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有朵云爱我》禾抒

2、狭路相逢

　　栾正垂下眼，注意力在屏幕微信上，他正打字回信息。

　　他和秦泽舟驱车一天半才来到桃源村，一早就订了这家民宿，离学校也远，距离十公里外，老板在微信里说准备睡了，给他们留了门。

　　何西曦并不看向前头的栾正，心下觉出自己情绪有点上头。

　　她抿了抿唇，对秦择舟说：“那个，我之前晕倒了，谢谢你送我过来。”

　　“多大点儿事，”秦泽舟是直性子，并不计较，但也没忘假装绅士一把，“你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我看这地儿路坑坑洼洼也不好走……”

　　何西曦忙不迭摆手，转而起身来到货架前找布洛芬。

　　随后赶紧掏出手机扫码付钱，然后顺嘴又找医生拿了包卫生巾。

　　所有的东西到手，一系列动作快得行云流水。
　　她不欲多待片刻，着急忙慌地给袋子打结，迫不及待要走。

　　诊所的门敞开，水晶帘翻飞，可视的光线，被那道削长挺拔的身影挡住。

　　“何西曦。”

　　他叫住她。

　　何西曦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

　　那些关于他的记忆片段太过久远，好像上个世纪发生的事。

　　久远到她差点记不得，窗外透进斑驳树影的初夏，她曾趴在钢琴旁，捧脸瞧那个端坐的乌发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栾正同学，你弹琴真好听，你是不是唱歌也很好听呀？”

　　少年骄矜又英俊，十指叩在琴弦上，却没看她：“何西曦，你挡住琴谱了。”

　　明明每回他念她名字的时候，腔调总有些不耐，可彼时她心中只有欢喜。

　　一别经年，莽撞青涩的少女心思早就搁浅在岁月里。

　　只是于此时此地再次见到栾正，总有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

　　何西曦顿了顿，礼貌看他。

　　栾正的语调慢而轻悠悠的，带着几分揶揄：“你怎么不跟我说谢谢？”

　　何西曦定了心神，迎着他那双濯黑的眼，一字一句地挤出客气疏离的话：“哦，那-谢-谢-您。”

　　不等他反应，也自知和他关系没好到要上演久别重逢的戏码。

　　何西曦提着袋子掀帘而出。

　　她虽走了出来，但是听力还挺好。

　　里头两人又起的谈话声追到了她的耳朵里。

　　秦泽舟咂咂舌：“我说你怎么上赶着送人姑娘过来，别告诉我大老远来这里的正事儿，变成和你的老情人千里相会。”

　　“只是高中校友。”

　　栾正的回应很冷淡无波。

　　像阵凛冽的风耳边在她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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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几重debuff下来，罕见的，来桃源中小上班一个多月，何西曦陷入失眠。

　　以往起早贪黑的作息，让她在这个面积小小、偶有隐翅虫出没的屋子，睡眠质量都空前绝后的好。

　　熬鹰半宿，睡着没几个小时，何西曦被翌日的学校的起床铃吵醒。

　　还是困得眼皮打架，好在不再痛经。

　　一番洗漱完毕，她简单化了个妆遮黑眼圈，又用粉底盖了发肿的地方。

　　早早去食堂吃完早餐，开启了班主任的晨间日常，马不停蹄去教室。

　　不过晚一分钟没进班，教室内乱成一锅粥，震天吵闹声让何西曦头疼不已。

　　她板着脸进来，亮出手上的戒尺，底下的沸腾才渐渐平息。

　　何西曦训完几个最吵的刺头，直奔今日主题：“知道第二节课要上什么课吗？”

　　一群学生拖着声音：“公、开、课。”

　　公开课向来是不成文的表演秀。

　　何西曦再次叮嘱好上课的纪律，提问环节时会的同学举右手，不会的举左手。

　　主打一个参与感，积极的课堂氛围得拉满。

　　班上很皮的李星恺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何老师，我们一定乖乖的。”

　　结果学校的十几个语文老师搬着椅子进来，上课才十多分钟——

　　李星恺高高举起双手：“老师，早上我豆奶喝多了，现在尿急憋不住……”

　　于是课堂跟风的也多：“我也要上厕所，想拉屎！”

　　哄堂大笑的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何西曦脸上得体的微笑简直要裂开。

　　她把注意力放在平时比较乖的女生身上，结果那个女生站起来弱弱道：“老师，我举的左手，我不会你叫我干嘛……”

　　后面一众听课老师的神态各异，尤其校长眉头紧锁，拿着听课本刷刷写字。

　　何西曦恨不得晕厥过去，但依然咬着牙，嗓音如黄莺般婉转柔和：“不会没关系的，老师也为你举手活跃气氛的勇气点赞。”

　　一堂课下来，只有个别人认真回答问题，何西曦被逼到演技进化到下一个Level，强撑着说完下课。

　　班上的孩子跟被禁锢的鸟儿似的，瞬间四散地冲出教室。

　　何西曦则跟着一行教师去了楼上的会议室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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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开课最需要渡劫的往往不是本身，而是审判环节。

