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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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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郡在四大宗门之一的玄天宗管辖之内,风景宜人,一派祥和,无妖魔侵扰,过往百姓皆是一副乐呵呵的笑脸。
街巷里传出道道煞风景的声音,几个孩子手牵着手,围着一个人哼唱:“周望三,破衣裳,满身脏,一行鼻涕,两行眼泪,可怜乞儿,哭没了爹和娘……”
被围在中间的是个穿着破烂的小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哭着不敢还嘴。
“太过分了这帮小屁孩。”绿萝正义感爆棚,撸起袖子就要上去。
“我有办法。”黎岁同绿萝耳语。
绿萝大摇大摆过去,同那群小孩说了几句话,领着他们走来。见黎岁手中空无一物,小孩们皆面露失望,冲绿萝嚷道:“哪有糖葫芦,你骗我们!”
“别急,糖葫芦在这呢。”黎岁弯下腰,在他们满怀期待的目光下,猝不及防摘下面具,并且做了个鬼脸。
“有鬼啊!”
小孩们吓得吱哇乱叫,作鸟兽散。
黎岁哈哈笑着,恐吓他们:“再敢欺负人,我晚上就去吃了你们。”
绿萝也笑。
只是笑声没了平日的欢快。
“老板,来三碗馄饨。”
“我不吃。”
“老板,两碗馄饨。”
“黎姑娘,我也吃不下。”
“老板,一碗就行了。”
现在不是饭点,馄饨铺子位置偏僻,没什么人光顾,突然来了生意,老板赶紧放下手中针线,洗净双手,现包了馄饨下锅煮。
晏临安嫌路边的摊子不干净。
绿萝则是“近乡情怯”,离平阳郡越近,她越安静,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也就刚才见义勇为提起了一点精神。
黎岁既没有洁癖,也不“近乡情怯”,她赶了一日的路,肚子空空,快要饿瘪了,只想赶快吃点什么东西垫吧垫吧。
瞧见不远处小小人影,黎岁招了下手,那小小人影立即躲到树后。
老板也瞧见了,叹道:“望三是个可怜孩子,四五岁没了父母,跟着奶奶和二叔住,老人家重男轻女,二叔二婶又是个黑心肠的,每天让她干很多活,只给她半碗稀饭,饿得她四处捡东西吃。天气热还好,寒冬腊月,穿着薄薄的衣裳,十根手指头冻成萝卜样,还要帮家里挑水干活。”
绿萝闻言,起身朝小姑娘走去。
小姑娘拔腿就跑。绿萝三步做两步,把她抓到馄饨摊前。
“你叫周望三?”
小姑娘蓬头垢面,怯生生地点头。
绿萝道:“我叫绿萝,你可以叫我绿萝姐姐,她是黎岁姐姐,他是……”
黎岁笑道:“他是狐狸哥哥。”
周望三瞟向晏临安,只见他眉毛如墨画一般斜挑,双目狭长,嘴唇薄而鲜艳,点缀在白玉般的脸庞上。她从未见过如此绝色,一时间呆了一下。
得晏临安淡淡一瞥。
她自惭形秽,低了下头。
“老板,再加一碗混沌。”黎岁往长凳右边挪了挪,拍拍身旁空位,让小姑娘过来坐。
周望三缩着脖子坐在长凳一端。
黎岁问一句,她答一句,胆小如鹌鹑。
“客官,你的馄饨好了。”
黎岁从竹篓里抽出两双筷子,分给周望三一双,担心周望三被她的脸吓着,影响食欲。她左手举面具,右手吃馄饨。
晏临安见她这般举动,道:“至于嘛。”
黎岁吞下口中馄饨,一本正经道:“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我们身为大人,要呵护她们幼小的心灵。”
“黎姑娘所言极是。”绿萝颇为认可,主动替黎岁拿着面具。
晏临安又道:“方才那几个小孩呢,。”
黎岁自有一番说辞:“我只呵护好孩子。”
周望三吃东西很慢,黎岁吃完她还剩半碗馄饨,怕他们不耐烦,嘴里的还没吞下,又往里送,狼吞虎咽,汤汁顺着嘴角流下。
“别着急,慢慢吃。”黎岁问老板要了一块方巾给周望三擦嘴,道:“老板,向你打听个人,名叫常双,约莫六十来岁。”
老板说:“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常大人是我们平阳郡的郡守,你们找郡守有事?”
“一些私事。”
黎岁话音未落,绿萝已迫不及待地问:“他可还安好?”
“听说前些日子感染风寒,卧床半月,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常少主处理的。”
黎岁:“常少主?”
老板娓娓道:“便是郡守的孙女,要说常少主,那真是我们平阳郡响当当的才女人物,也是郡守的得力干将,陪伴了郡守二十多年。你们要见郡守,就必须经过她的同意。”
绿萝面如土色,果真如黎岁所说,常双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只她一人傻傻守着誓言,在浮冬庙苦等四十余年。
她攥着裙上绿叶,眼泛泪光。
黎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无声安慰。
绿萝喉咙发紧,接着问道:“常双成亲了,他爱他的娘子吗?”
