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髯客》花无人戴

7、6

　　第一场突击审讯的本意，是希望在嫌疑人张坚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能自己露出马脚来。但是折腾下来发现，此人像是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应对准备，甚至警方会调查哪些环节，他全都有着预案和对应的说辞。从他回答的那些信息里，暂时找不到任何漏洞。
　　专案组的会议上，众人热情高涨的各自抒发着意见。总的来说，根据现有的信息分析，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确信，凶手已经落网，全盘厘清案件细节也只是时间问题。
　　谢安全还是眉头紧锁，他是省里知名的审讯高手，不光在省内，偶尔还会受邀到省外的一些兄弟单位进行一些授课交流，向同行们传授自己多年来积攒的实战心得。但通过这一次突击审讯的效果来看，尽管因为事先准备时间过于仓促，问话方式和技巧没有设计好，但这个张坚显然不是省油的灯。而且他能将所有抛出去的疑点完美解释过去，这事本身就显得蹊跷。
　　“咱们先把目前调查到的所有信息，做一个汇总分析吧。”谢安全转头授意，副组长翻开厚厚的一摞资料，操着浓厚乡音的普通话开始讲述起来。

　　嫌疑人基本信息：张坚，男，26岁，未婚，独居，无恋爱史，系我国知名的IT企业蓝鸟集团员工，任职于蓝鸟集团我省的分公司，目前担任区域研发部门总监，分公司总部就设在我市。张坚父母均为我市下辖郊县的居民，此前常年在外打工。张坚自小由爷爷抚养，与父母关系一般，但张坚爷爷已于九年前去世。张坚现阶段收入较高，给父母在老家买了房子养老，但自己常年租房居住于市区内。案发前一个月左右，张坚在我市江东烟雨小区所购买的一间住房装修完毕，张坚便立刻搬了进去。根据其简历显示以及公司领导介绍，张坚大学时专业是计算机网络信息安全，学习成绩优秀，具备高超的网络技术。在以校招生身份进入蓝鸟以后，已经迅速成长为行业内的一流人才，符合咱们之前对于嫌疑人精通网络技术的条件。
　　根据咱们之前对于嫌疑人的初步特征画像，张坚身高1.79m，身材中等，外形上符合咱们通过视频所得出的电脑分析数据。此外，张坚患有残疾，其右手因为儿时不慎被机器割掉无名指前端。为了方便工作，张坚安装了假体，并常年戴着手套以遮盖缺陷，因此虽然其不是天生左撇子，但很多时候习惯于使用左手。另外其由于小儿麻痹症导致的右腿轻微萎缩，致使走路姿势□□。这两点，也同样符合视频中所体现的凶手特征。
　　作案动机：我们查证了张坚的上学经历，其作为成绩优异的学生，高中时候便从郊县的初中被咱们市里最好的第一中学破格录取进入尖子班，但一年以后由于成绩下滑，被调整至普通班级，并且与夏义勇所侵犯的那个女生柳如同班了一年时间。也就是说，张坚和柳如，是昔日的同班同学。替昔日同学报仇，这个理由看起来也还算说得通。
　　作案手法可行性：通过之前的侦查，我们基本可以推断出，夏义勇于7月24日下午，在接到谎称儿子昏迷的诈骗电话后赶往南城区，在途中经过一段监控盲区时，被凶手当场控制住并带走。7月29日，夏义勇在我市江东烟雨小区某居民房内被残忍杀害。
　　视频于当天上传于我市本地的蛙鸣论坛一个不起眼的帖子内，除视频外无更多有用信息。目前蛙鸣论坛的负责人已经被拘留，但是通过前期的审讯情况来看，其与此事并无关系，只是由于审核不严导致视频外泄，引起了舆论关注。
　　关于杀人方法的问题，我们主要关注于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房内的用来活埋受害人的方格的修建、捆绑受害人所使用的特制椅子，应该都是自主设计和安装，这一点要求凶手具备足够的机械和电路知识，也有足够的动手能力。
　　作案时间分析：夏义勇于7月24日下午被制服并掳走，这一点时间上，我们已经通过夏义勇学校同事、夏义勇妻子的证词以及他手机接打电话的最后时间得到确认。关于夏义勇遇害时间，我们一开始通过视频拍摄仪器自带的时间，认为是7月29日，在成功找到了案发现场之后，我们通过室内电表运转情况已经可以得到证实，由于该所房屋平时并未使用，因此电表虽然通畅，但均无使用痕迹。唯独7月29日当天，其电表产生了明显的转动，我们已经排除是仪器问题，可以肯定当天的确有人在室内用电导致，这也符合捆绑被害人的椅子由电力驱动的猜想。因此，我们推定作案的时间确系7月29日。
　　现场勘察报告：现场地面检测出有大片血迹，但因为凶手提前使用消毒液进行了清洗，目前已无法提取到有效的血液样本。在方格的砖缝中我们提取到的泥沙样本中，的确化验出了血液残留，经对比来自于夏义勇。
　　结合视频内容我们判断，夏义勇被活埋于方格内之后，仍有血液顺着泥沙渗出直到底部，而凶手在清理时并未完全将其清理干净，因此留下了证据；此外，我们在其中一块砖上发现疑似汗渍的痕迹，经检验，从中提取到了人类DNA，但与张坚的DNA对比不符，经过已有的数据库比对，还无法确认此DNA的所属人身份。
　　此外，现场门锁有撬动痕迹，不排除确有他人撬门而入作案。但也不可排除是张坚刻意制造留下的，用于误导警方的障眼法。我们在室内的门把手上提取到半枚指纹，同样不是张坚的指纹。但因为室内较为脏乱，破坏得比较彻底，不利于估算门把上的指纹存留时间，是否与本案有关尚不能肯定，也不排除是工人安装门时所留。
　　疑点补充：
　　一、前面我提到，张坚与柳如为高中同班同学，有一定的复仇动机。但经过我们对柳如父亲柳风、前男友秦巍的询问来看，两人均不知晓张坚此人的存在。
　　调取柳如生前的通讯记录也可以确认，她和张坚在高中毕业之后再无联系，互相没有过任何的通话和短信，也没有在私人的聊天工具上进行过聊天。因此我们推论出，张坚与柳如私交并不深厚。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张坚甘愿放弃目前安逸的生活状态和未来的大好前途，去替一个多年不联系的女同学复仇杀人，从动机上来说是不成立的。
　　虽然我们也不能排除，两人其实私下关系足够好，只是没有体现在通讯和聊天工具上。但是此种可能性极小，毕竟他们也不能未卜先知想到后来会发生的悲剧，然后提前隐藏起两人之间的联系。
　　二、张坚父亲早年曾在当地的农机厂做工人，具备初级的机械知识和电路知识，但不算精尖，早在九十年代下岗潮时期便被厂里裁撤，当时张坚尚且年幼。除此之外，张坚并没有其他关于机械方面的学习经历，更没有查到有相关的从业经历。但张坚学习天赋很高，也不能排除其自学的可能性。
　　三、夏义勇身高177cm、体重约95kg，平时保持着锻炼的习惯，可以说是身强力壮。而张坚身体单薄，并且带有轻微残疾，他是如何做到当天在监控盲区内，利用十几分钟的时间，翻过山头去迅速和带走制服夏义勇。尤其是当制服夏义勇之后，他如何能带着近两百斤的夏义勇重新翻过山丘回到自己停车的路上？这同样是一个暂时无法解释的问题。
　　四、最为关键的一个点，尸体已经不在案发现场了，那么是怎么处理的，如何找到？

