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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自神魔大战一役之后,人间满目疮痍。广睿真人便是为数不多历经神魔大战后仍旧活下来的御术者,带领剩余弟子重振已化为废墟的镜月楼,虽不是掌门,却是镜月楼最德高望重的存在。

      不惑之年后,他推脱身体不好,不再管理楼中事务,常年闭关修炼。

      广睿真人闭关时间极长,往往以月乃至年为计数。

      虽说李景明有护法职责在身,可广睿对他素来是快乐放养教育,让他只做自己的事就好。

      多年来,也并没有出过一次事。怎的今日急着唤他,难道……是出了颇为棘手的乱子?!

      “师父!”

      李景明一把推开碧霄宫的大门,却只见太师椅上那白胡子老头端着个硕大的饭碗,吃得正香。

      “呀,你回来啦?”广睿真人抬头,冲李景明灿烂一笑,牙缝间还残存着一片嫩绿的菜叶。

      “砰!”李景明直接关门。

      广睿真人连忙放下饭碗大喊:“哎,景明,回来!”

      一番拉扯过后,李景明臭着个脸坐在了师父身边。

      广睿真人则在一旁大嚼特嚼,一口肉一口菜一口饭,那是一个营养均衡、大快朵颐。

      当然,他也颇为爱护徒弟,推了推桌上的菜问:“你不吃饭吗?”

      “……”李景明耸肩,深呼吸,心中做了一阵思想工作,才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和缓些:“你说情况危急?”

      “对啊。”广睿真人嚼嚼嚼,“为师闭关历时三个春秋,那可是三年、三——年——啊。你三年没吃饭,不会饿死吗?”

      “有病。”李景明拿剑起身。

      “哎哎哎。”广睿真人连忙再次拦住他,“不逗你了,景明,为师此次实在是有要事要与你相商。”这白胡子老头虽然依旧是满面笑意,可语气却忽然沉静下来。

      师徒二人之间的氛围向来是诙谐随意的,少有这般严肃之态。

      李景明自然也察觉出广睿语气微妙,不解地回头,重又坐下。

      “你最近剑法练得如何了?”广睿真人端起桌上的茶,为他们二人各自斟了一杯。

      李景明双手接过,细嗅茶汤,微苦,却不掩冷香,好茶。他浅尝一口,道:“能用。”

      广睿真人听罢只笑一笑,道:“你在镜月楼待了十三年。十三年来,只练剑,不练法术。而你却只告诉为师‘能用’二字?不显得你愚笨,反而显得为师无能。将来行走江湖,只是能用怎么行?”

      镜月楼以“知天命,卫天道”为旨立楼,自诩天侍,孤高傲然,不问红尘,独立于人间七门八荒之上。

      五年一度的祭月大典,更是举楼上下一场盛大的群体卜算,旨在问出未来人间一甲子的天地荣枯。

      广睿是人称“不知老神仙”的神算,只要他想知道的事,便没有他算不出的。

      李景明的剑法到了什么境地,广睿掐指便知。何况镜月楼从不插手俗世纷争,他的剑又何须与外人比?

      实在问得多余,倒像是为了留住他没话找话。

      李景明冷冷道:“是师父和弟子说,做你的徒弟,此生断情灭缘,远离尘嚣。哪来的行走江湖?所以能用也就够了。”

      广睿拂了拂胡子笑道:“要你在镜月楼待一辈子,这话我的确说过。可是你的心结,总不能一生都不解。”

      李景明头偏向一旁:“弟子哪有什么心结,师父多虑了。”

      广睿真人缓缓呷一口茶汤,道,“你今日与临枫城弟子交手一事,人家听说我出关,还不等我吃一口饭,立马就来告状了。你见过七大玄门这辈弟子中最为天才的一位了,觉得如何?”

      李景明道:“很厉害。打得弟子节节败退。”

      广睿真人听了他这话都不住擦汗:“观月道长都说了,你把人家左边耳朵都削下来了!就算是她也费了好些劲才接上!你还这样面不改色地撒谎啊!!”

      李景明斜视道:“那是他自己御术反噬弄的。”

      广睿真人摇头,道:“武学入门,先为体术功夫,后而悟道御术。而你,天资万里挑一,灵力丰沛充盈、用之不竭,是灭世后我见过的唯一天才。如此美玉,多年却始终来不肯入御术境。楼中三岁小儿都能运用自如的月令,你现如今也只会用它开门关门。”

      李景明继续斜视道:“师父说收我做关门弟子,那我每日开门关门,兢兢业业,又有何不妥?”

