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小狗需谨慎》君子不至

6、第 6 章

　　宋清和想，诚然，人生来仿佛就被分为三六九等，在如今这个社会上，已成了心照不宣的既定事实。

　　当然，由于各式各样的原因，有时候是得放低姿态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不情愿的事。宋清和并不觉得可耻。

　　但若是天生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做惯了媚上欺下的奴才像，那就得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品行。

　　宋清和从牙牙学语起就学着如何做一个人。

　　做怎样一个人。

　　是他终其一生致力完善的课题，他并不追求做一个好人或是怎样，他只是想坚持一些他从年少时就开始坚持的想望。

　　“我是一个教师，”宋清和从不觉得自己的斤两太轻，他一路走来，时时刻刻珍重自己，不是要在这里听一只狗吠叫的，他将浮在脸上的笑容放大，“但李秘书也不必自作多情，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教。”

　　李秘书似乎不成想会被一个区区的中学教师抢白到这地步，他脸色铁青，说话间也失了从容，“宋老师，你愿意做书呆子，可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书呆子。”

　　“我想说的话都对李秘书说完了，至于你愿不愿意做书呆子，这却不是我能左右的。”

　　用“书呆子”几个字攻击人，宋清和从来没生气过。

　　他这辈子很愿意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

　　李秘书却被气得不轻，下午的时候，宋清和便只见到了被雇佣来照顾刘西诚的护工。

　　他一直守到下午三点钟，直到医生说病人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梁倬也已经带着许小希离开了医院，他抽空才驱车准备去临市签约。

　　是的，宋清和的确已经准备好要在临市买房子，早就交好了意向金。

　　售楼处早就给他发过好几次短信，他早就下定了决心，本来预备昨天去签约的，只不过耽搁来耽搁去，一直拖到了现在。

　　今天是签约的最后一天，因此宋清和顾不得今天一天事情的繁杂，要赶在最后一刻前去签约。

　　至于宋清和为什么非要在临市买房子，说来也有几分注定的意味。

　　在纸媒还盛行的年代，他曾在杂志上读过一篇描写临市的文章，语句并不出众，但不知怎的却一直记在了心里，连大学也选在了临市。

　　宋清和在那个城市里倾付过青春，成了他精神上的第二故乡。

　　他本来准备要在临市度过一生，可阴差阳错，他没能在临市找到工作，但幸好他还可以选择将来定居在那里。

　　这一趟签约十分顺利，路上连一个红灯都没遇到，他付完首付看着空了大半的账户，连心疼的感觉都没有。

　　他挑的是一个朝南的两室小房子，如果顺利的话，最长最长，他会在两年后收到毛坯。

　　回程途中，映照了落日余晖的云彩铺满了大半天空，宋清和打开车窗，春日的空气带来它独有的温和凛冽。

　　第二日宋清和照常上班，发生了那样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梁倬和许小希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座位上空了几个。

　　但对于课业繁重的高中生而言，不过的平静生活里的一颗激荡的小石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谈论几遍也就失去了兴趣。

　　而宋清和作为班主任的作用，就像高老师说的，微乎其微。

　　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多去医院几趟，若是能见到清醒着的刘西诚，尽力安慰也就是了。

　　不出医生所料，刘西诚清醒了过来。

　　宋清和到医院的时候，却被护士告知，刘西诚已经出了ICU，进了普通单人病房。

　　刘西诚对于出车祸前的一小段记忆，已经毫无印象。

　　一醒来就莫名其妙躺在病床上，身上还插着各种监测仪器，刘西诚难免发起脾气来。

　　他望着周围一大圈不认识的人，吵着闹着不愿意安静躺着。

　　直到眼前出现宋清和的脸，刘西诚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动作，但他的小脸苍白的皱成一团，怎么看怎么可怜。

　　旁边护工絮絮叨叨，“可算有个认识的人过来。”

　　“这孩子从今早在ICU睁开眼睛起，就没消停过，先是闹着要住单人病房，后来又不死心想从床上爬起来。”

　　“幸好刚动完手术没力气，这刚做过开颅手术的人，谁不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连翻身都翻不得，哪有这么折腾的。”

　　刘西诚语气虚弱，但正如护工所说，即使他一只手受了伤，被石膏固定，他依旧用打着点滴的那只手死死拽住了宋清和的袖子，“老师，我究竟怎么了？怎么躺在这里了？”

　　宋清和知道受过严重创伤过后，是会将一部分记忆丢失掉。

　　宋清和轻轻将他使着劲的手握住，防止他不小心将针头别开。

　　正当宋清和准备开口向他解释整件事的时候，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许小希红着眼眶，跟在一脸郁色的梁倬身后。