　　“总的来说，咱们这几天的辛苦没有白费，在领导们的带领下，调查的方向也是绝对正确的。但是根据现有的结果来看，还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所以张坚的口供，就是此案最终破掉的关键了。”副组长终于说完了这一大段内容，将话语权卑微的递回给谢副厅长。
　　谢安全接过话筒，开始了总结性发言：“同志们，首先，我要代表省委省政府、以及咱们省厅，对在座各位这几天来的日夜奋战，包括咱们因为办案住进了医院的刘队长，表示高度的肯定。大家辛苦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虽然当前看来，案情已经取得巨大的突破，我们找到了案发现场，同时也抓获了本案最重要的嫌疑人，但是，”谢安全停顿下来，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刚才咱们副组长也说了，目前来说，咱们取得的证据虽然大多数都指向了嫌疑人张坚，但还不足以形成证据链，将这个案子办成铁案、死案。”
　　“咱们办案讲究证据，但我们也不能只一头扎在证据里边。如果所有案子都要靠证据确凿才能往下推进，那咱们警察队伍的人数再翻个五倍十倍，也不顶用。甚至有些案子，如果嫌疑人不开口，光凭咱们去推测，去猜，那么永远形不成证据链，案子也就别办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其实大家心里明白，这是这位擅长审犯人的副厅长，要把破案的关键功劳往自己身上揽了。不过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如果能拿到嫌疑人的真实口供，的确可以事半功倍。
　　“那么接下来，咱们成立一个专门的审讯小组，由我牵头，”谢安全转头指示副组长，“你提报一个名单，在咱们在座的各位里筛选三名审讯方面经验丰富的同志交给我。”
　　“是！”
　　谢安全又补充道：“另外，对于相关线索和证据的调查，大家还是不能松懈。审讯工作从明天正式开始，今晚上，咱们先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应战。”
　　众人齐声答应。
　　随即，谢安全又做了本次会议的最后一个指示：“你们去把张坚带到审讯室，今晚就让他呆在那里面反省，不用审。对了，你们去给他身上多倒点水，一定要全身湿透。然后把冷气开到最大，对着他吹！”

　　秦巍终于被放出来了，是在张坚被捕的第二天后，他才等到了取保候审。
　　自从被警察带走开始，秦巍父母已经在外活动了好多天。从市里到省里，凡是能托的关系都求了一遍。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情和钱，还是颇有效果的动员了几位领导，来电话询问此案情况。几天下来，不光是刘一凡和局长谢绝了好几通电话，连谢安全也没能逃过被问上几句的情况。不过实在是案情重大也没法透露太多，几人只能相互打着掩护，尽量拖了又拖。
　　虽然众人都不怎么相信，这个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胚子，一个学文学专业的柔弱书生，可能干出虐杀的案子来。不过当时他的动机实在太充分，的确值得三查五审一番。直到张坚终于归案，为了弥补之前亏欠的人情，两位领导才特意优先替他签了字，火速办完了取保候审的手续。
　　同样被放出来的有柳风和柳意父子。不过他们没有秦巍那样的场外力量帮助。比起秦巍来，他们硬生生被多关了四天。直到张坚终于全盘托出的两天之后，他们俩才终于重获了自由。柳意误导警方调查的事情一开始是要被深究的，也随着案件即将告破，大家终于即将各自返回舒适的本地，才被轻描淡写的批评了几句放过了。毕竟谁也懒得专门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为了这事儿再去写个报告走个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