老板:“天下找不到比我们郡守更爱他娘子的人。”
绿萝眼眸黯淡,又听老板道:“我们郡守虽有娘子,却是一生未娶妻。”
黎岁发问:“老板这话说得矛盾,常郡守既有娘子,何谈未曾娶妻。”
老板很是自然地坐下。
“那就说来话长了……”
我们这位郡守,早些年不满家中安排婚事逃出平阳郡,路遇山匪,得一心善女子相救,朝夕相处,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那女子。后来归家,重返故地多次,那女子跟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也找不着。人人都道是黄粱一梦,我们郡守偏不相信,寻妻四十余年,终生未娶。
平阳郡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每每提到常郡守,只以痴心二字形容。
老板放低了声音道:“但也有人说,我们郡守被妖精迷了心智。你们想,寻常人家的女子,哪敢孤身一人跑到荒郊破庙,还从杀人不眨眼的山匪手中救出我们郡守,我家汉子七尺大个,都没那本事。”
“指不定是什么勾人魂魄的妖精,可怜常家先人,临死前还记挂着我们郡守的婚事。”
她口中勾人魂魄的妖精,此刻正拉着黎岁的手,喜极而泣道:“黎姑娘,他没有忘了我,他一直在寻我。”
真心未被辜负,黎岁也为绿萝高兴。
她摸出碎银付钱,道:“多些老板告知往事,请问郡守府怎么走。”
“我知道。”说话的是周望三。
老板道:“正好,让望三带你们去吧。”
穿过三条街道,拐七八个弯,便到了郡守府,宽阔大门敞开。
四人缓步而上,被门口守卫拦截,黎岁道明来意:“我们找常郡守。”
其中一名守卫道:“姓甚名谁,报上名来,我们郡守抱病,少主吩咐,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绿萝道:“你跟常双说,绿萝来找他了。”
那守卫厉声喝道:“大胆,我们郡守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
另一名守卫则道:“管强,你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走了,我去通知少主。”
留下来的守卫管强,也反应过来,狐疑地打量着绿萝,道:“这些年冒充郡守心上人的不下一百个,好歹年龄对得上。你一个黄毛丫头,做什么不好,来此坑蒙拐骗。”
绿萝不悦:“我不是骗子。”
“你是不是骗子,我们少主自有定夺。”
常莲心是在这时来的。
她似乎在忧虞着什么,大步流星、眉头紧锁。那守卫先行说明了情况,她一来,目光便锁定在绿萝身上,不说一句废话。
“可有信物证明你是绿萝姑娘。”
“这个。”绿萝取下贴身佩戴的同心锁。
常莲心接过,仔细确认后,脸色遽变:“几位先去花厅稍憩片刻,我祖父随后就到。”
进了常家大门,穿过长长的走廊,被侍女引着迈入花厅。花厅应是接客议事的地方,布置简单,两边几张雕花椅和方几。
侍女端上来四杯茶。晏临安端起抿了一口,没有露出什么难言的表情。黎岁便知这茶味道不错,起码合他心意,她一口喝了半杯,清新的茶香弥漫齿间,回味无穷。
绿萝坐立难安,急切询问:“我何时能见常双?”
侍女答:“绿萝姑娘莫急,老爷久病缠身。得见心上之人,自是需要一番装扮。老爷说绿萝姑娘喜欢俊俏男子,他日日保养容颜,就怕绿萝姑娘嫌他年老色衰。”
“常双老了也是常双,我不会嫌弃他的。”
侍女却道:“绿萝姑娘瞧着,比我们少主还要年轻。”
绿萝直率回应:“因为我是妖。”
周望三捧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黎岁笑笑:“不必害怕,我是人。”
小姑娘觑晏临安。
黎岁直言:“他是狐狸。”
小姑娘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侍女泰然自若:“老爷早有所料,如今见到绿萝姑娘真容……”
她顿了顿,叹息道:“若绿萝姑娘早些到来,该有多好。我们老爷,寻了你一生。”
不久,常莲心偕同常双缓缓步入。
绿萝震惊地看着堂上花甲老人。
常双老了,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样子,双眼浑浊白发苍苍,满脸的皱纹,瘦得只剩皮包骨,精心打扮过仍掩不住迟暮状态。
她低估了凡人的生老病死。
原来年老竟是如此残酷的事情。
绿萝记忆中的常双始终是少年郎的模样,浓眉大眼,笑起来两颊有浅浅的酒窝,与现在判若两人。
若于街上偶遇,她或许都认不出常双。
那么常双呢,常双还能认出她吗?
常双双眼不大能看清事物,模糊的世界中奇迹地出现一抹绿影。
少女十五年华,身着绿色罗裙,像极了他寻了几十年的姑娘。
“阿萝。”
便是这声久违的呼唤,令绿萝红了眼眸。
“是我。”她哽咽着应道。
一步一步朝常双走去。
黎岁神色震撼。
只见绿萝身形逐渐变化,个头也渐长,乌黑亮丽的秀发在瞬间变为霜雪之色。仿佛凡人在一瞬之间经历了几十年春秋。
她说:“我一直在等你,我在伏冬庙等了四十年,我等不到你,所以我来找你了。”
“常双,阿萝来了。”
“我是你的妻,我是你寻了四十年的妻。”
常双低声呢喃:“辛苦你了,阿萝。怪我无用,没有找到你。”
绿萝摇头,轻声道:“我不怪你。”
“我好看吗?”
突如其来的一问,带着孩童般的执着与任性,是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的往事。
常双眼底浮现笑意,“美若天仙。”
绿萝轻哼,指尖勾住他的苍白发尾,悲伤随之袭来,忍不住落泪:“常双,我来得太迟了。”
“能与你再相见,我此生无憾。”常双露出知足笑容,在谈话间阖上了眼。
绿萝静静的,伏于常双双膝之上。
身体在一点一点地消散。
“绿萝姐姐。”
一个人影冲上去。
“不要死,不要死……”
周望三或许是想到了双亲撒手人寰的场景,试图阻止绿萝的死亡。
黎岁鼻尖酸涩,将周望三抱住怀中,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
绿萝的声音飘渺:“你们不用为我感到伤心,常双是我一生的归属。”
“黎姑娘,你要找的人在风月城莫家庄,她的情况很不好,你要快点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