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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疑似碰瓷 ...

  •   学校熄灯就寝前的十分钟,向来是兵荒马乱的战场。

      刺啦的铃声吹响,不少人抱着脸盆、牙杯急匆匆钻入宿舍,乒乓的声响直到熄灭了灯才渐歇。

      何西曦备课中断,先过来查完了女寝,再来男寝挨个点人。

      暑气摇曳着夏天的尾巴,白日的余热未消,男生宿舍腻乎乎的异味熏得人直皱眉。何西曦做好了几秒心理建设走进来,手电筒的小灯扫过上下铺。

      逮住躲被窝看漫画的,两个光屁股凑一块睡的,嚼着口香糖抠脚的。

      一个比一个辣眼睛。

      何西曦轻咳了两声,手电筒敲了敲床板以示警告。

      偏有个叫李星恺的男生调皮地探出脑袋:“老师,我睡不着怎么办?”

      其他人跟着学舌。

      “你们不睡也行,那就写卷子,我这里有很多试卷。”

      手电筒的光笼在墙面,照见何西曦那张板起来的面孔,五官明丽,浑圆杏仁眼,亲和力十足的脸蛋,此时化身为眉毛倒竖的凶神恶煞。

      “别别别,我们马上睡!”

      一伙人装模作样缩回被窝,何西曦维持着严肃的人设,把人训斥老实了才离开。

      -

      男寝楼下正是簌簌风口,夜里降温的风裹挟凉意,卷起树叶直嗖嗖地往何西曦脖子里钻。

      旁边是很简陋的食堂,就地搭的棚子,塑料长桌上飞来张白色草稿纸,不知道哪个学生遗落的。

      何西曦瞄了眼鬼画符一样的字,没走两步,脚尖踢到被揉搓扁圆的易拉罐。

      放眼望去,五步一团垃圾。

      可以想象班上搞公共区的那帮崽子又偷懒罢工。

      衣裙翻飞,这风吹得她心里冒出点火气,今天又来大姨妈,情绪起伏,身体跟着忽冷忽热。

      腹部的阵痛拉扯感作祟,何西曦打了个寒颤,面前正好经过周副校长。

      他今晚执勤查岗,现在准备沿着前头四四方方的草坪跑步。

      周校的家住在县城,和这所中小的大部分老师一样,平时呆在桃源村,周末驱车回家。

      他今年刚评的副高,本着领导的人文关怀停下脚步,笑眯眯看向何西曦:“小何老师,在这里还适应吗?当班主任感觉怎么样?”

      路灯照着婆娑树影,四周是黑黝黝的矮教学楼,借着溶溶的月光,依稀可见层叠的云雾下隐没着山峰。

      何西曦来桃源中小不久,脑海闪过一连串鸡飞狗跳,最后化为唇边的微笑:“挺好的。”

      “那就好,本来以为你新来的,没那么快适应,没想到很能干嘛,”周校投来赞许的眼神,“我看好你的,那明天公开课好好加油。”

      “公开课”三个字蹦出来,何西曦的假笑凝固住,全身力气抽走一半,彻底成了瘪掉的气球。

      -

      有时候何西曦觉得自己的人生挺会峰回路转,然后再转。

      高中毕业时,她攒足勇气和喜欢的人表白,被对方拒绝,她反应及时找台阶下说是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结果在外面跟朋友抱怨时被当事人听见,社死之下,好在他不久便去了美国留学,见不到面也就省去尴尬。

      后来何西曦考上中意的大学,学了编导。去年毕业校招她进了家MCN,加班频繁,为了出爆款视频卷生卷死,结果碰上爹味重的领导,频频被否。

      无所适从下,她在过了试用期后还是辞了职。

      大家都不看好,可何西曦那会儿胸无大志想着吃国家饭,安心备考教资,结果半年后一路绿灯上岸教师编。

      就是这编制地儿在乡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翻山越岭的偏远,对于自小在沿海城市长大的她来说,看着校门口沥青的泥巴路上不少赶牛的,实属长见识。

