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尾青青》种夕阳

21、第 21 章

　　以晏临安的速度，到达平阳郡只需三日，不在客栈休息的话，可缩减至两日。
　　但晏临安有公子病，说什么也不外宿。

　　黎岁看着眼前的豪华客栈，转头道：“要不你把我卖了，兴许能换几文钱。”

　　“省省吧，长这么丑，哪个蠢货会花钱买你。”
　　晏临安字字扎心。
　　黎岁哽住。

　　绿萝趴在黎岁肩上，除了黎岁和晏临安，没人看得见她。
　　听到晏临安这般说黎岁，她挥动短小的胳膊，打抱不平道：“黎姑娘哪里丑了，黎姑娘花容月貌，丰姿秀逸，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晏临安看她一眼：“你也瞎了？”

　　黎岁臊红了脸：“阿萝，做人……做妖最重要的是诚实，你不能睁眼说瞎话。”

　　“我没有说瞎……”
　　绿萝话没说完，发出一声“哇哦”。
　　只见晏临安手持一颗核桃大小的夜明珠，道：“这个，够不够住宿的钱？”

　　“够。”黎岁接过夜明珠，感受其冰凉的触感，道：“你先进去，我去当铺换钱。”

　　晏临安冷不防揪住绿萝的小手。
　　绿萝登时叫得跟杀猪一样：“你干嘛，放开我。救命啊！杀妖了！杀妖了！”
　　黎岁：？

　　晏临安道：“你没发现这东西变大了。”
　　黎岁戳了戳绿萝的脸，后知后觉道：“好像是变大了。”
　　还生出了模糊的五官。

　　晏临安：“因为她吸食了你的精气。”
　　黎岁恍然：“难怪，我这一天都没什么精神。”
　　她以为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的原因。

　　绿萝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黎姑娘，我不是故意的。”

　　黎岁知她这是无意识的行为，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我没有多少精气给你吸，你吸他的，他是大妖，管够。”

　　晏临安：“……”
　　早知道就让这小妖吸死你得了。

　　“一间上等房，稍后会有个戴面具的丑八怪来付钱。”晏临安对前来迎迓的小二道。
　　戴面具的丑八怪，小二脑子宕机了一瞬，没问是人丑还是面具丑，领着晏临安进了三楼左手边第四间厢房。

　　一进屋，绿萝立马从晏临安肩头跳下，畏缩在茶杯后面。她这种等级的小妖，在面对大妖时，油然而生的恐惧便会袭上心头。
　　与大妖独处的每一秒每一秒都很煎熬。

　　晏临安给自己倒了杯茶，浅尝一口，眉头微微拢起。

　　房间里很安静，绿萝开始没话找话，“你是如何发现我不是黎姑娘的？”
　　她好奇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晏临安轻搁手中瓷盏，淡声道：“一个满脑子只想着找师傅的人，突然说她不找师傅了，你觉得奇不奇怪。”
　　“不奇怪啊。”绿萝道：“既是师傅，便是亲密之人，为何需要苦苦寻找？”

　　晏临安指尖摩挲着茶杯，想起一路风风雨雨，某个人咬牙坚持的模样，轻声道：“是啊，为何要苦苦寻找。”
　　见他也答不上来，绿萝又道：“黎姑娘的心愿是找师傅，那么你呢？”

　　晏临安：“她的心愿便是我的心愿。”
　　趁早完成她的心愿，他好恢复自由身高。
　　绿萝却仿若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眯起她细如米粒的眼睛：“哇哦。”

　　这时，门外传来叩击之声，黎岁推门而入。她付了房费，特来归还剩下的钱。
　　晏临安看也不看银两一眼，径直吩咐：“这茶寡淡乏味，你去给我买些好茶来。”

　　“不去。”黎岁在桌边坐下，提着茶壶斟满一杯，一口喝了个干净，不忘点评：“这茶明明很好喝，你味觉有问题。”

　　“若人人都像你这般如牛饮水，味觉早死八百年了，能尝出好坏才怪。”晏临安嘲讽。

　　黎岁捏着茶杯的手一顿，生生止住了再添茶的冲动，旋即抓起桌上银两，起身离去。
　　绿萝在桌上蹦跳：“黎姑娘，我也要去。”
　　“好啊。”黎岁用手接住她。
　　晏临安开口道：“她离了我，至多十米，便会魂飞魄散。”

　　绿萝小脸皱成一团。
　　晏临安用食指指背抵着她的额心，注入些许妖力。
　　绿萝缓慢生出了清晰的五官。
　　他笑看惊住的黎岁，嘱咐道：“半个时辰之内带她回客栈，便无虞。”

　　出了房间，绿萝趴在黎岁肩头小声问道：“黎姑娘，你跟里面那位狐妖大人是什么关系？”
　　黎岁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然观二人互动，她更像是欠人恩情的。
　　绿萝讶异：“哪有让救命恩人跑腿的，实在是天理难容。”
　　黎岁颔首赞同。
　　但说来都是实力问题。

　　她分辨不出什么好茶坏茶，索性买了最贵的交差。若某只狐狸还不满意，就请他自己去找茶老板理论。
　　回到客栈，她招来小二，将茶包递给他，道：“这茶价值不菲，需你精心泡制，送往三楼左边第四间厢房的住客。”又给他点小费，“另外，烦请准备几桶沐浴净身的热水，送到我房中。”

