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桐情·事》舒妍

37、第三十七章

　　两个人相对着吃面的时候章慎择率先道歉：“那件事情是我不好，我不该瞒你这么久。”
　　王子扬慢腾腾地从碗里挑面条：“我记得我不止一次问过你有什么话一直想对我说却没机会说的。我以为我已经给了你许多机会。”
　　“我一直以来都觉得这件事情没有必要让你知道，因为我自己也没有打算此后的人生会以那个身份生活下去。相较于那样的生活，我觉得现在每天在茶吧的日子才是我更喜欢的。我来西桐，也不过是因为不想留在家里依靠他们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人生被安排的人。”他看向王子扬，“你遇见我时，我不就只是一个会画画的茶吧店主么。我是谁，其实和我家人是做什么的一点关系也没有。”
　　“无论如何你不该隐瞒。你是谁与你家人的职业无关，我和你在一起难道就与那些有关？还有，你也从来没有说过去年我在‘齐艺’时‘汉唐韵’的合约是你替我争取而来。是你吧？”她这时候依旧有一丝不满，但人已冷静许多。又恋恋这段令人舒适温暖的感情，并不像就此僵住因为一点“颜面”之类的东西而弄得再无往来。
　　她的问题使得章慎择有丝讶异，但还是坦然：“是。但也不全是。我替你说情自然是因为你有那样的能力，我公私还是能分清的，不会随随便便拿家里的生意开玩笑。”
　　“这样啊。”王子扬斜睨他一眼，“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她神色严肃，像足法庭里的审判长。
　　章慎择看他一眼，忍不住泛出泛出一点笑意来，但即刻压下去，正色起来：“嗯……那次的手套也是我画了叫人拿去做的。‘千江’也是我跟家里人要了钱去买下来的。”他知所有的事情王子扬一定知晓了十之八九，是再也瞒不住了。既然瞒不住，那便不如坦白。
　　“那何绍诚工厂是你……”
　　“不是我，我没有那么无聊的兴趣。谁叫他自己没有金刚钻还偏揽瓷器活。”章慎择说这话时坦然且镇定自若，“其实就算不是‘佳诚’也会是别家公司。接收人家不算糟糕的生意比自己涉足一个未知的领域保险很多。”他大概有些遗传，说起生意的事情来总显得镇定且稳操胜算，极能压场。只可惜他志不在此。
　　王子扬这时候已经平和许多，但有些话仍旧忍不住：“你说你不想人生被安排，不想依靠家里，可是你做的这些，哪一样不是要靠他们帮忙。”
　　“不是帮，是借。所以我才要回家。负债几百万，除了回家没有办法能还债。”
　　“怎样讲？”
　　“他们帮我的要求是我必须回南江打理家里的生意。我爷爷退休很多年，我爸和我叔叔年纪也大了，堂妹还在读书……”
　　王子扬沉默一下：“谢谢你……”
　　章慎择笑出声来：“谢我做什么，我本来就是打算要回去的，再怎么说，都是家里人。我不过是提前从他们那里骗点钱花花。”
　　王子扬扭头干咳一声以掩饰笑意：“对了，我想起来，‘汉唐韵’合约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吧，那时候我们似乎刚认识没多久嘛。你怎么那么好心帮我？莫非你早就……”
　　章慎择义正言辞：“莫非什么莫非，我只不过是人好而已。”
　　“是嘛？那如果不是东窗事发，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一直到分手？”
　　“这倒没有。我本来是打算先去贿赂丈母娘的。”
　　王子扬在桌下一脚踢过去：“吃你的面！”

　　天黑的时候章慎择起身告辞，王子扬送他到门口，有些恋恋：“明天一早就走？”
　　“嗯。”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尽快吧。”
　　王子扬低头努力笑一下：“没关系。让家人快乐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章慎择深吸一口气，牵住王子扬的手：“我有空会常回来看你的。”
　　“没关系，你要是忙还是抽空多休息，别一直跑来跑去的。还有啊……如果一不小心在那里相亲恋爱什么的，可得早点告诉我好让我早点寻好后路。我要是三十岁都没嫁出去我妈可得跟我没完了。”
　　章慎择揉她脸：“胡说什么呢你！”
　　王子扬推他：“快点走吧，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还得早起呢。”
　　“好。”章慎择抱着她亲了一下，“晚安。”
　　“晚安。”

