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桐情·事》舒妍

36、第三十六章

　　隔两日王子扬上班接到章慎择电话，因为开会不方便的缘故她便挂了。回过头来发现章慎择给她留了信息：王同学，我现在在去南江的车上，刚回了一下西桐。没来得及给你带什么，买了点你爱吃的放在林轩越那里，等下你去拿。家里有些事情，我估计要过一阵子才能再回来。三餐记得准时，想你……
　　王子扬将信息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许久终于打了几个字回过去：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却一直没机会说的么？
　　那头沉默很久，回覆过来三个字：结婚吧！还附带偌大感叹号以及十分得意的笑脸。
　　王子扬欠了一下唇角，默默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她其实已经有许久没见章慎择了，但两人通电话的时间倒是极多的。王子扬许多次旁敲侧击地想要问他“章氏”的事，但从没见章慎择松过口。问他这阵子怎么总在家里他又说如何如何，怎样怎样，讲得简直天衣无缝。王子扬不是不疑心，但她又不肯上网去搜，总想着要么是胡佳影搞错了。
　　这想法一致维持了许久，直到那天去南江。
　　表妹陆雨湘要订婚，王子扬趁着双休日去南江陪她挑礼服。自然是去市中心，一路上表妹一直在不停地讲礼服的款式，价钱，质料。最后终于无话可说，只好换话题说：“程希跟我说打算在SOHO商圈买套房子，我觉得好是好，但实在是贵了些，但他偏偏认死理，说就算贷款也要买一套，跟他真是……算了，今天SOHO一期开盘，不如我们先去打探打探行情？”
　　王子扬回头瞥她一眼，忍不住笑：“我还当你要和他死磕下去呢，哪里知道一下子就投入敌人阵营。”
　　表妹分辩：“这不是我也羡慕SOHO生活嘛。”又说，“况且今天开盘，说是头天付首付的人都能享受八八折优惠呢，那得省多少钱啊！”
　　王子扬由着她拉去广场，边走边笑：“就算对折人家都得赚得盆丰钵满呢。”
　　陆雨湘拉她往人群里钻：“有什么办法，这八点八折打下来少说得有十几万呢，谁还不赶着这趟啊。”广场上人有许多，都“持币观望”着。开发商在场地最前端摆了花盆又摆了一长排桌椅，架势十足。
　　一群看着有些眼熟的人排排坐，先是这位讲话，再是那位发言。王子扬哪有心思听，拉陆雨湘：“不是说要去试礼服的嘛，还不走可来不及了。”
　　陆雨湘钉在原地，做“嘘”字手势：“等下，等下，我们看看待会儿有多少人付首付签合同，我可是来摸行情的。”
　　王子扬奈何不了她只好随她去，自己则窝在人群里无聊翻手机。哪知片刻陆雨湘用手肘撞她：“小扬扬你看那个人为什么一直在看我们？哟……小样仔细看还挺帅……”陆雨湘只比王子扬小上一点点，从不肯叫她姐，只变着法子给她取各式各样奇怪的称号，说话又常常没个正经。
　　王子扬本来对她的话也并不曾放在心上，但蓦然间想起胡佳影“爆料”说章慎择是“章氏”长孙，不由福至心灵，猛然抬头一看，果然见章慎择坐在发言桌的最边上，不住往这里瞧。
　　虽然早有准备他不止是个茶吧店主，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刻见他端坐在上头发布会焦点处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仿佛距离一下拉远，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台下芸芸众生，而自己只是其中毫不显眼的一个，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相对。同时又有些怨他不早日据实相告还借口说家中有事离去多日。思及如此，心里不由一股怒火升腾而起，她一眼狠狠瞪去，拉着表妹就走。
　　陆雨湘摸不着头脑，被王子扬拉着恋恋不舍地回头，还不忘开玩笑：“怎么啦，怎么就突然生气了呢。不就是人家看你美多瞧了你两眼嘛……”
　　王子扬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她：“你还要不要去试礼服了？都几点了都。”
　　自知理亏的人只好默然，被人一股怒火地艰难拖离人群。
　　章慎择在台上看她背影自人山人海中艰难离去，起身同身边五十多岁模样的中年男人打了招呼，步履匆匆地低调自后台离开。
　　陆雨湘还在说：“慢点慢点，小扬扬你走这么快做什么。”章慎择就已经如同从天而降般站在她们面前。
　　“哟哇。”陆雨湘吓一大跳，拍胸脯小声说，“你……”又举着食指四下划了一遍，终于定在主台那边，“不是在那里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王子扬双手抱胸歪着头不说话，章慎择也不认错，一脸可怜兮兮地瞧着王子扬：“王同学……”这两人即便此刻在一起了，也依旧维持最早“同学”的称呼。初时只是因为二人性格使然无法坦然迅速变换称呼，但后来却渐渐变为亲密的，只有彼此才可使用的特别称谓。