      一番话任谁听了,都只觉得是犟嘴。

      广睿真人听了却不恼,反倒乐呵呵一笑,道:“也罢。人各有志,也各有命。不和你多聊了。为师又准备闭关了。”

      李景明眉头一皱:“又闭关?这十年来师父一直在闭关。先前闭一星期两星期的也便罢了,这些年一闭便是三两年,然而出关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修为也未见增长。你不会是去修炼什么邪功了吧?”

      “哎。说的什么话。”广睿真人摆手,“我都八十岁了,老年人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是正常么。至于修为不长嘛……可能也就是到头了。不过,关还是照样要闭的。”

      广睿真人忽然想起什么,抚着胡子笑眯眯道:“哎,对了,为师要吩咐你一件事。”

      无非又是些什么“不要把美酒喝光,给他留点”、“若是有美貌女侠找他算命,说他有空”这些破事,当下的李景明急着走人,只是敲下茶杯,起身不耐烦道:“说。”

      可他接下来说的那十六个字,却成了今夜过后的李景明,一生的梦魇。

      “若见朱娥,即刻下山。不可拔剑,不可回头。”

      朱娥?什么是朱娥?这是谁的名字么?还有什么下山、什么拔剑……死老头说话永远都是这么神神叨叨的,整日故弄玄虚,好像多说几个字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交代完几句闭关事宜,李景明便出了宫。他埋头走路,一下却撞上了等在碧霄宫外的成蕊。

      “呀!”

      成蕊脚下不稳要摔倒,被李景明一把握紧手臂扶住。“师妹在此处做什么?”

      成蕊连忙站稳,顺势不好意思地抚了抚鬓边碎发:“没想到师兄这样快就出来了。广睿师伯怎样?”

      李景明道:“还没死,你可以向几位师叔复命了。”

      “那就好!”成蕊喜笑颜开,忽然面色又沉下去,一副郁闷的样子:“……也不太好。”

      李景明才不管她要说什么好不好的,说完话就打算回屋睡觉去了。

      成蕊尴尬地咬了咬唇,赶紧又拉住了他袖子:“师兄!小蕊还不能向师父复命。”

      李景明回头看她,略挑了挑眉,“怎么?”

      “七大玄门贵客皆至,一会儿便是接风洗尘宴。师父让我一定要请碧霄宫到场赴宴!”

      李景明道:“广睿真人闭关了,他去不了。”

      成蕊咬着唇,一双水汪汪大眼睛向上眨巴眨巴,紧紧盯着他:“广睿真人他老人家……仙体欠佳,若不能到场,也是情有可原。……师父的意思是,必须请大师兄到场。”

      李景明抱臂,默然。

      时空变换,他已经坐在镜月海的洗尘宴上。

      镜月海乃是镜月楼最为神秘的圣地,也是鬼斧神工的奇观。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山中虽无海,悬崖边却嵌着片极宽展的宝石般的天然大泽。