      每每放学时,这头黄牛还赠送排泄大礼包。

      入乡随俗后,何西曦开始见怪不怪,只是在第三天就被校长安排上班主任,还是风气最差、学生最跳的班,她两眼一抹黑,浑浑噩噩接了班。

      领导又在这一批新老师里,选了她上公开课。

      还真是运气。

      -

      明天这场公开审判到来前,何西曦回宿舍继续改课件,伏案桌前,删删减减。

      学校分的宿舍朝南,正对太阳,晚上屋里老旧的吊扇咯吱转着,也闷得跟蒸笼似的。

      典型的属于屋子里还没外头一半凉快,何西曦开了门通点风进来。

      桌上的手机正好打来视频电话,发小赵翩翩打来的,窝在床上看综艺,一边拆开包穿戴甲。

      她也学的编导,但毕业后选择继续读研。这会儿刚交完开题报告,终于得空吐槽导师屁事多。

      抬头一瞥,就见何西曦改课件烦得直抓头发,层层的汗顺着额头流下来。

      一股子当牛马的死气。

      赵翩翩写论文都没这么愁,看不下去:“小何同志,别抓了,你头发都跟把干草一样了。”

      隔着屏幕,也能看出何西曦眼圈乌黑,皮肤依然白皙,但是不透亮,熬夜后的八字纹还挺明显。

      那发量就少得更明显。

      “班主任的福报。”何西曦面不改色地放下手。

      早不是第一天被人不人鬼不鬼模样吓到的时候。

      “这福报必是好报,干这么伟光正一职业。”

      何西曦白她:“你也很有当老师的潜质,这么会哄人。”

      “可别,我还是老老实实待这儿读完研,”赵翩翩伸出亮晶晶的美甲自我欣赏,忽而记起什么,“对了,上个礼拜在一家新开的清吧,你猜我碰见谁了?”

      “你网恋前男友。”

      “去去去,多少年的老黄历,”赵翩翩撇嘴,“是许之滢,这么多年没见,那天看她盘靓条顺的,还被一群粉丝围着,我当时上网一搜,好家伙她都五百多万粉丝。她后面还认出我,喊着搞同学聚会,诶,还让我有空叫你来玩儿。”

      何西曦回忆起这号社交达人,印象里和自己并无交情:“叫我凑什么热闹?”

      赵翩翩意味深长:“可能是因为你们俩都曾经看上过一个男人?现在来看看以前的情敌过怎么样了?”

      高中的陈芝麻烂谷子事早就翻篇,何西曦并不挣扎:“那我现在这样子过得是挺潦草哈。”

      “那许之滢现在混得是挺好,但你这不是扎根基层教育为社会添砖加瓦嘛,”赵翩翩毫不含糊地认可她这份工作,下秒声调扬高,“话又说回来,那天更有意思的是,在许之滢旁边还看到了栾正!”

      大概是太久没直白地听人讲这个名字,何西曦微怔。

      “就你之前表白的那位,他还是帅得和画报男明星一样,不愧那会儿永远是校草第一热门,”赵翩翩歪着头回忆那天的情形,“听别人说回国没多久,本来说家里人让读mba,但人家栾少爷毕竟是高中直接保送去柯蒂斯,热衷于阳春白雪,不稀罕那些家业呗。”

      赵翩翩喋喋不休,她手下的鼠标滑了下,文档页面弹出窗口提示音。

      似乎呆着写课件太久,感觉空气闷热,生理期的阵痛再次来袭。

      何西曦关了电脑:“我出去买包卫生巾。”

      “诶,你不是说你们那超市都在一两公里外吗?”

      -

      月亮躲进云里,巷口的路阴暗蜿蜒,草木犹如蛰伏的兽立在两边,蝉鸣藏匿其中,偶有几声动物嘶鸣。

      颇有几分鬼片场景既视感。

      何西曦出校门时没带手电筒,手机电量由于之前视频通话也快偃旗息鼓,此刻她为了省电只亮了屏幕照路。

      没走两步,她的腹部抽搐得厉害,这会儿还要踮脚避开路上的沙砾、土泥巴和牛屎。

      索性停下来蹲着休息,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将近十点,也不知道附近的诊所还开不开门。

