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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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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维跟艾尔海森久居家中已有半月,并非是指卡维真的足不出户,他们每日还是会出去在附近逛逛,偶尔会去道成林找提纳里跟赛诺小聚,只是这些涉外活动艾尔海森均陪在身旁牵着他的手,称得上寸步不离。
“你最近几天都晚睡,这次的项目很难?”艾尔海森把泡好的咖啡放在茶几上,将缩在沙发角落看报纸的卡维揽进怀中。
卡维身子一僵,忍住想推开的心,勉强自己装作平静的回道:“有一点。”
艾尔海森与卡维又没了话说,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将自己曾失去的爱人牢抓身旁,目光所及便能看见对方。
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用着相同的生活用品,可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相敬如宾这般陌生的词有一天竟也能用在他们二人身上。
“你是在生气吗?为什么对我说话如此冷淡?”艾尔海森问道。
“啊?我没有,别总是这样乱想。”卡维皱眉不解。
这个艾尔海森颇为多疑,只要回答的话语稍短,表情平淡,他就会追着问是否生气或难过,当然,事实与他所想一致,不过卡维自然不能照实说出,只得耐着性子去哄哄他。
“这几天阴雨连绵,我们都没怎么出家门,我好无聊呀。”卡维将报纸放在桌角,蹭着坐在艾尔海森腿上,贴在他胸膛上低声道,“你给我讲讲那个神奇的时空机器呗。”
“......这是我在智慧宫偶然发现的一本古书上记载的,未写明作者。”艾尔海森顿了一下,接着说,“书上记载并不完全,我也是拼凑了很久,才大概还原这个机器的设计理论。”
“哦,这样呀。”卡维拉长语气回应着,又问,“那其它世界的我们如何呢?”
“尽管在一起是我们人生的结局,但每个世界的我们生活方式都各有差异,有争吵有冷战也有很多温情的时刻.......也许,还有某个世界的我也失去过你,或是你也曾失去过我。”
“只要有它,便可以一直跳跃到不同的世界?”
“说实话,我不太清楚它的有效性是多久,也不知道使用它的次数过多是否会给自己带来副作用,我并没有完全掌控它构建的原理。”
“什么?听上去这东西还充满了谜题?那你还用它进行这么危险的举动?!”卡维从艾尔海森怀中坐直,大叫着。
艾尔海森难得心情好,目光柔和看向他:“你担心我吗?”
“当然!再怎么说......你也是艾尔海森呀。”虽说不是自己的艾尔海森,但也是他嘛。
“很高兴你还在意我,这让我得到一丝慰藉。”艾尔海森抱住了卡维,轻嗅对方颈间发丝的香气。
卡维沉默了,与艾尔海森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对他越发愧疚。
因为谎言、隔阂、别有所图,他担心艾尔海森,但更担心另一个艾尔海森,他在意艾尔海森,但更在意另一个艾尔海森。
尽管他就是他,可在命运的抉择面前,卡维将毫不犹豫的选择另一个。
毕竟他也不是这个艾尔海森的卡维,他只是可笑的模仿另一个卡维,以此来松懈对方的警惕,好找个机会,去找自己的艾尔海森。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间充满了怀疑与猜忌呢,彼此相互注视却计算笑容与眼神,彼此相互拥抱却无法给予一个纯粹的吻,他与他之间总是心事重重,像那窗外的雨,粘腻湿冷,却无处可逃。
艾尔海森轻柔地抚摸着卡维的发丝,指尖传来顺滑如丝绸般的触感,他有些暗自得意,他认为自己将卡维养得很好,比原本的艾尔海森做得更好。
可蓦然他的脑海里闪过卡维那双眼睛,波光粼粼,似湖似雨,接天连地,一切边界都被水抹去。
他不该这么想的,他也不该说出那句话,他尝试克制却以失败告终,他说出来了,就在卡维耳旁:“为什么问时光机器的事?你想去找他吗?”
果然,艾尔海森说完后,很明显的感觉到怀中之人的身形僵硬,下一秒,卡维抬头看向他,眼中的雨就落在名为艾尔海森的湖面上,他将这种水称之为泪。
“对不起。”艾尔海森尝试着想让云朵不再降雨,恢复往日轻盈洁白的模样。
“我已经......我已经很努力的在说服自己喜欢你了。”卡维声音哽咽,眼眶挽留快溢出来的泪。
“抱歉,是我不对,是我说错话了,我不会再这样了。”艾尔海森亲吻卡维眼底,对方那纤细浓密的睫毛拂过他的肌肤,使他的心都融化。
卡维躲开了艾尔海森的第二个吻,又缩进他怀中待着,脑袋贴在他胸口说:“你总是让我伤心。”
艾尔海森被卡维那湿漉漉的可怜语气浇淋得浑身冰凉,有些不知所措,想去揉他的脑袋又怕惹对方厌烦,想去亲他的脸又怕对方生气,小心翼翼,示若珍宝。
就在艾尔海森发愣的时候,卡维借用埋在胸膛的低头姿势,收起了那副故作悲伤的可怜模样,半阖眼皮将冷漠的瞳孔隐藏。
他整个人就这样毫无间隔的坐在对方腿上,被艾尔海森完全包裹,内心却平静得连一点波澜都掀不起。
他已经记不起从哪天开始逐渐学会了伪装与演戏,演得越来越好,装得越来越爱,对这个艾尔海森的习惯越发熟悉,就对自己的艾尔海森印象越发模糊。
艾尔海森之前晾衣服是这样夹的吗?切东西是用的这种刀法吗?品酒的习惯有改变吗?
