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第五十章 救人 ...
-
清宁没有在竹徵身上找到破绽,此刻也开始怀疑自己了,若不是唐语蓁,那不是白白多叫一个人知道吗?
竹徵知道他们不敢动裴风鹤,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只有他,现在的办法只有刑讯逼供,只要不动唐语蓁,她就还有机会转圜,可是现在就叫他们知晓,她就只有一个死。
她看着清宁将手中鞭子复又拉起,绷直的皮鞭像是要围在她的脖颈上,逼得她呼吸不畅。
她身边的一切好像都在刹那之间移换了,昏暗的地牢此刻好像变成了那个阴湿的柴房,细碎的声音像是在她身边爬的幼虫,脸上忽然有冰凉的触感,冷得她一颤,那是柴房年久失修漏下的水。伴随着那水滴,身上刺痛的伤口瞬间深切入骨髓,像有一根针在血液之内往上要戳破皮肉,还有一道一道,伴随而来的鞭声,打在她的耳边,打在她的身上。
明明还没有真正受到鞭打,此刻的一切却像是又把她拉入了某个漩涡,使她不停地沉沦,直至永久地沉寂。
扬鞭的声音,仿佛划破了一切,破空之声搅乱了她身旁的一切,她静待着那真正的鞭子落下那一刻,在这座阴暗潮湿的柴房里,封藏了两位曲小姐,所有的不幸与极致的恐惧。
她几乎无法睁眼,身体的负荷此刻已经到达极限,好像要冲破什么,预想中雪上加霜的狠厉鞭子却没有落到她身上,而是再一次停滞在她面前。
她感受到那不同预想的动作,缓慢地睁开眼睛,鞭子堪堪落在她鼻尖一寸前,再晚一秒,她可能牙都要被打飞。
那握着鞭子的指尖发白,那震颤的频率连同她的心一起,好像都印证着他们此刻的不合时宜。将军身经百战却颤抖的手,和女子昏暗牢狱里的激烈心跳。
她顺着那带茧的手,目光渐渐上移,对方的眼神紧紧粘着她,她居然品出一些久违的滋味来,像是酸涩,又似怪怨,甚至让她觉得有一点愧疚。他仍在轻轻喘气,像是刚刚跑了很远,才见到她。
她从对方微颤的睫羽看见了几分对方的慌乱,那清亮的声音却稳稳将她拉回这一刻,彻底叫她摆脱了那潮湿的柴房,“真人就这么招待我妹妹吗?”
裴风鹤这才转头盯着清宁,对方被他吓得不轻,本来紧握着的鞭子都在此刻松开,只剩下她慌乱后退的脚步。
她动作之际,头上的冷汗都顿时沁出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她仓促地回了一下头,发现身后的门早已敞开着,门口的守卫也已经倒在地上,她这才意识到,这一刻不是她的幻觉。
她只能开口解释:“将军……”
却连这句话都没说出口,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掼在地上,她感受到手上火辣辣地疼,被摔在地上好久才勉强能反应过来,将袖子拉开,里面的皮肤早已经红了,刺痛让她意识到,这人下了狠手。
竹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清宁的手红了一大块,心下佩服起裴风鹤的本事来,隔着衣服打都能有这样的效果,果然是身经百战的将军,清宁这手这几天是不会好了。
裴风鹤却没有再看着清宁,反而将目光转向她,她甚至能窥见他转脸之前的凉薄眼神,再正眼看过来时,却敛去了眸中的冰冷,反而让她看出几分委屈来。
竹徵被这想法吓了一跳,再看时裴风鹤却已经上手给她解绳索了,他的手也是带着寒气的,冷得竹徵的手缩了一下,裴风鹤愣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反而复又拉过她的手。
她的手腕处有一条红痕,那是被清宁捆住时挣扎落下的,却被他拉着在手心里磨了一下,指尖的茧擦过她的手腕,像将轻轻挠了她一下,令她不自觉地弓了一下腰,有些想往后逃,对方却用了些力气,抓住了她,明明只是松松地拢着,却让她有种无处逃脱的感觉。
裴风鹤却凑近了,竹徵看着那鼻尖痣悄悄逼近,堪堪停在她脸侧,轻声说:“没事吗?”