　　小二接过茶包，点头哈腰而去。

　　热水盛满浴桶，黎岁褪去衣裙，沉浸于温暖的热水中。绿萝仰卧于水面，仿若失重般，漂浮不定，几近沉没。
　　黎岁见状，用手掌在水下托住她。

　　热气氤氲，一身疲惫洗净。
　　黎岁倚着栏杆，呼唤小二清理房间。
　　一转身，撞上一对年轻男女。

　　女人掩唇尖叫，声震长廊。
　　男子酒气缠身，初时眼神迷离，继而瞳孔骤缩，跌坐在地，仿佛目睹了世间最可怖的怪物，指着黎岁惊叫：“鬼！有鬼！”

　　“大哥，我不是鬼。”黎岁伸手搀扶，手背却被重重打了一下。
　　“别碰我！”男人扶着栏杆，扯着嗓子大喊：“小二！小二！”

　　喧哗引来三楼宾客注目，二楼也有人探头来看。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吓唬你们的。”黎岁好声好气地道歉，无论作何解释，这二人都闭耳不听，只一个劲的大吼大叫，甚至对她言语侮辱，像是未开智的婴孩。

　　小二闻声跑来，询问原委。
　　男人愤然指责：“你们四海客栈怎么做生意的，怎能允许这种丑女入住！”
　　瞥见黎岁，小二大吃一惊。但他拥有多年跑堂经验，什么人都见过，旋即掩去脸上表情，安抚男人。

　　黎岁极力压制怒火，同男人理论：“我花了钱，便有资格在此住宿。”

　　男子指着黎岁的鼻子骂：“你这样的丑女自当隐身暗处，出来吓人就是该死。”

　　女人言语尖酸刻薄，说黎岁满面疮疤，必是做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才遭此报应。男人愈发放肆，向小二施压，让小二将黎岁赶出去，说夜里想到魑魅罗刹与他同住一层，他睡不安生。

　　小二赔着笑脸道：“您二位是客人，这位姑娘也是客人，我们开门做生意，哪敢赶客啊，这不是自砸招牌嘛。不如这样，我给您二位换间屋子，二楼还有空房。我与东家说一声，二位房费减半。”

　　男人揪住小二衣襟，高高扬起手臂，“去你娘的，就会敷衍老子，老子差那点钱嘛。”

　　巴掌没有落下。
　　小二感激地看了黎岁一眼。

　　黎岁甩开男人的手，转身入室。

　　男人跟了进来，嘴里不依不饶。

　　绿萝站在桌子上，叉着腰与男人对骂，嫌不过瘾，纵身跃上，对男人又撕又咬。可惜她力量微薄，一举一动还不如小猫挠痒。

　　“喂！老子跟你说话，你没听……”

　　长剑直指男人咽喉，有血珠渗出。
　　黎岁冷脸森然，蜿蜒疤痕在昏黄烛光下显得尤为怵目惊心。

　　男人吃痛，酒醒大半，连声求饶：“女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黎岁斥道：“滚。”
　　男人灰溜溜逃离，犹自嘀咕咒骂，对着黎岁门前吐了口唾沫，揽着女人悻悻离去。

　　绿萝绞紧了手指，宽慰黎岁：“黎姑娘莫伤心，这世间尽是肤浅之人，自己长得不怎么样，却敢不要脸地非议他人相貌。”
　　黎岁平静道：“我没什么。”
　　她已经习惯了各式各样的眼神。
　　只是不喜那男人不堪入耳的话语。

　　绿萝又道：“黎姑娘，我能瞧见你的灵魂，我知道，你不是生来就这样的。”
　　黎岁不语，静站了一会，揣上绿萝，敲响晏临安的房门，叫他下楼吃饭。

　　那人开门，却是一脸玩味。过道与他的房间只一墙之隔，他显然听见了。
　　绿萝埋怨他袖手旁观。
　　他笑脸道：“她自己能解决，何需我出手。”

　　两人下到一楼，一路诸多目光追随。黎岁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招来小二点菜。

　　小二端来一碟糕点赔礼，说是客栈的招牌，每日限量售卖。黎岁欣然接受，既是免费之物，不吃白不吃。她尝了一块，味道还不错，便又拿起一块掰成小份的给绿萝吃。见绿萝吃得两边腮帮子鼓起，眉目间多了几分慈爱温柔。

　　抬头，见晏临安正盯着自己，她挑了下眉。晏临安仍在笑，视线落到别处，看到白皙手背上那抹不相宜的红印。

　　第二日，黎岁是被绿萝吵醒的。
　　“黎姑娘，你快起来，外面好大的热闹，错过就可惜了。”

　　黎岁还困着，半睁开眼，就见床头站了个糯米团子，梳着双丫髻，穿一身绿色纱裙，裙摆大片大片绿叶做饰。

　　“你是？”

　　“黎姑娘不认识我了，”糯米团子提着裙摆转了个圈，“我是绿萝。”
　　只一晚上，她就从一个云团长成了四五岁孩童的模样。
　　黎岁瞬间支棱起来，“你把狐狸吸干了？”
　　绿萝：“啊？”

　　看来是没有。

　　黎岁不紧不慢地洗漱完，被绿萝手牵手拉着走到外面，只见昨日那男人被扒光了衣服吊着客栈门口，他同行的女人也没好到哪去，只比他多了身衣服。

　　黎岁扭头看身旁的人，“你干的？”

　　晏临安不置一语。

　　黎岁语重心长：“这样不妥。”

　　良久，她细细地、轻轻地道了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