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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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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把车停在别墅区门口。
进来的时候,物业人员告诉他,谢微已经把他从业主名单中删除了,并且特意派司机来交代不要给沈离放行。
爱也寥寥,恨也渺渺;爱到最后,一地狼藉。
工作人员在这俩瘟神之间颇为踌躇。
“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不会再来。”物业工作人员很难判断这是不是沈离一时的借口。
沈离招了招手,助理把文件众人均可见的部分递给了对方看。
最终,他还是再一次踏进了这里,他不由地想起他第一次带着谢微来到这里的情景。彼时他把一颗心、一条命都悬在了工作上,不常回到住处,屋子里空空荡荡的,甚至缺少一些日用必需品。
“你把我安置在你的情人别墅?”
沈离不知道怎么说明这个缺少生活气息的地方就是他的住处,于是便干脆什么也没说。
“也行,”谢微笑得很灿烂,目光却盯着窗外凋谢的玫瑰。“那你会经常来吗?”
“会。”这个沈离倒是回答得快。
“那也行,我就待到把欠你的债还完的那天。”谢微盯着沈离道:“等你不需要我了,我就离开。”
沈离不知道回答些什么,沉默半晌只答了个“好”字。
他一直觉得谢微是自由的风,他像是一堵墙。除了在谢微想离开的时候拆掉自己,还谢微自由,他不知道还能给他什么更珍贵的东西。
而且他还有那一直支撑着他的,可笑的自尊。
为了让谢微的债一直不还完,沈离不断往家里置办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简直像是一只仓鼠。
地下车库停进了跑车,衣帽间放进了各种各样的衣服,地下室的电影院也装修起来了……每次当他起床碰到旁边那个温热的人时都会难免恍惚,这个空荡荡的地方竟也有了“家”的里子,不再只是一个建筑物的外壳,不再只是钢筋水泥的浇筑物。
他这样古板冷漠的人竟也会有晚上的意乱情迷,滚烫炙热。
直到一天,沈离接到了母亲要来家里的电话,他下意识便紧急地打电话给谢微,让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去外面暂住一阵。
这次轮到谢微只答了一个“好”字。
沈离从小到大都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从他六岁的时候开始,他就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得体的人,家里的一切都是得体的,但也是冷漠的。
他的母亲是一个优雅的大美人,永远擎着一抹笑——除了在他犯错的时候。
公司的形象一直是积极正面的,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养了个情人,并且还是个男的。她不知道会有怎样长久地沉默。
至于父亲,把他赶出公司及至赶出公司也不会带给他任何情绪波动。
沈离回去时一直在忐忑,不断在手机里交代这交代那,谢微的回答永远是一个好脾气的“好”字。
在沈离到家前,他的最后一句回复是:“都处理好了,不用担心。”
母亲如约而至,沈离在吃饭时都难免下意识地不断张望。
“怎么了?和我吃饭都那么慌张。”何挽月把叉子放下,落在餐盘里,发出“叮咚”的脆响:“不欢迎我来?”
“哪有。不过您怎么会突然来。”谢微收拾得确实仔细,只要是成对的东西,便全都收走了,家里瞬间便失去了它所有的活力,一下反倒让沈离慌了神,想从中找出一些谢微住过的蛛丝马迹来。
“好久没见你,想找你聊聊天。你父亲也天天不在家的,房子也太空了些。”紧接着她便话锋一转:“你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我还不急,这几年还是以事业为重。”沈离没料到才二十多岁,母亲就开始催婚了。
“事业没有干完的时候。”
“我也毕竟还很年轻。”
何挽月重新拿起了叉子,慢条斯理地切起了牛排,一刀下去,新鲜的牛排便冒出油和血来:“你做过的事,就不要妄想我一点也不知道。”
沈离的心一下凉了半截:“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心里想的事。”何挽月笑着把牛排放进了嘴里:“给你的东西,我们随时都能收回,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你自己知道。”
母亲永远是最能抓住他的软肋,他那么多年的心血,那么多日日夜夜全都投入在了这里,他放不下他在挣扎中获得的这点权利,放不下他的自尊。
他太清楚地知道他的一切都建立于此——包括和谢微的关系。
沈离脸上也带上了一样得体的微笑,他闲散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张着嘴说话,但只不过是在发出声音罢了,像是个会发声的机器。
何挽月要住一晚,于是等到第二天上完班后沈离才有了闲暇的时间再去联系谢微,几条信息发过去,等到了家里也没有回复。
他打开门,屋子里的灯全是灭的,像是一张血盆大口,把他吞进了肚子里,他拿起手机,开始给谢微拨去电话,那短短的一分钟时间像是无限长,把他困在永恒的时间和空间中。
【你跑去哪了?赶紧回来。】
沈离重新冲出了门,等他坐到车上,才反应过来他对谢微能去哪其实一无所知。
人海茫茫,去哪能把人找回来?