      若在夜间从楼中最高处的碧霄宫自上而下地俯瞰,可见这大泽澄澈无鱼,天水相连,如同一面至臻银镜,倒映出巨大的月轮。

      而潭水幽深无底,静谧非凡,似玄似幻。四周飞瀑垂溅山崖,好似世间诸法无常,欲辩难言。

      人间奇景,也莫非如此。

      镜月楼在湖边依照月相立了些石柱,搭了片雅致的平台。弟子们平日在此处静观天象,练习衍算。

      而今夜的祭月大典也将以此处为祭台,歌舞祝祷,祈算岁运。如今则是简单设宴,款待七大玄门的贵客。

      周围镜月楼弟子勤勤恳恳地穿梭在宴上端茶送水,而李景明作为碧霄宫主位只需坐着等吃饭便是。他目光犀利扫向端坐主座的楼主,而那边的德运真人也暗暗瞪了回来。

      奉衡国以神教立国,而七大玄门是神教背后最为倚仗的御术势力,只要是在奉衡国境内,谁得给足他们面子。

      为表尊重,七大玄门的位置以主座的左右依次列为上座,分别是混元谷、贯清派、青炎宗、紫霜斋、灵鹤宫、上清原。

      最靠近楼主的位置,自然是留给近年来实力最强的临枫城。

      七大玄门之所以称之为玄门,自是以寻仙问道为目的,各派掌门长老大多是些清修道人。

      而这临枫城的荀天禄便不同了,哪怕是作客吃席,身后都跟着好几名弟子,脚边还跪着几名来回伺候的小道童,派头够盛。

      李景明与其目光对上,荀天禄一对阴鸷鹰眼中藏着几分捉摸不透的笑意,只叫旁人看了胆寒。

      荀天禄身边的两个席位,一个贾固已经坐下,而曾盘不见人影。

      那贾固发觉李景明在看这边,冲他露出一个讪讪的笑脸,也算是表示友好。

      李景明这一侧离门主较远,乃是镜月楼其他长老的座位。

      镜月楼的人员比较简单,除却楼主和广睿真人,剩下的分别是衍算长老、礼仪长老、护法长老、以及才出现在大门处的内务长老观月仙。

      观月仙是个身材修长苗条的中年女子,面容姣好却清冷至极,行走时仿似一片云般轻柔。她身后跟着耳上缠好绷带的曾盘。

      二人分别入座,那曾盘像是得了他师父真传,到哪都是一副傲慢做派,仍旧不肯拿正眼看人。

      他一扫先前的颓样,经过李景明时,还特意极大声地“哼!”了一声。

      “众位贵客既然皆已入席,那便开宴吧。今夜的祭月大典,还劳请诸位掌门长老多多护持。吾作为当代镜月楼楼主,谨代楼中上下,及天中月神,恭敬诸位一杯。盼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德运真人端坐殿上,手举玉杯,形容潇洒,向桌下众人敬了一敬,便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可他杯子刚凑到嘴边,就被荀天禄打断:“镜月楼主此言差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座所有宾客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准备祝酒,而荀天禄却笼袖而坐,压根没有要伸出手来的意思。

      德运真人眼色一黯,瞥了一眼李景明,又看向荀天禄:“不知荀天师此话怎讲?”

      “七大玄门齐聚镜月楼,乃是为了守护苍生而来。镜月楼祈求天下太平,可有没有想过先管好自己的弟子,不得寻衅滋事?!”

      荀天禄坐姿不动如山,可声量却异常洪亮,寻常弟子只感到一阵强大深厚的内力威压,逼得人喘不过气。

      说至激动处,他声音再度提高,竟然使整个大殿都抖了三抖。

      德运真人自然也抖了三抖。

      他努力在面上挤出笑容,赔笑道:“荀天师息怒。我楼弟子向来潜心修行、与世无争,寻衅滋事这词,怕是用不到他们身上啊。”

      荀天禄冷哼一声:“是吗?若非你门弟子寻衅滋事,那我这爱徒的耳朵是自己掉了半只的?!”

      他拂尘一甩,一边的曾盘便如小鸡一般被拎起,丢到了众人面前。

      曾盘解下耳朵上的绷带,让众人瞧了瞧那伤势惨烈的耳朵。

      宾客们神色各异。

      虽然他们比临枫城先到镜月楼,可弟子中也有些到落花小镇赏玩的,李景明与曾盘一战之事,早已报告给门中长老,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清楚。

      可不解的是,这临枫城乃是理亏的一方,为何却反过来向镜月楼讨要说法?

      知情者甚至偷偷瞧看座下的李景明,却只见李景明撑着脸抬头看天,已经神游天外了。

      德运真人自然也在看李景明,表情极其愤怒。

      门中弟子们都暗暗为大师兄捏一把汗。

      然而下一秒德运真人却光速滑跪认错:“哎呀!高才啊!都是咱们镜月楼的不是!”

      曾盘愣了,没想到德运真人竟然是这种反应,他本以为镜月楼还要嘴硬一番的。

      他望向自己师父,荀天禄一脸傲气,想来,这镜月楼主必然是惧怕临枫真武的本事了。

      想罢,他也洋洋得意起来。

      可谁想到德运真人紧接着说:“都怪咱们把山道修得太过陡峭,才导致曾高才脚下不慎摔倒在地,这才擦破山石割伤了耳朵。唉,我在此向曾高才致以诚挚的歉意。”

      他站起来,朝着曾盘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

      如此滑稽的回复,让曾盘整个人愣在原地。

      然而,荀天禄却没这个傻子那么好糊弄。

      他拂袖开眼,声震整座镜月楼:“德运,我看你也适可而止!让那个叫李景明的东西,给本尊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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