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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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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冲着他来的。李景明冷笑一声,抓起手边的剑便要站起来。结果德运真人却直直起身,朝他这边按了按手,似乎是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德运真人的声音一改先前的诙谐讨好,恢复清朗之态:“是。本楼主的确是听说,今日早些时候,曾高才被我门弟子打伤一事。但此事事出有因,事后荀天师甚至比我们先赶到场,对这场争斗的原因想必比我们清楚。若要评理,我镜月楼弟子也想请七大玄门的贵客们做做主。”
座下的青炎宗的宗主拂了拂胡子,也点头道:“此事闹得不小,也传到了我们这些老朽的耳朵里。”
灵鹤宫宫主附和道:“听说,可是曾师侄先动的手啊。我辈修道习武,可不是为了争名斗狠的。”
此言一出,座下议论纷纷。
“就是就是!”成蕊小声地赞同,看来七大玄门里还是有明事理的人的。
德运真人乘胜追击:“落花小镇的镇民们都亲眼所见,当时,是曾高才与当地酒铺老板发生口角,率先出手伤人。不仅如此,还手段毒辣,竟然将那凡人怀真打得吐血三升。我楼弟子李景明看不过眼,这才出面阻止。若说寻衅滋事,还请荀天师先管教好自己的徒弟!”
“这……”上清原掌门望向荀天禄,“荀天师,对凡人出手,已是失德。打得人吐血三升,实在太过恶劣!”
曾盘脸色一变,看向自己师父。
在赴宴之前,他只听贾固说荀天禄有十成把握为他摆平此事,还要李景明付出代价。
然而,就算他师父是真武大帝,那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他心下暗自惶恐,可荀天禄却依旧不动如山。
“本尊既然能与你在各位掌门长老面前当场对峙,自然是有证据!”
荀天禄拍案而起,狠狠瞪向李景明这边,“观月仙,你不会因为同出一脉,便包庇你门弟子吧?!”
李景明神色一凛,看向邻座的观月道长。
中年女子缓缓起身,走到庭中。
德运真人皱眉瞧她,她却只低头沉思,并未搭理。
荀天禄道:“二人争斗被打断后,乃是你们镜月楼的人为伤者做出诊断。观月仙,你医术高明,冠绝天下。老道问你一个问题——若凡人被御术者全力一剑所伤,通常伤势如何?”
观月仙声音极冷:“非死即残。侥幸存活者,即便调养好,也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
“那么老道再问,那位叫怀真的凡人姑娘,现下伤势如何?”荀天禄再次发问,语气中竟有几分得意。
观月仙抬眸,直勾勾地盯着荀天禄:“已经照常下地行走,康健无比。经脉有些阻滞,但并非剑气所伤。”
众人一片哗然,就连贾固都震惊了。
怎会如此?周遭对此事亲眼所见的弟子,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荀天禄再也按不住嘴角那几分笑意,彻底放声大笑。
德运真人脸色铁青,拉住观月道长问道:“观月,你果真没看错?”
观月道长摇摇头,眼底也罕见地露出几分歉意:“没有。除了我,我的弟子们也都检查过了。师兄,那位姑娘身体的确无恙。”
也就是说,曾盘并没有将那女子打伤,若要求证,将那女子拉到宴会上瞧瞧也就清楚了。
可李景明削去曾盘半只耳朵的伤口,在场之人却都亲眼看见了。
李景明不分青红皂白将曾盘伤得如此之重,那荀天禄替徒弟讨要说法也属情理之中。
混元谷谷主开口:“这么说……曾师侄悬崖勒马,到底是守住神智收了招,才并没有真正伤到那名姑娘。”
紫霜斋掌门更是直接举杯敬酒:“有虚无实,有招无损,看来曾师侄的境界又进了一步啊!恭喜荀天师,教出这般绝世天才!”
座中亦有人附和:“恭喜荀天师啊!”“了不起啊!”
荀天禄摆手笑罢:“徒弟愚笨,算不得什么恭喜。”
他眼下一狠:“到底还是技不如人,否则又怎会被小贼伤了耳朵?德运,还不交出李景明,休要老道再费口舌!”
德运真人还想争辩几番,席上舆论局势却已经逆转,先前帮着镜月楼说话的几名长老面露为难,而愈来愈多人叫着要见见李景明。
事已至此,不给荀天禄一个说法,他必不会善罢甘休。李景明执剑起身,朗声道:“不错。是我把他打伤的。”
他一现身,周遭立刻安静下来。
李景明来到庭中,与曾盘擦肩而过,轻描淡写地一撇,依旧是看垃圾的眼神,给曾盘气得七窍生烟,同时他耳伤又一阵抽痛,提醒着他这人的实力有多恐怖。
曾盘立马躲到了荀天禄身后,要他为自己撑腰。
荀天禄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你对所做之事供认不讳?”