　　但王子扬却佯装没有听到一般，头扭得几乎一百八十度，仍旧不睬他。
　　陆雨湘在经过不明就里的半分钟之后终于恍然：“莫非你是姐夫？”她这时候倒是承认王子扬是她如假包换的姐了。
　　章慎择这才注意到陆雨湘，转过头去对她伸出手来，笑得一脸和善：“哎哎，您好。我叫章慎择。”
　　陆雨湘搜肠刮肚地想了几秒，握着章慎择的手忽然顿悟了：“章少？章少！章少您好您好。我是王子扬的表妹。”
　　这两人握着手无比热络，王子扬自然不好再扭头一脸愤怒地站着，只得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章慎择：“你家里事儿还真大，得到广场上来解决哪。”其实未必是对他的行为有多愤怒，不过是无法忍受他未将真相告知。两个人在一起，许许多多的猜忌，怀疑，不确定，都是由隐瞒的真相引起。
　　“这是家事的一部分……”
　　王子扬嗤笑一声：“我不在意你的家事是什么，但这不代表你可以隐瞒我。你不说出口的理由是什么？是觉得我看上去爱财如命还是不可置信？你未免也太看低我了，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不堪，章慎择同学。”说到最后不由冷笑出声，只觉一股凉意由心脏开始遍布全身。
　　章慎择皱眉：“你怎么可以这样讲？”他显然无奈且不满，但语调依旧有种尝试感染对方的温和，“我只是想，我自己能解决的时期就不连累你也操心了。”
　　王子扬冷笑：“操心？你觉得把你真实的一面告诉我就是让我操心？嗬，那我让你操了无数的心吧。好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大家清净。你也不用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回西桐了，那让我多操心啊！”
　　章慎择极度无奈，但依旧好声好气：“王同学，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不过不希望你因为我是谁谁谁而让你觉得不自在。”
　　“我是穷人家小孩你有没有觉得不自在？！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错了你道个歉就完了呗，你跟我争什么争？其实你还是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你错了吧？你还觉得这是为我好，省得我操心，省得我不自在？你有没有想过尊重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横眉冷对的样子让陆雨湘觉得自己都有些看不过去，再瞧章慎择站在一边默默无语的样子，忍不住就拉了拉王子扬的衣摆：“好了小扬扬，一点小事嘛，不要弄得大家都不开心了。”
　　“你男朋友连他爹妈是谁都不告诉你，你觉得这是小事？”她心里开始觉得怒火灼伤理智的样子一定十分不雅，说不定张牙舞爪像足泼妇，又告诫自己发火伤肝，但无论如何心里都憋得慌，总觉得不发泄出来自己早晚内伤。
　　“这，这是他不好。”陆雨湘很想替章慎择辩解，但事情一码归一码，“姐夫这样确实是你的错，小扬扬你也别生气了，让他跟你道个歉不就行了。”
　　“他倒是肯啊！你没听他说这都是为我好么。”
　　陆雨湘察言观色，朝章慎择使眼色。
　　“是。王同学，是我不好，我道歉。”
　　“我受不起！”言罢拉起陆雨湘就走。
　　章慎择快步追上去，但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瞧发布会现场，大叹一口气，顺着原路拐了回去。

　　极好的天色，但王子扬一点笑意也无。
　　陆雨湘逗她：“行了行了，好歹我也是出来试礼服，你板着张脸多扫兴啊！”
　　王子扬边替她拉背上的拉链边忿忿：“你说他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样根本就没诚意啊！指不定背地里还打算怎么怎么样呢。”说完也觉得自己讲得过分了些，又想起章慎择替她买下‘佳诚’的事，说不感动是假的，只好干咳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点肯定不会，姐夫口碑在南江商圈是数一数二的好，况且他要真想怎样怎样还用得着瞒着女朋友背地里？你就放宽心吧。刚还说人家不尊重你呢，你这下恶意揣测人家就叫尊重了？”
　　王子扬皱眉，有些嗫嚅：“其实……我也觉得我刚才过了些。当时真是生气，忍不住，没办法。”