屋里的家具、地毯、画、装饰品全都换过一遍,将艾尔海森的痕迹加重,把艾尔海森的回忆淡去。
他是他,但不完全是他,他是他某一瞬的分裂,他是他某一生的结局,相同的样貌、身形、血液甚至是习惯,可灵魂却无法重合。
卡维透过艾尔海森的眼睛无法看见自己,从他的瞳孔中倒映出的始终是那个再也不能交谈的卡维,沉默的、寂静的,亡灵般游荡在他们二人间的卡维。
卡维的忍耐纵容了艾尔海森的变本加厉,他向卡维索求越多就越感到急躁,他越尝试去爱卡维,便对卡维的态度越差。
“你喝完酒不会这样抿嘴。”
“你会喜欢这条项链的。”
“你不该做这个动作。”
“你应该去休息了。”
艾尔海森的每个你都是在说他,试图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魂魄塞进这副躯壳里。
渐渐的,艾尔海森真的觉得卡维活过来了,他对自己卡维的爱建立在伤害另一个卡维身上,以至于他没能注意沉重的灵魂几乎快要压垮面前这个卡维的背脊。
“我爱你,你知道吗?”
又是一个落雨的深夜,艾尔海森抱着卡维轻声问道。
“我知道。”
卡维对这句话早已失去当初的震撼与感动,他知道这句话从来都不是对自己说的。
他能为艾尔海森分担的悲痛太少太少,唯一能为他做的,仅仅是装作另一个卡维,替那人讲出未能诉说的话。
雨声回响,偶有雷鸣,树影摇晃,风声似哀鸣,窗外太过吵杂,可屋内却寂静如海。
无形的水浸满整间房屋,一切事物都潮湿腐烂,轻柔的羽绒被捂不热一颗心,彼此相拥却各怀心事。
卡维终于学会了将谎言说成爱的模样,而向来清醒理智的艾尔海森也对此默许,将谎言当作真相度日。
艾尔海森低头想去亲吻爱人的嘴唇,却瞧见对方轻轻的撇开了脑袋,他停下了动作,注视卡维那纤细浓密的睫毛良久,最后将吻落在对方的额头上。
痛苦,他感到无比的痛苦,碾压般、不可阻拦、无法挽回的痛苦,爱是苦难的开始,爱是噩梦的源头,爱是隐秘的陷阱。
爱使他变得脆弱又癫狂,爱令他不受控制伤害他人,爱将他困在原地无法向前一步。
艾尔海森疼得头晕脑胀,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吻抚平伤痛,一个平和的、柔软的、温暖的吻,而不是一道恐惧的目光与偏过去的头。
自己总是对他说爱,总是向他道歉,几乎要将这一生的爱都对卡维说尽,把所有的罪都赎尽。
艾尔海森对卡维说得越多,就越明白卡维真的已经逝去,再也无法对自己说好。
自己再也不能看到他,再也不能听见对方呼唤自己的名字。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味道与他相同,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如他那般懂得自己的快乐与悲伤。
艾尔海森没有能够倾诉的对象,所有的问题都不会有答案,关于他们二人的故事永远都不会有结局。
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去道成林的木桥、阿陀河谷附近的溪边、善见地的观景露台、苗圃不远处的沙漠风光,多么宽广又辽阔的须弥,他竟然毫无兴趣去了解。
春天,桌上的花瓶不会再插满鲜花;夏天,凉水浸过的西瓜不会再被雕成小兔子的形状;秋天,各种各样的杯子不会再拿出来使用,冬天,不会再有人将特质的香料丢入壁炉。
整个须弥与漫长四季,艾尔海森都不抱有任何期望,近乎绝望又沉寂的怀念。
艾尔海森还是太过年轻,竟也相信了故事里的爱,误以为爱就是幸福,爱是交谈、亲吻与拥抱。
他何时意识到自己对卡维的爱绝无仅有,远超他所想的极端与深刻,那就是在得知失去对方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