李景明点头。荀天禄笑了,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认栽了,本来还以为能多玩会儿呢,年轻人到底是沉不住气。“你可知错?”
“认错?”李景明的音调拉得又高又长,仿佛听到了极为可笑的问题。
“不认。”李景明厉声道。“肮脏鼠辈,是他讨打。”
“你!”曾盘怒了,被荀天禄一把按住。荀天禄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你如何敢叫他鼠辈?”
李景明定眸,同样盯着荀天禄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也一样,鼠辈。”
“放肆!”荀天禄怒喝,拂尘出手,登时打出狂风骤雨的一击!
“铛”!拂尘击在剑上,爆出的巨大灵力引得整座玉山都为之一震!
毫无内力的李景明连人带剑顷刻被击退十尺。
他却依旧不羁地仰首,冷笑道:“不管你这妖道用了什么伎俩迷惑了大家,到底是白费力气。这错,我不认。”
荀天禄气得吹胡子瞪眼:“今日,本尊就要你这小贼跪地俯首,向临枫城磕头道歉!”
荀天禄飞身上前,上去便是两掌,都被李景明使剑格开。
可是接下去李景明却讨不得好,荀天禄到底和曾盘不是一个级别。
荀天禄的动作太过迅疾,在灵力的加持下已快出残影,猛地两掌击中李景明的胸腹,当下就打断了他几条经脉!
李景明口中喷血应声倒下,却不肯跪,一柄钢剑插在地下,冲荀天禄怒目而视。
荀天禄咬牙,拂尘引着猩红灵气抽向李景明,向下紧紧缠住李景明左腿,猛地一拽,势要让他跪下。
谁承想李景明一点面子也不给,起身反手拔剑一道横斩,直接将拂尘连根斩断!
“你找死!”荀天禄被彻底激怒,挥舞拂尘迅速作诀,瞬间引来千花万树之叶,空中惊雷滚滚,脚下地动山摇。
“够了!”德运真人一声大喝,几道月令环身,带着凝重果决的气息,他整个人横在了李景明身前。“住手吧,荀天师!”
“荀天师,不至于为了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小辈如此动怒啊!”在座的六大玄门长老也坐不住了,连忙御术阻拦荀天禄。
就连曾盘都有点不安,拉住了自家师父。
荀天禄咬牙切齿道:“闪开,德运,否则今日我连你一起杀!”
二人隔空对峙,谁也不肯退后,大战一触即发。
德运真人面色一沉,手中凝聚大量灵气。他振臂一挥!
被打飞的却是身后的李景明。
李景明长剑脱手,被打至半空。
德运真人再度挥手,五六道月令飞舞,从四面八方狠狠刺向李景明,月令是以极寒金属制成的锋利薄片,加持上灵力后有如利剑般尖锐,杀得李景明浑身落下无数道伤口,好似千刀万剐般狠厉。
众人看空中血花飞溅,惊得大气都不敢出,就连素来漠然的观月仙,也不忍地合上了眼。
“够了吗?”德运真人挑眉,眼中只剩冰冷,望向荀天禄。
荀天禄与他对视。
半晌,他沉默着收了拂尘柄,解除了攻击的架势。他勾了勾唇角,笑道:“你对本门的弟子也是够狠的啊,德运。”
李景明重重摔落地面,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
然而他牙根紧咬,目光灼灼,自然,他仍旧不肯认错。
德运真人道:“他并非我的弟子。只不过自恃师兄唯一的弟子不服管教,在楼中横行霸道。我向来和他不对付,如今你让我有个堂堂正正的理由教训他,我还得多谢你。”
他向成蕊招手,成蕊不安地走上前行礼:“师父。”
“将他带下去,不许医治,三天三夜不许给他喝水吃饭。之后,禁足一年,不得离开碧霄宫。”
“可是师父——”成蕊还想为李景明分辨几句,可德运真人用眼神截住了她的话。
成蕊只得答是,将李景明带走。
众人目送鲜血淋漓的李景明远去,德运真人才转向荀天禄:“荀天师,李景明伤了曾高才的耳朵,如今也算是血债血偿了。我看此事,也就这般罢了吧。咱们这接风洗尘宴,可不好手上再多了脏东西啊。”
众人看向方才李景明离开的方向,淅淅沥沥落出一条鲜红血痕,实在触目惊心。
“是啊,是啊。我们修道之人,哪里看得了这个。”
事情闹得这样血腥,传出去怕是又要风言风语,其余六大玄门自然也是期望息事宁人,纷纷劝阻道。
荀天禄拳头捏紧,再想如何,也只得愤然作罢了:“好,德运,看在你这般严格约束楼中弟子的份上,老道也给你一个面子。开宴吧。”
碧霄宫的偏殿。
成蕊与其他几名弟子小心地将李景明在床上放下。
