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小狗需谨慎》君子不至

7、第 7 章

　　不知是刘潭溪终于良心发现，在与刘西诚通电话的过程中并未发生什么令宋清和难以预料的差错。

　　甚至渐渐地，刘西诚的表情逐渐放松。

　　挂掉电话后，他精神很不错。

　　即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里已经能瞧出欢喜了，“我爸爸说，他要接我回临市去。”

　　梁倬却皱着眉，突然开口：“刘西诚，你回去了，就能见着你爸吗？”

　　“我听说你来海城高中大半年，大大小小闯了不少祸，也没见你爸爸有多关心。”

　　“什么呀，怎么就见不着我爸了？我爸对我可好，”刘西诚撇下嘴，“那是我在和我爸赌气，我爸怎么可能不管我？”

　　“是他有错在先，明明那女人就想当我后妈，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恶作剧而已，谁让他当时要打我来着？”

　　“难道是那位赵家三小姐？”梁倬恍然大悟，“据说她去国外修养了好几个月，可真是‘小小的’一次恶作剧。”

　　“怪不得你爸赔了赵家一栋楼。”

　　“她马上要和何家的二儿子订婚，现下绝对不会将算盘打算到你爸爸头上去了。”

　　刘西诚翻了个白眼，“她要是真心喜欢老头子，我也没什么好说，毕竟我老妈已经过世好久了，但她戏做的不好，对着我连假笑都挤不出来，她还没给我生小弟呢。”

　　“一栋楼，”他表情变得自得，“怪不得这次我跑了这么久，老头都不来哄我。”

　　从他们语焉不详的交谈中，宋清和知道了一点真相，却觉得啼笑皆非。

　　他亦想象不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恶作剧，需要用一栋楼来赔？

　　不过唯有一点是幸运的，那就是宋清和不用生生看着他想象中的豪门苦情大剧上演。

　　果然不过半日，刘西诚已经转院去了临市。

　　想必不过多久，他也不必再到海城高中上学。

　　至于医药费，刘家从未提过要找许小希，只要求一定要把许小希的爸爸关上几年。

　　事情总算消停下来，宋清和回归了普通人的生活。

　　等他重新嚼着食堂翠绿翠绿的小青菜，不禁感叹道，真是好大一番折腾。

　　梁倬这孩子不知怎么转变了性子，自重新正常上课之后，对着他礼貌了许多。

　　宋清和有时对着梁倬，会很偶尔的，想起他的小叔，梁轲。

　　梁轲自那日加上他的微信后，就没联系过他，仿佛那天的见面不过是一次简单的寒暄。

　　不过宋清和倒是没想着再与他能发展出多深厚的情谊。

　　他和梁轲的生活，几乎没有交集。

　　他们不过是在某一时刻相互陪伴着生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只占了宋清和漫长人生中很小很小的一个阶段。

　　但因着梁轲当时尚小的年纪与莫名固执的性格，所以他在宋清和所有遇见的人中占了一个极为特殊的地位。

　　能称得上可爱的小友。

　　通过这次事件，宋清和也窥探到与他不同阶级人们的生活方式。

　　那才是与他所生活的日子完全不同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他无意去涉足那样的世界，也就无意主动联系过梁轲。

　　宋清和只需安心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他是物欲很低的人。

　　平生所好，就是读两本书。

　　虽然当年为生计计，文理分科时，他连思考都没思考，便选了更好找工作的理科。

　　但由于对专业发展前途没有很清晰的认知，他作为老宋家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非常草率地，选了化工专业。

　　可等他到很后期，大四仅剩下大半年，忙着保研的时候，忽然明悟，虽然自己能学得好，但他其实对他所学的专业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可是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他的确想过半途转学历史或文学，但随之而来的一系列现实问题，对当年的他来说，却不容转换。

　　他那时想，无论是文科本身的就业率，还是将来本硕不一致带来的不便，都会使他可能很难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

　　于是他放弃了。

　　而那时，他也受到导师的赏识，将来硕博连读也不是不可能。

　　他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那已经是他最大的野望，他凭借着在学习上的天分，很有扭转命运的可能。

　　于是他也就将书本放下了，对那时的他说，其实并没有选择，他想过体面人的生活，必须舍弃点什么。

　　但如果宋清和能未卜先知，他想，如果时间倒带回那一刻，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心中所爱。