      痛经痛得想买布洛芬。

      几分钟的缓解,何西曦掐灭手机,耳朵传来远处的几声鸣笛。

      巷口的黑色车子径直开过来,副驾驶的车窗慢慢降下,露出半张流畅英气的侧脸。

      随即而来的车灯明晃晃扫射,像给泼墨的夜划出了道口子,尤为刺眼。

      白光刺得何西曦有些目眩,她出现一阵耳鸣,脑袋嗡嗡的发昏。

      何西曦努力直起身,腿脚却止不住发软。

      那前方车子的重影面前晃着,眼前变得模糊,毫无防备的,她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前栽了过去。

      -

      这条泥泞路上。
      就这么躺着个失去意识的人。

      那辆黑色大G猛然急刹车,卷起一阵风沙——

      驾驶位上的花衬衫男烦躁地打了下方向盘,猛然按停车载音乐:“我靠,那女的直接摔地上了,栾正你也看到了,我开着20多码这还没撞上啊!”

      惯性所致,一旁的栾正身体跟着晃了下,他取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直接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他大步流星,直接拦腰将女生抱起来。

      手指无意触碰到被冷汗浸透的后背,栾正低头瞥见那种惨白的面孔,脸色也变了一变。

      “你那什么表情?”花衬衫男见状下车跑过来,瞄了眼,对这偏僻地儿初印象就开始崩盘哀嚎,“这女的是人是鬼?不会是要碰瓷?”

      栾正掀了掀眼皮,耐心告罄:“秦泽舟,你再不开车把昏过去的人送到诊所,确实是担不起责任。”

      -

      晚上十点半。

      何西曦是在迷迷蒙蒙的光亮中醒过来。

      面前的输液架最先进入视线,瞄了眼周围装潢,认出这是卫生院旁边那家诊所。

      披着白褂子外套的中年女医生打着哈欠走过来,不标准的普通话里带着乡音,“你之前低血糖晕倒,小姑娘涅别太劳累啊。”

      何西曦面颊隐隐肿痛,她下意识摸了摸脸,回想起之前四仰八叉晕地上的磕碜样子。

      医生提醒她别乱碰,还给她喝了瓶葡萄糖。

      何西曦脑袋仍有些混沌,点点头:“谢谢您啊。”

      女医生一边在手机上打牌,点着屏幕,朝前努了努嘴:“咯,别光谢我,其实是他们送你过来的,那俩一看就是外地小伙子。”

      诊所不大,前头立着两排货架,那两抹高大的身影穿梭其中。

      穿着花衬衫的秦泽舟挑挑拣拣感冒药,又看向个头更高的男人拿了盒薄荷糖,稀奇道:“唷,栾公子你不是不吃糖吗?”

      男人没搭腔,径直转身走向柜台,“麻烦结下账。”

      未开空调的诊所带着暑气,他的声音却似含着雪粒,玉质般的清冽又悦耳。

      诡异的熟悉感升腾而起,像是电流穿过何西曦的耳膜。

      男人穿着飞行夹克,身体懒散靠在柜台前,低头对着手机敲字,露出一截修长的颈子。

      不期然的,他侧过头来,隔着几米的距离,视线与她相撞。

      挺鼻薄唇,明亮的白炽灯照清他深邃的五官,双眼皮褶子微微上扬的含情目,野性又带点混血的长相。

      医生一边摁着手机,忙应声过去给他扫码。

      何西曦有如撞鬼一般,后知后觉地坐起身。

      秦泽舟听见她动静,拿起盒药冲她挥手:“嗨,睡美人你醒了。”

      何西曦手上的水杯差点没拿稳,皱眉打量花衬衫寸头男:“?”

      “解释下,就是刚路上你晕倒了,我觉得你碰瓷来着,”秦泽舟手指了指身后的栾正,“但我朋友说你只是昏过去,在睡觉,还打呼,可不就是睡美人?”

      何西曦听得脑瓜嗡嗡,眉心一跳:“你哪只耳朵听见我打呼了?”

      秦泽舟瞧她看着挺文静漂亮一姑娘,说话挺冲,赶紧甩锅指了指栾正:“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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