　　“唉！”陆雨湘摇着头拍她肩，“冲动是魔鬼啊！”稍后又感慨，“小扬扬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哟，章家可真能算我们南江首富了。你不知道，连‘汉唐韵’其实都是他们家产业呢。”
　　“‘汉唐韵’也是他们家的？”王子扬惊诧。
　　“对啊！”陆雨湘忽然有了八卦的兴致，兴冲冲地讲，“这事说起来可能人家都不晓得，我也是刚毕业的时候因为外界传言汉唐韵资金周转不灵所以去采访，当然那阵子汉唐韵还没现在大牌，当时没打听出什么来，但是后来隔了一阵子汉唐韵忽然爆红。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就是那阵子基本上所有一线女星出席重要场合都穿汉唐韵的礼服。你知道为什么！当时我同学在晚报做，调查N久啊，好不容易才发现原来是章氏注资了汉唐韵。后来还是章氏给的封口费，大概是不想闹太多话题吧。”说完之后她还憧憬了一下，“你说光汉唐韵就得赚多少哟，我真是羡慕死了。买套SOHO还要死命攒钱，这就是差距啊！呃……忘了哦，你说姐夫是章氏大少的话，我们买房能不能打个三四折什么的？”说到最后开始冒心心眼地胡思乱想。
　　王子扬瞪她：“谁是你姐夫！你姐夫还在西伯利亚种白菜呢！”
　　陆雨湘笑喷：“刚才我都叫了多少遍了，怎么一说让人家打折你就开始撇关系。我说小扬扬啊，你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敛财了啊！”
　　“……”

　　晚上的时候失了眠。忆起白天的事情，觉得自己实在是无理取闹了些。犹豫着要不要若无其事地发个信息过去：睡了么？但编了又删，删了又编，连续N次，终于不耐，在又一次“他怎么不先认错”的想法中恨恨然地睡了。全然忘记对方已经道过歉了。
　　一整夜都睡得迷迷糊糊，早上起来偌大黑眼圈，仿若一级保护动物一般。照镜子的时候无奈透顶，回忆自己昨日种种表现，愈发觉得自己像个怨妇一般了。
　　隔天回西桐，收到章慎择邮件：王同学，我明天回西桐，见一面吧。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给出合理解释。另：我为我此前的隐瞒道歉。
　　王子扬有些动容，实在不忍关系就此僵住，犹疑了半日，回了邮件：好。只一个字，因为实在不知如何才能看上去显得坦然与冷静，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只好惜字如金。发完之后才发现，邮件是前天的，就是起了争执是那日。王子扬想起那天夜里她辗转反侧许久，还一度抱怨章慎择对于两人的争执居然一点挽救的措施也无，现在回想起来，他确实是比自己更为冷静的人，反之，她不断的揣测与不愿率先放低姿态都显得自己的骄傲太过无可救药了些。
　　与章慎择的见面其实就在当天——王子扬下了班回家的时候发现章慎择正站在自家门口，手里还夹了支香烟，那烟几乎就要烧到手指他也不自知，只管一门心思地低着头用脚尖捻地上的烟头。
　　王子扬站在楼梯口没有动，许久才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提步上来。
　　章慎择听见钥匙声音便回转头来瞧，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子扬就面无表情地开口：“怎么抽起烟来了？”
　　章慎择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林轩越送的，说是哪哪的好烟。反正不抽也是浪费了。”
　　王子扬走过去开门：“怎么过来也不打声招呼。”想了想又补一句，“我也好买些菜回来。”
　　章慎择有些讶异：“下午给你的邮件你没看见？”
　　王子扬进门换了鞋：“有些忙，可能没在意吧。”她回转身从鞋架上替章慎择拿了他专属的男士拖鞋下来，因为此前他常常过来，所以王子扬特地备了一双。
　　“今天怎么下班那么晚？”
　　“嗯，忙了点。”王子扬边说边拿着扫帚簸箕出去扫了章慎择扔了一地的烟头，“香烟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少抽点。”她忽然间觉得自己性情大变，开始有贤妻良母的潜质了，但这个想法无疑让她开始在窘迫地冷汗起来。
　　章慎择见状有些不好意思，连连应了两声。问：“你晚饭还没吃吧？”
　　“嗯。”王子扬应一声。
　　“那出去吃？”
　　“不了，外面太热了。”
　　章慎择无奈地笑一下，径自进厨房间巡视一圈，拿着卷卷面问：“那煮面吃？”
　　“好。随你。”
　　章慎择煮了水，放面，加蛋，最后盛进碗里时又添了点葱花，这才端了碗出去。他一贯是厨房好手，连一碗平淡无奇的面条都煮得色香味俱全。哪里像王子扬，烧了开水往锅里一倒，接着下面，煮熟，加醋加酱油就算一顿，甚至常常连油都忘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