　　因为对于现在的宋清和，已经经过时间打磨的宋清和，他懂得人生短暂，将大多数时间都浪费在生计上，是很不合算的，但选错了就是选错了，他已经回不了头。

　　但好歹他有幸寻觅到了自己的人生寄托，使得他的人生总还有那么些令人期待着的东西。

　　不过身而为人，很难理想化的活下去。

　　这晚刚下晚自习，宋清和忽然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

　　他妈妈在宋清和初中时同他爸离了婚，过后便很少联系过他。

　　不过宋清和认为，应该不是她不想联系自己，她是个柔弱的人，没有多少主见，最开始是他爷爷奶奶觉得他妈妈很有可能会将自己偷偷带走，很是严防死守过一段时间。

　　又加上自己性格也冷淡，她渐渐地也就不敢来了。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会在宋清和一些重要的人生节点上，忽然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带着怯懦的关心。

　　当然他并没有责怪他妈妈的意思，任谁遇上那么个不负责任的丈夫，都会过不下去。

　　宋清和很难评价自己的父亲。

　　他父亲宋仲明年轻时凭借着一点小聪明算是赚过一点钱的，但也许是那钱来得太轻易，使他很快迷失了，他在外面大肆赌博，甚至找女人。

　　但回到家，拿一点钱回老家，随便添置上几样家具，他摇身一变成了模范好男人，他就这样里里外外糊弄了三年，到后面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才东窗事发。

　　而宋家人，直到追债的人上门，才知道宋仲明不见了踪影。

　　宋清和如今还记得有一个人上门来，打量着他们家破败的老屋，哼笑道，“我原来以为老宋是个好人，跟兄弟们出手那样大方，花钱跟撒纸一样，现在看来么，啧啧。”

　　于是他们才明白，哦，他爸爸原来在外面是赚过一些大钱的，但那些留在老家的宋家人全然不知道。

　　后来他爸爸对他说，“我原本是想把那些钱再投进去，准备为你在市里买个大房子，谁知道遇上了骗子。”

　　彼时宋清和已经高中毕业，他无法分辨出宋仲明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在最开始的时候不知跑到什么地方躲过一段时间的债，但后来很快也回家。

　　宋清和虽然从那时候就开始打零工。

　　但宋仲明也并不是全然不管他。他高中，大学的学费，宋仲明总是按时寄钱过来，不过自宋清和上大学后，就再没有动过里面的钱。

　　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宋清和后来知道，宋仲明是靠着在工地上干活，慢慢还清了那些债。

　　他人生中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用来填补了那三年的挥霍。

　　而他妈妈命也不大好，人也不聪明，遇上的第二任丈夫，他虽没见过，但据她妈妈偶尔抱怨的三言两语，宋清和察觉出，也不是个好人。

　　“禾禾，”她唤着他的小名，她在电话里很难以启齿的样子，“你弟弟，你弟弟心脏不舒服，又进了医院，我找不到你叔叔，妈没办法了，禾禾，妈没办法……”

　　他的父母，并不像电视剧里描述的那样，非黑即白，都是罪无可赦的人。他们就像愚蠢的，不知未来命运的普通人，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

　　他们虽然在宋清和成长过程中都没有参与过多，可又不是全然不顾，也因此，宋清和并不能完完全全地，同他们割席。

　　宋清和驱车上高速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想，他这两天似乎太背，总是与医院有缘。

　　宋清和到医院时已经凌晨两点。

　　宋妈妈口中的那位弟弟，是宋清和的异母弟弟，他今年似乎十一二岁，长得粉雕玉琢，是个很漂亮的孩子。

　　但正如宋妈妈在电话中说的那样，这孩子本来好好的，被娇养着长大，可突然在九岁那年，就发了病。

　　并不是什么大病，甚至似乎并没有器质上的病变，但症状却很怕人。

　　小小的孩子，一旦发病，心脏就会跳得极快，血压有时会飙升至将近两百。

　　到了医院，医生也只能给些降压药，观察着让把血压降下来，更多的，因为查不出病变，也不能贸然治疗。

　　宋妈妈这些年带着孩子，能查的都查了，还是没办法根除，幸好她临市的小姑子心善，见她哥哥不管这对母子，于是就让他们借住在她一间空着的房子里，以期能长期观察治疗。

　　“禾禾！”宋妈妈老远就看见了宋清和，她又着急又愧疚，人还没到跟前，眼泪早就流了满脸。

　　宋清和早就知道，她妈妈是个软弱没主见的人，一遇到事情就慌了神。

　　“小知今晚明明好好的，平常发病也不像今天这么可怕，他今晚都晕过去了，我实在没办法了。”

　　“禾禾，你忙不忙，我是不是又打扰你了？”

　　“没有，”宋清和看着花白了头发的，眼珠乱转明显胆怯的母亲，“我不忙，小知也是我的弟弟。”

　　是呀，宋清和想，他既然能对那么多学生关怀备至，怎么会不管他的母亲。

　　“你来了就好了，你来了就好了。”

　　宋妈妈终于有了主心骨，她死死抓着宋清和，像是抓着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