苏苏，隔三差五就要把他们挑剔一通，偶尔还会当着全组的面暴跳如雷。
　　阮良对待他人这种毫不掩饰的恶意，其实早已经漠然了。
　　但苏苏很不习惯，每次被挖苦时脸色都很差，殊不知李佩强就喜欢看她这样的小姑娘被欺负到小脸煞白的样子，她越委屈，李佩强就越爱欺负人家。
　　口头上的挖苦勉强可以容忍，但是加班加点的苦就不能了。
　　他们两个的工作量肉眼课可见地变多，加班是无法避免的情况。
　　尤其是苏苏，作为新人，她处理工作的速度本来就较慢，李佩强塞的又是那种花时间的工作，她要加班到八九点才能收工。
　　阮良正是在自己的工作快结束时，听见苏苏在隔壁抱怨道。
　　他抬起头，看向了窗外。
　　临近冬季，夜晚变长，现在外面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黑夜，最晚的末班车九点就没有了，这样的大黑夜，等苏苏加完班回家，不知道有多不安全。
　　阮良思索一番后回过头，主动对着苏苏开口：“......你还有多少没完成，分我点吧，不然到时候太晚了，你回家不安全。”
　　苏苏听到他的话，眼中闪过丝光亮，但很快，又不好意思地回绝：“谢谢你啊阮哥，但是不用了，我都已经麻烦你好多次了，你今天也都加班了，赶紧回家好好休息吧。”
　　阮良却摇了摇头：“我回家也是没事做。”
　　这是真的，他这个生活枯燥无味的家伙，回了那个小出租屋也就是发呆一整夜。
　　苏苏是他久违结识到的，不会刻意忽视他，会主动和他打招呼，称得上是关系不错的对象，比起在出租屋发呆，他更愿意去帮苏苏忙。
　　苏苏又客套了几下，但是工作真的太多，她就不再推脱，满眼写着感激地看着阮良，将手里的文档夹递了过去：“真的谢谢你阮哥，这周末我请你吃饭吧！”
　　“吃，吃饭就再说吧......”
　　阮良接过文档夹，听见苏苏的提议，一想到自己和生人吃饭的画面，不小心结巴了一下。
　　两人很快就继续开始工作，阮良不光帮苏苏处理工作，他想到对方是新人，很多东西不懂，也会细心教苏苏怎么做。
　　他的声音一直都是细声细语的，永远不会产生不耐烦的情绪。
　　苏苏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去打量阮良的脸，那张一直低垂着，眉眼藏在略长的刘海下的脸颊，乍一看不引人注意，仔细看就能发现，其实是张俊秀的，有些温文尔雅的面容。
　　兴许是苏苏打量他的视线太明显，阮良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看了苏苏一眼：“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苏苏被抓包了，也不尴尬，只是挑起眉，饶有兴趣地问阮良：“阮哥，我觉得你应该去做个发型，把眼睛露出来。”
　　“发型？”
　　阮良皱了皱眉，他从小到大就一直这发型，理发店都没怎么去过，刘海实在太长了就用剪刀自己剪一下，毕竟就没被人注意过，对自身的形象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就比如这个刘海，你应该去剪短一点，至少要剪到这——”苏苏倒是起了兴致，她伸出手，下意识地想去碰阮良的头发。
　　阮良还没反应过来，头却突然被一双手臂揽住，猛地往后一拉，拉开了他与苏苏的距离。
　　来人像在护着什么宝贝似的，紧抱住阮良的脑袋，甚至要把他护进怀中。
　　手臂正好挡在他眼睛上，令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阮良听见季阳晨的声音从后上方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他声音有些哑，声线被压得很低，听起来居然有种压迫感。
　　认识季阳晨这么久，季阳晨要不就是朝气开朗地叫他名字，要不就是柔声哄他，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好像......在生气一样。
　　“呃，我们......”