　　然后果然不出意外，一群老师以指点江山的姿态，就课堂纪律、节奏、环节，进行全方面地批评。

　　何西曦没好意思抬头，只一个劲儿点头如捣蒜。

　　坐她身边的老师郑姝比何西曦大五岁，来这几年，自然知道学生的素质和外面是有着巨大的参差，忍不住说大实话安慰。

　　她以书掩面压低声音道：“得勒，你别全听她们的，四三班是这学校出了名的纪律不行，不管谁来上课都上不出个花来，你刚才好几次控场都很不错的。”

　　何西曦眼睛倏地亮晶晶：“是吧，我也觉得自己刚才发挥了好几次教育机智。”

　　眼睑下淡淡的黑眼圈都挡不住她眉宇间的顾盼生辉，明眸善睐的漂亮。

　　郑姝看出她这段时间的努力，戳戳她的脸：“小美女你心态还挺好，但还是要谦虚学习。”

　　有旁的老师打量过来，何西曦又立马低下头。

　　她刷刷地写评课记录，心里还是门儿清除了学生的部分原因，自己的经验不足也是没把握课堂的原因，忙不迭写下其他人分享的管班方法。

　　煎熬的评课终于结束，何西曦卸下心中负担，一伙人抱书正要散场。

　　周副校轻叩了几下会议室的门，清了清嗓子：“各位老师，之前实习的那个音乐老师回去了，这不学校又来了新来的音乐老师——”

　　虚掩的门被推开，视线齐刷刷地定在门口两道颀长的身影。

　　学校的老师女士居多，已婚和未婚各占一半。在这里的小学教师群体里，阴盛阳衰，鲜有男老师。

　　即便有资深男老师，基本也多是领导，清一色大腹便便，熬成地中海。

　　“来新的男老师了，还是活的，”一群人眼前亮了亮，郑姝笑眯眯地拍了下何西曦。

　　她正掏出手机把公开课的资料上传到企业微信：“那还能来不活的吗？”

　　“活色生香啊。”

　　女老师们面上矜持，但此起彼伏的窃窃声倒是不停。

　　周校领着高他半个头的男人进来，“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栾正老师，教三四年级的音乐。”

　　男人扫视了一眼，不咸不淡地扯出句：“请多关照。”

　　明明是句客套的话，偏被他说得漫不经心。

　　何西曦眉心不可抑制地跳动了下，抬了抬头。

　　果然看见了昨晚那个那话挤兑她的前暗恋对象——

　　不同于昨晚的样子，栾正把刘海放了下来，看着挺清爽，个子又高，穿着件白T，挺拔的身形犹如松竹，脸上没什么太多表情，透着股冷淡桀骜。

　　有点好学生的打扮。

　　恍惚与六年前在佳南读书时的光阴重叠，那会儿他穿着最简单的校服，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何西曦晃了神，面上又假装自然地移开眼。

　　目光落在后头捣鼓相机的秦择舟，他还是昨儿那身风格的张扬花衬衫，简单介绍自己是野生摄影师，说是给学校拍个宣传片。

　　两个人的出现无异于投石于湖。

　　郑姝眯眼打量：“这周校哪找来的俩男大啊，一个赛一个帅，尤其穿白衣服那位来我们这绝对村草，不对，活菩萨。”

　　何西曦知道她结婚两年，对方身强力壮还在部队里，她默了下：“你自己家那位兵哥哥呢？”

　　“切，他哪有男大香啊。”

　　何西曦忍不住说：“你不觉得他们在装嫩吗？”

　　郑姝笑：“咋，你们认识啊？”

　　何西曦干笑两声，然后说不认识。

　　“那你可得把握好泡帅哥的机会，不然我就介绍给我那嚷着脱单的表妹啦。”

　　“……”

　　上课铃于此时响起，一些老师简单地和栾正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去上课。

　　郑姝是一年级，教室更是不能空堂太久，冲着何西曦挤眉弄眼，嗒嗒地抱书而去。

　　人作鸟散，不知不觉的又剩何西曦，她为了降低存在感，想从另一扇门开溜。

　　周校则比她速度地更快地招了招手。

　　“这是小何老师，”周校给这几人互相介绍，“这是刚才我提的栾正老师，以后你们带一个年级。”

　　上班久了，何西曦逢人客气打交道的本事也练就一二。

　　她笑意粲然，假装出初次见面的讶然，化作夸夸机恭维：“栾老师名字挺好听的，姓氏也特别。”

　　栾正懒得拆穿她，似笑非笑：“小何老师，百家姓没听过？”

　　“……”何西曦捕捉到他语气里的恶劣，心里腹诽他白取这名儿。

　　栾正栾正。

　　事实上，他这人从里到外，都和正这个字眼挨不到上。

　　周校倒没太发现微妙的气氛，只说让何西曦带两人熟悉一下学校。

　　秦择舟摸着下巴，显然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啊何老师，你下节课没课，带我们学校到处转转呗，到时候我要采风拍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