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逢缘》竹雨林

27、沉默的羔羊

　　高小兵看着眼前二人，许左右的头发已经稍微干了点，正带着卷儿蓬松地炸着，身上套着一条宽松的蓝色外套，淡淡看向自己。

　　而一旁的季医生，正收起一把黑色的雨伞，靠在门口的墙角，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雨渍，迈着步子走过来。

　　高小兵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冷冷说道，“我妈在医院给爷爷送饭，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们走吧。”

　　许左右扫视着屋子里的陈设，大部分都蒙着一层灰，阴暗的采光也让屋子里昏昏沉沉，“我们不是来找你妈妈的，我们是来找你的。”

　　高小兵抬头瞪着许左右，本就瘦弱的脸颊在阴影里格外瘆人，“找我干什么？”

　　季礼大步一跨，挡在了高小兵看向许左右的眼神里，他没有表情的时候充满了疏离感和压迫感，冷冷淡淡地说道。“找你了解点情况。”

　　许左右看向高志扬的屋子，他的房门正背对着高小兵，于是许左右转过身说道，“先不问你情况，你家厕所在哪，借用一下。”

　　高小兵狐疑地瞪着许左右，可无奈再敏锐也只是一个孩子，他没好气地指了指走廊后面的方向，“最里面。”

　　许左右看向季礼，她不能确定季礼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毕竟她和季礼，其实才彼此认识不到两周。

　　虽然她曾经对这个人的熟悉程度，可以算得上狂热的程度，但许左右此时此刻，无比希望季礼能懂自己一瞬间，只需要这一瞬间。

　　季礼看了她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坐下来，翻看着高小兵的课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高小兵聊天。

　　许左右激动地转身，去了洗手间。

　　厕所一样的狭小逼仄，基本上坐在马桶上腿就能紧靠在门上了。

　　许左右并不是真的来上厕所的，她打开了洗手间的柜子，发现里面基本上只有两套洗漱工具，看来平时确实只有高志扬和高小兵住在这里。

　　许左右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轻轻推开门，她看向客厅，季礼挺直的后背堵住了高小兵的视线，她听见两人正在说着什么。

　　于是许左右蹑手蹑脚溜到了另外一侧的房门口，轻轻推开了高志扬的房间，迅速关上了门。

　　她贴着门喘气，等了一会儿，客厅里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断断续续传来季礼的声音。

　　于是许左右安心地打量着这个屋子，努力忽略扑鼻而来的老人味，腐朽又陈旧的味道，还混杂着一丝中药的气息，在雨天被无限放大。

　　凌乱的大床上还堆着没收起来的衣服，全是高志扬的衣服，小山堆一样放在床上，大概是他们去医院前从衣柜里翻出来准备带去的。

　　但许左右想到高志扬现在浑身上下被纱布包裹的模样，大概是这些衣服都没用到，于是又被带了回来。

　　许左右又看向一边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张高小兵的班级照片，用相框框起来，端正地立在床头。

　　许左右又拉开床头柜，里面密密麻麻堆着一些药，大部分是治疗高血压的药物，还有一些常见的感冒药。

　　许左右又翻了翻衣柜，都是一些陈旧的衣物和棉被，厚厚堆在衣柜的各个隔层，塞得满满当当。

　　许左右屏住呼吸，用手挥了挥被带下来的灰尘，硬生生忍住了一个差点大出口的喷嚏。

　　许左右憋着气，蹲在地上，喷嚏在她的鼻腔里不上不下，她脸涨的通红，用双手牢牢捂住嘴，强行把喷嚏压下去。

　　这个时候要是打出来，客厅里的人一定能听得到，一定会被高小兵发现。

　　终于，许左右忍了下去，她蹲在地上松了口气，又用手揉了揉鼻子，感觉舒服多了。

　　突然，许左右揉着鼻子的手停顿了下来，她眼神不经意瞥到了床下，一个盒子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盒子是一个普通的月饼盒，大概因为长期放在床下的缘故，盒子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灰，许左右警惕地用季礼的外套捂住鼻子，鼻腔瞬间充满了薄荷和柠檬的香味，大概是季礼的洗衣液味。

　　许左右轻轻打开盒子，当她看清楚眼前的盒子里是什么的时候，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鼻子又瞬间吸入了大量的洗衣液味，让她瞬间恢复了冷静。

　　许左右掏出手机，全方位拍了照片和视频，然后又拿出里面的东西，随手包在了外套里，盖上盒子推了进去。

　　等一切都整理完毕，许左右也平静下来，她轻轻推开房门，在缝隙里看到季礼依然用宽大的肩膀挡着高小兵的视线。

　　许左右抓住时机钻了出去，假装刚从洗手间出来，甩甩手来到了客厅里。

　　高小兵阴沉沉瞪着她，上下打量着她，许左右直接看向季礼，抬起手机说道，“不好意思，季医生，社里突然有点紧急情况，有一篇稿子出了问题，主编让我现在回去改一下，可能要先走一步。”

　　季礼随即也站起身，对着高小兵说道，“那就改天再来吧，正好你妈妈也不在，改天约好时间再来找你了解情况。”

　　高小兵依然没好气，头也没抬起来，看着这两尊大佛终于要离去，总算是松口气。冷冷说道，“知道了。”

　　季礼撑起伞，许左右钻到伞下，两人走到院子里，豆大的雨滴落下来，砸得许左右有点冷，她怀里正抱着那一堆东西，觉得此时此刻，格外的冷。

　　阴沉的雨季，连绵不断的大雨，永远不会放晴的羊东镇，和那个总是不爱说话的女孩。

　　季礼关上车门，立刻打开暖风，他刚刚在雨里撑伞的时候，察觉到旁边的许左右一直在发抖，止不住的抖。

　　许左右再次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风，她看向季礼，车里暖黄的灯光打在季礼的脸上，他的眼神温柔又包容，像黑暗的胡同里燃起的微弱的炭火，让许左右发抖的身体逐渐平稳。

　　车子启动，混着泥土和雨滴，加速驶离这个冷调的小镇。

　　终于，在季礼开了半个多小时后，太阳从云层里露出。

　　阳光毫不吝啬地打在每一片土地上，雨后放晴的太阳，伴随着黄昏的色调，显得暖洋洋的，跟季礼的眼神一样。

　　许左右摊开紧紧裹住的外套，一堆女孩的内衣物也被此刻的阳光照射，它们被放在漆黑的盒子里，不见光的床底，冷掉的卧室里，终于也能被展开在了日光下。

　　在太阳的照射下，许左右抱着它们，像抱着珍藏的宝物，床底的秘密和最沉重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