　　对面的苏苏语气有点尴尬，一时有些失语。
　　阮良伸手去推抱着他脑袋的双臂，季阳晨连胳膊都是紧绷绷的，小臂肌肉硬邦邦地绷着，像石头似的，他居然都推不动。
　　......这是在搞哪一出？
　　季阳晨在干嘛啊？
　　他又推了两下，季阳晨的动作迟疑了一瞬，终于松开了双臂。
　　重见光明的阮良睁开眼，却发现对面的苏苏表情很是怪异。
　　有点尴尬，有点紧张，又有点……害怕？
　　阮良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季阳晨的脸，却发现他抱住自己的双臂，眉头紧紧蹙着，表情完全称不上好看。
　　但对上阮良视线的瞬间，他那有些烦闷的表情立刻僵住，随即，硬生生地舒展开，露出一个如他往日般明媚的笑：“阿阮，我在外面等你半天，都没见你出来。”
　　他边说着，边看了眼阮良桌上堆着的文件：“在做什么？工作还没完成吗？”
　　“这不是快年庆了事太多，哎你不要乱翻……”
　　季阳晨不顾阮良的阻拦，伸手就拿起了桌子上的文档翻看，却在看到文档夹上苏苏的名字时，眼睛眯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苏苏，从阮良的角度看不清季阳晨的表情，但他看见苏苏好像抖了一下。
　　“……程苏苏小姐。”
　　季阳晨背对着阮良，轻声念出苏苏的全名。
　　他声音低沉且温柔，听起来好像很有礼貌，可是说出的话却分外的叫人难堪：“这是你的工作，是吗？为什么你的文档在阿阮的桌子上？你是完不成自己的工作吗？”
　　苏苏的脸立刻白了下去，阮良听见这句话，也有些急了，他从后面推了季阳晨一下，语气有点焦急：“你别这么说，不是她拜托我的……”
　　“怎么不是？”季阳晨却回过头，神情不虞地看着阮良：“这些人不都这样？每次看你好说话，知道你拒绝不了，就把手里的事推给你做，结束后说几句好话就过去了。”
　　他顿了顿，又像安抚般缓和了语气：“没关系，阿阮，你说不出口，我可以帮你拒绝，这种人你不狠心拒绝，就会一直贪而无厌地拜托你——”
　　“都说了不是了！”
　　眼看着季阳晨说的话越来越过分，阮良终于提高声音，打断了季阳晨的话：“你别这么说人家，是我主动提出要帮她的！”
　　办公室瞬间寂静了下去。
　　阮良深深吐出一口气。
　　这可能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大声音地说话，而且居然是对着他，居然是对着季阳晨……
　　他想到这，心里突然一阵窒息，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季阳晨。
　　季阳晨方才有些不悦的表情全消失了，他怔然地盯着阮良，似乎也无法相信，阮良有朝一日居然会像刚刚那样吼他。
　　他的表情过于刺目，几乎一瞬间就扎破了阮良胸腔里的那点气，让他如一个漏气的气球般萎靡了下去，忍不住想要解释：“我……我是说……”
　　但是下一刻，季阳晨的表情就变了。
　　“原来是这样。”
　　他抿起嘴角，仿佛之前那副低气压的样子不存在，皱着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语气充满了歉意：“对不起，阿阮，我以为你又像之前一样，被别人欺负了，我也是太着急了才说那些话。”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他看向阮良的眼神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自己又不小心惹了他不高兴，那副讨好般的放低姿态，反而让阮良感觉自己被一桶冷水泼了头。
　　他在做什么？
　　季阳晨明明只是在关心他啊……
　　学生时期，季阳晨也曾帮自己赶走一些让自己帮忙干活的同学，只是那个时候他会用很体面的方式将人调走，而不是像刚刚那样不留余地。
　　季阳晨有些难过的眼神像一根针，扎得阮良心脏发痛。
　　他最见不得季阳晨露出这种表情，季阳晨应该永远是那副开朗的，阳光的样子，而不是被他刺伤，还小心翼翼地讨好他……
　　愧疚心如潮水一样席卷着阮良的心脏，他无法面对季阳晨失落的眼睛，仓促地低下头，语气也软了下来：“我，我没有生气……”
　　他想起真正尴尬的人是谁，又怕季阳晨再觉得自己是怪他，柔声补充道：“你不应该对我道歉，应该对她说……”
　　语气不自觉就变得像引导幼儿园小孩似的。
　　季阳晨倒是毫不犹豫，立刻转身，语气无比诚恳地对着苏苏道歉：“抱歉，程苏苏小姐，我刚刚对你产生了误会，说了过分的话，希望你能原谅我。”
　　苏苏看着对方的神情很不自然，阮良不知道，在他眼睛被蒙住的瞬间，季阳晨到底露出什么表情，怎么就把小姑娘吓成了这样。
　　兴许是她沉默太久，季阳晨不动声色，继续用温和的声音问道：“程小姐？”
　　苏苏猛然回神，她避开季阳晨的目光，连忙对着二人摆手，语气中仍带着些许的畏惧：“没事没事……你，你说的是对的，是我不好，我确实给阮哥添麻烦了。”
　　她好像生怕再与季阳晨发生什么交流，慌乱地转身，好像在专心致志地埋头工作一样。
　　阮良看着她这个样子，觉得苏苏还是心存芥蒂，不由无奈地看了季阳晨一眼。
　　季阳晨也在看他，眉眼耷拉着，很可怜，很愧疚，像垂头丧气的小狗。
　　阮良的那点抱怨就又风吹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