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见鬼》芸芸众笙歌

2、死生之序章(2)

　　艾尔塔西再次醒来，入目的是昏暗的天花板，周围充满了一股腐臭的刺鼻味道，类似于那种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散发的霉味混杂着湿气。
　　不对，这里就是地下室。
　　他试图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紧紧锁住，铁链冰冷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奋力地挣扎着，试图挣脱束缚，“哗啦哗啦”，是铁链在铮铮作响，但无论使多大力，它们依旧牢牢地固定在墙上，无法撼动分毫。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被囚禁了。
　　身上的伤势被简单的包扎处理过了，但只要动作太大，伤口便会渗出血迹。
　　就同刚才，他挣扎的幅度不小，所以五感敏锐的他几乎是立刻便明显感受到腹部隐约的疼痛，不过他对这点疼痛仅是不屑一顿。
　　现在动作停下了，感官也便放大，那种疼痛却带来腹部周围一阵抓耳挠肺的瘙痒之感，这滋味并不好受。
　　艾尔塔西却像是习以为常，他明白这源于腹部有新肉长出，说明给他上的药是极好的，他自己经常使用这类药，药效快，就是痒几分钟的事情。
　　艾尔塔西是一个在别人眼中行为举止怪异的人，以前受了严重的伤，宁可打药硬扛，也不愿沉默的被关在治疗舱中。
　　或许有人会不解，但艾尔塔西比谁都知晓自己的情况，战场上拼了命的与虫族厮杀，似乎十分英勇，可真相却是——
　　他控制不住杀戮的欲望，就如同被研发出的完美的战斗机器一样。
　　但联邦的法律严格，而艾尔塔西又生在世家大族，16岁时更是成为了一名精神力高达S级的哨兵，可谓被给予厚望与重视。
　　然而，精神力过高也不是个好事，至少在他这里，弊端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通常来讲，精神力越是高的哨兵除了能力强大之外，情绪也极其不稳定，具有很大的攻击性，一个不小心便会精神运乱，久而久之就会承受不住压力而暴动。
　　艾尔塔西就是其中一个代表，明明自己被压抑得快要成疯子了，就是固执的不接受任何向导的精神抚慰。
　　这行为看起来十分不识抬举，毕竟有多少哨兵连向导的一面都见不上，更别提有资格接受其精神抚慰了。
　　而家族见他油盐不进，索性任他去了，反正暴动一下至多就是胡乱地不分敌我攻击人，不论死伤多少，只要在此之后丢进“塔”里一个月也就消停了。
　　“塔”是一个相当于监狱的军事建筑，与普通监狱不同的是，它里面关押的是一些犯事的哨兵，规矩更加严苛，惩罚手段数不胜数。
　　据说进去的哨兵大多都不想再进去第二遍，而艾尔塔西进去的次数却超过十次，就能知晓艾尔塔西肆无忌惮的“与众不同”。
　　他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相反，他极度自私，其恶劣的宛若疯狗的举动，也就由于他战功累累并且是个S级哨兵下，没有太多人会在表面上忤逆自己罢了。
　　所以艾尔塔西进了塔，仅是象征性地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待上几周，周围再用白噪音不断影响着他的感官，对艾尔塔西来讲，不算什么。
　　他的感官在“磋磨”下，竟比其他的哨兵还要敏锐，就比如现在，他也能看到不远处伫立着的浅色身影。
　　仿佛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那道身影缓缓走近，逐渐清晰，赫然是森卓洛。
　　“你......”
　　艾尔塔西正想问问为什么囚禁自己的问题，刚一张口就被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跟我讲讲你为什么要活下去吧。”
　　青年自顾自地来到他身边，光线昏暗，加上刘海的遮挡，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艾尔塔西愣住了，仿佛是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样说的模样。
　　真是太莫名其妙了，自己不活着，难道去死吗？这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另外，他为什么要囚禁自己？
　　而在森卓洛看来，艾尔塔西的沉默却是一种无声的同意，因此他很干脆利落地伸出苍白的手轻易地掐住了艾尔塔西的脖颈。
　　“我说你真是...呃...”