　　他许是受打击太大，跑到刘西诚病床前，也不出声，只一味地盯着刘西诚看，半晌忽然说了一句：“对不起。”

　　宋清和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声，但许小希眼眶里却没一滴眼泪。

　　倒是刘西诚一脸不耐烦，“我又怎么你了，”他混沌的脑子转了两转，狐疑道：“难道是你把我砸进了医院？”

　　还是梁倬上前，“都这模样了还知道怼人，看来你脑子还算清楚。”

　　不过毕竟刘西诚躺到这里，和许小希脱不开干系，他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是，是我爸，你这个样子，是因为我爸。”

　　“我会负责的！不管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挣来给你付医药费的！”

　　刘西诚一脸懵逼，他朝梁倬递了个眼神，“你来说，这小子发得什么疯？”

　　梁倬却没了斗嘴的心思，他脸色沉静下来，“你的确是被他爸爸甩出去，又正好撞到一辆车上，要不是你小子命大，……”

　　“你忘了？我们看见许小希无缘无故的被人拿着酒瓶要砸，当时就都冲上去了。”

　　“不是，为什么啊？我看起来像是会做好人好事的料吗？”

　　刘西诚惊讶得连精致的脸都变了形，他使劲睁大眼睛，用着虚弱的声音，连平常装模作样的礼貌都丢掉，“我脑子抽了才会干这种破事！”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在谈论医药费的事。

　　刘西诚躺着将消息消化了一会儿，忽然将眼睛转向宋清和，“老师，从出事到现在，我躺了多久了？”

　　宋清和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你是昨天早上出的事。”

　　“昨天早上，昨天早上……”刘西诚沉吟了一会儿，他垂下眼皮，忽然问道“老师，你联系临市那边没有？”

　　宋清和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只好做出惊讶的模样，“哎，你瞧老师，一着急起来就忘了，怎么就没想着联系你爸爸？”

　　“老师现在就给临市那边打电话。”

　　刘西诚也许是真的还糊涂着，又或者是真的想见他爸爸，听宋清和这么说，立刻抬眼死死盯着宋清和握在手里的手机。

　　宋清和没办法，只好翻出通往临市的电话。

　　不过就在他按下拨出键前，刘西诚突然道：“等等！等等老师，换一个电话号码，你经常打得那个，是秘书们接的。”

　　“我爸爸曾经说我什么时候学乖了，就给他打这个电话，我都见义勇为了，”刘西诚撇着嘴，“这下够乖了吧！”

　　宋清和按照刘西诚的指示，拨出了这个陌生的号码。

　　嘟嘟声长久地响着，宋清和在心中祈祷，刘潭溪啊刘潭溪，你可千万要接电话。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

　　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宋清和失去信心，在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被人接了起来。

　　刘西诚眼巴巴地瞧着宋清和。

　　宋清和硬着头皮，开了口：“你好，请问是刘西诚的爸爸吗？刘西诚昨天早上见义勇为不小心受了伤，伤得很严重，光手术就做了五个小时，人昏迷了一天一夜，好在今早醒来了，孩子很想你，想见你，刘西诚爸爸，请你尽快……尽量来看看孩子。”

　　宋清和嘴里说着刘潭溪早就清楚的东西，他语速稍快，话却很密，他生怕停下来，听到的还是坏消息。

　　他尽力描述刘西诚的惨样，以期能唤醒刘潭溪残存的父爱。

　　电话那头一直没人说话，要不是耳边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宋清和差点以为这通电话没能接通。

　　许久，宋清和才听到一声低沉的，叹息似的一声，“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这是什么回答？

　　宋清和心间顿时涌上一股怒气，他勉强按住想破口大骂的冲动，嘴里开始胡搅蛮缠，“什么，你说你马上过来？”

　　宋清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亲眼看着刘西诚的眼睛都发着亮。

　　他继续胡扯道：“什么，你想和孩子说说话，好的，我这就把电话给刘西诚，不过这会儿他刚醒，可不能受到刺激，请你稍微说两句就好。”

　　宋清和将手机听筒放到了刘西诚耳边，期望刘潭溪对他儿子还有点良心。

　　可能是疼痛让平常别扭的孩子变得更加脆弱，刘潭溪还没开口，刚刚倔强不已的刘西诚突然不管不顾地在众人面前对着电话那边的人哭出了声，“爸爸……”

　　“你真的会来看我吗？小西好疼的，你要快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