李景明浑身没一块儿好肉,到处都是刀伤,鲜血还不停地外涌。
他躺下时眉头紧锁,唇色发白,身上还不住地冒冷汗。
成蕊暗暗咬唇,这样下去不行,大师兄会死的。
成蕊挥手遣去其余弟子,只留下了自己一人。随后,她取出几张月令,念动口诀,要为李景明疗伤。
然而李景明却抬手打断了她。
他声音虚弱,但语气坚定:“不可。师叔会因此惩罚你的。”
“才不会。”成蕊说罢,便气鼓鼓地发动念力,月令飞至空中,晕出些温柔暖光。
暖光所至之处,李景明流血不止的伤口皆都慢慢愈合。
然而也就只能如此了,毕竟成蕊修习的御术并非专门用于医治病人的,而她惊讶地发现,李景明的伤口并不如她猜想的那般只是皮外伤,伤口极深不说,经脉中还压着森森灵力,非不通医术者可解。
“师父他……怎么会下如此重的手?还有观月姑姑她也是!”成蕊的眉眼一下耷拉下去,“就算师父和长老们再怎么不喜欢师兄,也不该合起伙来害师兄。”
她沮丧地坐在了床边,如果师父说的话都是实话,那接下来李景明的伤势,是真的要由他自生自灭了。
瞧她难过,李景明这个伤者反过来努力抬起身子坐起,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担心。我李景明本就贱命一条,早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了。”
他这么一安慰,反而让成蕊更伤心了,眼睛一眨便落下泪来:“不是的,大师兄是最好的师兄。小蕊不会让你死的。我去求广睿真人他老人家出关!”
“他不会死的。”门外传来清冷女声,成蕊回头,惊喜地见到观月仙提着药箱进来。
观月仙催出几枚月令,迅速截住李景明经脉,月令化为绵柔的灵光,沁入李景明体内。
德运所伤之处迅速痊愈,若不是李景明的衣服还破得像时尚豹纹一般,几乎看不出来他方才被暴打了一顿。
观月又随手一指,将满是血污的床清洁一新。
只是内伤……观月却并没有要治的意思。
成蕊喜道:“多谢观月姑姑!可是师父让姑姑来的?”
观月并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看向李景明,道:“景明,楼中并没有亏待你什么。”
李景明把头别过一边去,不与观月仙对视。“弟子明白。弟子只是觉得自己不配。”
观月冷冷道:“你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是么?”
“不错。”李景明语调仍是淡漠的,“弟子只不过是一介俗人,不想通晓万物,也不想呼风唤雨。在楼中蹉跎日月,也不过浪费师门栽培。”
成蕊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难过。
观月听了只是不语半晌,又平平道:“无论你怎样想,景明,你已身在其中。”
“天命如此,不由人说。”
李景明捏紧了拳,却并不发作,只是对着墙壁说了句:“观月姑姑慢走。”
观月也不再说,直接掰着他的下巴迫使他转头,又捏了他两颊使嘴巴张开,“啪”一丸丹药就塞进了他嘴里。
李景明高冷的表情瞬间被药丸苦得破功。
观月道:“你的内伤很严重,荀天禄也是下了狠手。若不是师兄抢先出手,那妖道是真的要让你死在洗尘宴上的,切莫怪他出招太狠。
她又出指点过他胸前几处大脉,“服了这药丸静养四十九日,你的伤才能好。期间不可练武,否则会经脉逆行,搞不好就真成废人了。”
李景明捂着胸口咳咳咳:“……多谢观月姑姑。”
事已办完,观月拿着药箱起身:“不过,即便我来看你,那也是我个人所为,并非楼主之意。待会儿这偏殿的禁锢阵法还是会布下,之后你会禁足一年。今夜的祭月大典,你也不必参加了。”
不用参加祭月大典正合他意,还省得他再去编个理由。
然而,成蕊就不这么想了,她抱头大叫起来,把观月和李景明都吓了一跳。
意识到自己失态,成蕊才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角:“嗯……那个……观月姑姑你知道的,今夜是弟子第一次当上祝祷舞领舞……”
观月高冷的面具也有点被击碎。
意识到接下来的话题涉及到一些青春年少的情窦初开,她赶忙找了个由头闪人:“啊……这样啊……我是从宴会上偷溜走的,被人发现了不好,我先回去了。”
她光速消失,而房间中只留下成蕊和李景明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