竹徵愣住了一瞬,因为他的气息打在竹徵颈侧,轻轻的,就像在她心上轻抚了一下,连带着她的发丝都颤动着。
她半天没反应过来,只是茫然地摇摇头,还沉浸在这变动之中,却感受到裴风鹤松松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像是抓住什么东西,生怕对方溜走一样,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
裴风鹤见她有些迷茫的眼神,心里对清宁的恨意又加几分,无名火从心底猛地窜出来,他将剑一横,刹那间就抵在清宁的脖子上。
清宁本来要往后逃的身子一顿,面对架在自己身前的利刃,此刻汗毛倒竖,也不敢再动一下,侧头就能见到裴风鹤冷冷斜过来的眼神,他向来长身玉立,平日里没有什么杀气,只是为人淡薄。清宁最多不愿意惊动这个朝廷新贵,却也并不怕他。
可是此刻,他执刀在侧,身上杀气迸发,萦绕在周身,好像即刻就可以擦出来一绺的火花来,叫人不敢再动弹一下,生怕招惹上一身的是非,真叫他一剑封喉。寒气自清宁脖颈间蔓延到四肢,几乎冻住了她的全身。
清宁嘴唇翕动了一下,心着实地慌了,再开口之时已经是慌不择路:“你们这样做,不怕得罪我背后的人吗?”
裴风鹤眯起眼睛,分辨着清宁的话,竹徵还没开口,他便问道:“是谁?”
竹徵听见裴风鹤这一句,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只见清宁原来的表情瞬间放松,只是咬牙切齿地越过站在她身前的裴风鹤,看着有些慌乱的竹徵,心下了悟,“可惜我没有狠心杀了你,裴将军,您拼死相护的人,连这都没有告诉你么?”
竹徵目不转睛地盯着清宁,她此刻没有时间向裴风鹤解释这件事,清宁肯定还有下一步动作,这话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出乎意料的是,裴风鹤也并未回头,反而将剑往里面逼了几分,说出来的话也仿佛恶鬼索命:“清宁真人,还想着你那相好能把账本销毁呢?”
清宁自从刚刚说完,裴风鹤没有反应的时候,就在想后面的计策,这一刻却是猛地抬起头来,眼神里再也没有刚刚的运筹帷幄,如今只剩震惊。
“可惜我的人已经拿到了账本,刚刚我也亲去了钰紫阁,拦下了安丞相,并拿到了一些你们可能永远都不愿意叫人知晓的东西。”
竹徵方才同样震惊地望着裴风鹤的侧脸,她被抓走这么一会儿,他跟唐语蓁居然能做这么多事吗?
清宁却忽然大笑起来,她的声音顿时响彻了整个地牢,凄惨又彻底的笑声让整个牢狱都安静下来。
她却没有说什么别的话,只是那从帽檐落下来的一丝碎发印证了其慌乱与不堪,她的声音只有漠然,或许还有几分顾影自怜:“成王败寇,我输了,可你们也未必就赢了。”
竹徵一直死死盯着她,这一刻她看见清宁略带嘲弄和满是悲戚的眼神,不好的预感顿生,下意识就上前迎了一步,伸手就想去拦下裴风鹤那冰凉的剑锋。
她触及的那一刻才发现已经太晚了,清宁已经抓住那剑尖,向前一步迎上去。剑锋偏移,她自己手上的绑带都连带着被尖锐的刀锋刺破了,哗啦一声,清脆不已。
她却没有心思管自己手上的刺痛,因为眼前早已经被迸发的血液蒙上了薄薄一层血雾,脸上也有温热的触感,什么东西喷溅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的下颚流到脖子里,温热却让人心口发凉。
清宁早就像一团面一样,直愣愣地倒下去,竹徵甚至都捞不住她,只能一起倒在地上,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唯有剑落于地清脆而又澄澈的响声,彻底叩开了她的心门。
她恍然之间看见自己染满血迹的手,火红得像是那日,金虹帮被攻入时的那样,
她眼前被血渍填满,绑带没有围困住她的天地,却被那一团血污蒙住了眼睛,耳边又是许多人的叫喊与厮杀声,今日又入炼狱。
她疯狂地用袖子去擦拭自己的眼睛,却被满手血弄得目光所及,尽是血红,越抹越多,最后她甚至不敢睁开眼,轻声的嘤咛从她嘴里发出,却在刹那之间就掩埋在她耳朵里通天的叫骂与嘶吼之中,她的声音渐渐变大,却永远无法掩盖过那些。
永坠地狱,一世折磨。
她如堕魔窟,手也胡乱挥着,眼前是被糊着的一团血红,却在某一瞬间,被一个温热的手掌,轻轻扶住手腕。
对方没有使劲,却让她刹那之间耳边所有声音都消散了,身边复归于沉寂,她暂且妥协,手上卸了力,任由对方往前一拉,撞进一个温暖却厚实的胸膛。
竹徵这才知道那让她身边的“怨灵”沉默的原因,那独属于将军的杀伐之气,和萦绕在她鼻尖的淡淡檀香与桂花。
我之蜜糖,彼之砒霜。在第一次见面时让竹徵一步步退却的香气,此刻却成为了驱散牛鬼蛇神的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