沈离开着车把整个市区绕了个遍,这时他才发觉,除了最初相遇的地方,他再没有和谢微去过其他什么地方。
他开车驶过大街小巷,一直到天光熹微,在他驶过一条小巷时,他忽然想起了谢微好像长久地盯过这条巷子。
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也是第一次不想管现在不转头上班会迟到。
他那严丝合缝的时间齿轮,第一次脱落了。
小巷破破烂烂,在发展的洪流中被永久地遗忘了。
来来往往衣服上甚至还在打补丁的小孩子好奇地望着这个格格不入光鲜亮丽的外来者。忽然,沈离的肩膀被一撞,一转头,却是个骂骂咧咧的醉汉:“哪个孙子,长着眼睛不看路!”
“哟,这是哪个有钱人跑到我们这村里来了。”醉汉又喝了一口酒:“老子最TMD烦你们这种装*的人。”说着便推搡起来。
沈离第一次遇见这种人,一时呆站在那里。
这时,有人突然拽着他,把他揽进了怀里,那人的另一只手抓住了醉汉的手,随即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老头,你再不回去,小心王姨打你。”
那醉汉听见了,嘴上虽然说着:“她管不了我。”但还是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跑哪去了?”沈离并没有转身,冷声道。
话一出嘴,他便后悔了,但还是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地站着。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谢微低头望着沈离,放开了环抱着他的手,慢慢退开了。
“怎么一直不回去。手机呢?”沈离依然不转头,语气却放和缓了。
“关机了。”谢微赌气道:“呆在那里,我像一只见不得光的地鼠。”
沈离不说话。
“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或许我已经该离开了。”
沈离仍是沉默。
在长久的等待后,谢微叹了口气,迈开了步子。
“你要跑去哪!你欠债的合同还在我这。”沈离这回终于还是转了身,拉住了谢微的胳膊。
谢微这下才看见沈离那哭得眼尾泛红的脸,在他那平常不动声色,坚硬刻板的脸上反倒显得格外脆弱。
沈离此刻也才看清谢微不是在向着反方向走,而是在朝着他身边走。
“你要走我就去告你,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是能找到。”沈离全身上下,仍是嘴最硬。
天边的太阳才是刚刚升起,那暖黄的颜色把沈离的眼泪照出温暖的光。在无数个夜晚,沈离生理性眼泛泪光的样子,谢微也是见过,但此刻见到这个雷厉风行的领导者落下的泪,却是不一样的心弦触动。
“或许我们确实不合适。”谢微在沈离开口的瞬间才回过神来,移开了目光,稳了稳心神,喃喃道。
“你住的地方是我名下的唯一一处房产。”朝阳在沈离的头顶上镀上一层暖光。
“我知道。”谢微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巷子里的一阵风。
“我不停买东西是为了让你不断欠债,然后留住你。”
“很奇怪。”谢微笑道,沈离白了他一眼,他赶紧接道:“但很可爱。”
沈离更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过在他泛红眼角的映衬下很没有威慑力。
“你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沈离说得很轻巧,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字一句背后是多大的决定。
这下轮到谢微沉默了。
“不值得。”谢微失去了平时笑眯眯的姿态,头一次那么认真:“你回去吧。”
沈离抬头,谢微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一直想要靠着自己的手段走出这个地方,也一直自命不凡。他闹的这一出正是为了赌一把,博一个位置。
现在他快成功了,终于接近了他长久以来谋划等待着的结果,他却重复说着:“不值得。”
他是属于这里的人,哪怕衣着光鲜了,心却逃不出去。
“我会自己开公司。我们的生活不会改变。”
听闻这句话,谢微此刻的脸上这才泛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沈离原来一直都知道。
一直。
他的心中无名地生出一股怒意来,重新抬起了头来,微笑着,盯着沈离,几乎是挑衅地回答道:“好啊。”
沈离做好了依旧被谢微拒绝的准备,没料到却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愣在了那里。
谢微转头顺着小巷的楼梯向上走去。
“你又跑去哪?”
“收拾打包的锅碗瓢盆还在别人店里,我得去取回来。”
沈离听闻,不由笑出了声:“慢点,不急,我等你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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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几何时,沈离觉得只有谢微在身边,自己才是在过日子。他的手忍不住地摸索,最终还是点燃了一支烟。
楼梯上传来有人向下走的声音,那有节奏的声音还是不住地牵动着他的心跳。
“这是刮坏你车窗的补偿。”谢微递上了一张支票,支票上的数字足够再买十辆同样的车。
风从窗间吹过,把烟头将要熄灭的火焰又吹亮了一瞬,但还是逃脱不掉最终飘零到地面,被踩在脚底的命运。
“你生活得越来越堕落了。”谢微皱起了眉头。
沈离愣了一下,冷笑道:“和你无关,不要蹬鼻子上脸。“他原先是不会抽烟的,可是突然就有点迷上了这种烟雾弥漫的感觉,有一瞬间,好像什么都不用看得太清楚。
沈离从谢微手上抽过了支票,吐出了一口浓厚的白烟,就透过这浓重的白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什么。
随机便听到纸张清脆的撕裂声,还没等烟完全散完,支票就四分五裂成了细碎的纸片。
沈离对着烟头上的微弱火星,把碎纸片点燃,旋即松手,让它们各自燃烧开来。
“神经病吗?”
“我不要这些。“沈离的手指狠狠点上谢微的胸口:”我要你记得,你永远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