　　窒息的感觉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铺天盖地地将艾尔塔西淹没。
　　被人掐住脖子的艾尔塔西被迫体验了一把濒临死亡的感觉，这是如此真实而强烈，就像初见时昏死就去的一刹那。
　　他几乎控制不住仰过头去，似乎想要挣脱这致命的束缚，但那双手如同钢铁般坚硬，无法撼动分毫。
　　被人压制的恼怒使他奋力反抗，以往在他手中撑不了几秒的铁锁此刻却坚硬如铁，将他发力的手臂牢牢定住。
　　脑海中的精神体黑猫早已炸毛成一团小炭球，不安地边跑动边尖叫，吵得艾尔塔西不住得头疼，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
　　然而下一秒，钳住他脖子的双手在“百忙之中”分出一个捂住了他的嘴。
　　“唔......”
　　他的鼻子里充斥着皮革手套的浓烈气味，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气息。这股刺鼻的味道让他的胃部翻江倒海，没来由地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感。
　　他面上因被冒犯和缺氧而通红，刚经历过“恶战”的他大口喘着气，迫切想从潮湿的空气中汲取赖以生存的氧气。
　　另外，虚脱的身体此刻使不上一点力气，这意味着接下来艾尔塔西将无法作任何反抗，甚至脑海中的精神体——黑猫也一副不醒人事的窝囊样儿。
　　没错，刚刚他没放出精神体，说明这人竟然能控制自己的精神图景，喘息着的艾尔塔西意识到这点后，心中骤然掀起狂风巨浪：
　　他究竟是什么人？
　　如此令人不可置信的存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贫瘠的C4-014星上？
　　救下他后，还如此恶趣味的囚禁了他？
　　在他思绪万千时，这一切落在森卓洛的眼中，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艾尔塔西洗净后的面容瑰丽，带着微醺的红晕，那双宛如紫琉璃般瑰丽漂亮的眼眸半掩着，睫毛微微颤抖，在眼脸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然而，他似乎把这双美丽的眼睛当成了一种威慑敌人的“武器”，即使刚刚被人以暴力对待，也毫不畏惧，透出惊人的生命力。
　　森卓洛冷寂的心仿佛被微微触动，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静静地凝视着思考中的艾尔塔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他刚才堪称暴力的行径，原因很简单——
　　仅是在试探罢了。
　　试探他的活力。
　　毕竟这般富有生机的人儿要是死了就不好玩了。
　　他可是艾尔塔西的救命恩人呐，给他治疗可是花了不少星币，收点报酬怎么了，更别提他冒然的出现打断了自己盛大的“自杀仪式”。
　　细数下来，他可是救了艾尔塔西两次，要不是刚才他松手，艾尔塔西说不定会带着给他花的几万星币先一步升入天堂。
　　升入天堂..？哦不...遇上了他，那就还是和他一样下地狱比较好。
　　呵呵，真可怜啊。
　　不过，或许正是意外发现了艾尔塔西身上隐藏的某些闪光点，才会让他对这个“脆弱的小家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森卓洛本人欣赏归欣赏，内心仍无比灰暗，但这是他过去那三年充满挫败与失意的人生历程中难得的好心情，于是他像是半真半假地说：
　　“你好漂亮。”
　　突然之间，这句仿佛带着赞美的话语从森卓洛嘴里冒出来，成功让艾尔塔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似乎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将自己囚禁起来、甚至掐过自己脖子的人会说出这样的好话。
　　是虚与委蛇？
　　还是故意羞辱？
　　正当他透过那层阴森的刘海看向森卓洛时，却发现他苍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嘴角呈一种扭曲的弧度上扬着，像个精致的假人。
　　原本墨绿色的瞳仁在昏暗的光线下几近占据了整个眼眶，十分渗人，不知是不是错觉，艾尔塔西甚至觉得那人根本就没有眼白。
　　何况这样恐怖的人靠自己这么近——
　　这个人是鬼吧？
　　这是艾尔塔西惊疑不定的第一反应。
　　你好漂亮又是什么话？
　　这是艾尔塔西反应过后的不解。
　　像是看出艾尔塔西的疑问，森卓洛笑意淡了些，他缓缓开口解释道：
　　“在你出现之前，我正准备自杀呢。
　　是你让我感受到生命存在的意义。
　　简单来说，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艾尔塔西一下被他的话砸晕了，也气笑了，生平第一次被人以这样的形式表白，对方估么着还是个精神病，可真够令人无语的。
　　所以他几乎是立刻亳不客气地回怼：
　　“哈？一见钟情？说实话，我真认为你应该去联邦的精神科治治脑子，而不是莫名其妙囚禁我，却又冠冕堂皇在这里自说自话。”
　　艾尔塔西仍在喋喋不休：
　　“喜欢我？你是指在暴力地掐我脖子之后恶心地来上一句‘你好漂亮’吗？怎么，就这么喜欢看我狼狈不断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