　　『 Y(^o^)Y 我才不用分割线呢，哼！ Y(^o^)Y 』

　　章慎择一直忙了许久，直到这年冬季来临的时候他依旧日日在朝五晚九，更别说能抽出时间回西桐。原本每日一个的电话在最忙碌的时候也只能减到两到三天一个。他时常对于迟迟不能归来这件事情而抱歉，王子扬也总笑说没关系——尽管她有时会觉等待漫长得似乎看不见尽头，但至少那个人是值得希冀与相信的，这就足够了。
　　那个星期六林轩越打电话给她：“王子扬，新一期绘画班又要开班了，你过来么？还是和夏天的时候一样，不收钱。”
　　王子扬抽搐了一下“不用了。”
　　林轩越热情不减：“过来吧，过来吧。你去年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承诺包教包会，不会免费再学的啊！”
　　王子扬几乎泪流满面：“真的不用了。”
　　林轩越有些沮丧：“也是。慎择免费终身教学嘛，当然看不上我这里。”
　　他这样讲了王子扬只好过去，还嘱他：“等等见了新生你可别一副跟我再熟络不过的样子，我可丢不起那脸。”
　　林轩越哭腔：“你放心，我也丢不起那个脸！我可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有个学员在我那里学了两期还跟没学过一样……”
　　“……”

　　到底还是没去上林轩越的冬季班。王子扬在那里玩了会儿，待上课的时候便同林轩越打了招呼走了。
　　初冬的时候风又开始有些瑟瑟了，行走在路上的人渐渐变少。王子扬步履有些匆匆，但走过书吧的时候脚步却不由地放慢了，侧头去瞧那很久没有开过的门却不期听见身侧有人用试探且略带不可置信的声音唤她：“子扬？”
　　算得上是熟悉的声音，但她已许久不曾想起。回头的时候果不其然地看见许博言。
　　“博言，你回来了？真巧。”她已经不必斟酌用词才能滴水不漏，如今在路上偶遇此人，她只觉欣喜与坦然，再无其他。
　　“嗯。周末嘛。”
　　“最近忙么？王子扬直视他，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无法想象有一天她可以毫不刻意地对这个人笑得云淡风轻。
　　“还好。”
　　“听人说你最近升职了，现在是总监，没有‘副’字了？”
　　许博言笑出声来：“主要不是我努力，而是原来的总监不够努力。”
　　王子扬失笑：“不必谦虚。我还记得高中老师一早夸你是千里马，看来他真是好眼力。”
　　“是么？那改日我去拜访他，谢他吉言。”许博言笑，转而又换话题，“其实我也有听说而来的东西，他们讲你现在和章慎择很不错。”
　　王子扬唇角上扬，算是默允。
　　许博言继续讲，似是想起什么来：“啊，对了，他上次送你的手套限量版卖得特别好。”
　　王子扬笑：“那是因为我长得好。”
　　许博言应和她：“是，是，是。我也这样觉得。”
　　“你……”王子扬本要问他如今和胡佳影怎样，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她如今依旧希望许博言幸福，但他幸福的对象是否是胡佳影，她此刻已没有必要知道了。自那日胡佳影在‘千江’讲了一切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王子扬已经再无怨愤，对于那场荒唐的标书事件亦能连同胡佳影一起原谅，只是友情裂缝多年，无论如何，都不能修复如同往昔。岁月之中经意或是不经意的一切，最终其实都是情感一点一点破裂的见证人。这世上的情感，从来不是所有都能有幸善终的。
　　许博言等她开口等了许久，最后不耐，终于笑问：“我怎样？”
　　“你……明天去南江还是后天去？”
　　“明天晚上吧。”
　　“那好，一路顺风。”王子扬笑，“我得回去赶着看综艺节目，下次你务必来玩。”
　　许博言点头笑，然后二人挥别，分道擦肩。

　　王子扬脸带笑意地加快脚步往回赶，出了桐河路正要拐弯之时却接到陈天南电话。
　　出乎意料地，那头的男声公式化且陌生：“王子扬小姐么？这里是西桐第一人民医院。您的朋友陈天南车祸，请您尽快带着现款过来办理手续。”
　　王子扬大惊：“陈天南？”
　　“对。”
　　她有一刻不可置信，但随即回神：“他怎么样了？”
　　“右腿骨折，轻度脑震荡。”
　　“我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