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逢缘》竹雨林

25、大雨倾盖

　　许左右愣住了，她在挑选礼物之前，还特地打电话问了华姗姗，她正巧有一个刚上初中的侄女。

　　“这个年纪段的小女孩，那肯定喜欢吃零食，或者毛绒玩具。”华姗姗叼着一根饼干，吊儿郎当地说道。

　　许左右有点犹豫，她想起吴婷月永远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的脸。“她，她可能和其他的小女孩不同。”

　　华姗姗隔空摆摆手，“你不懂，你就想你那个年纪，最想收到什么，也是毛绒玩具吧。算了，你也和其他小女孩不一样，反正就是送毛绒玩具肯定没错啦，就算她不喜欢，也不至于讨厌你的。”

　　许左右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拿着毛茸茸的小熊，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家把熊塞进华姗姗嘴里。

　　只不过是一只毛绒小熊，吴婷月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明明她一开始看见自己在的时候，还只是惊讶。

　　许左右脑袋里的线索又变得混乱不堪了，她放下刚剥干净的一根玉米，又来到厨房，吴婆婆正在煮饭。

　　一大口铁锅在炉上烧的火热，锅里热滚滚沸腾的水咕噜着泡泡，吴婆婆弯腰从冰箱里取出面条，然后用手哆哆嗦嗦下着面条。面条随着她哆嗦抖动的动作，一根根颤颤巍巍掉进水里。

　　猛然间，许左右长长吸了一口气，她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混沌不堪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变得清晰明了。

　　她终于想到那一股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他不同于强壮有力的成年人，甚至不如一个刚长大的小孩灵敏。

　　他要如何才能打翻一锅盛满热油的铁锅，又不偏不倚地没能躲开，全部落在身上的。

　　吴婆婆颤抖的胳膊和蜷缩着脊背的身子，都在向许左右证实她的猜想，她越来越坚信高志扬的烫伤，不是意外。

　　就在许左右专注地盯着吴婆婆下面条的时候，她的身后，从房间里也悄然出现一个声音，吴婷月静静站在房间门口，静静盯着许左右的背影。

　　她沉默着，眼睛里涌动的情绪很复杂。

　　远处的天空雷声轰动，像是快要下雨的迹象。

　　云层变得厚重，它们漫无目的聚集在了一起，越卷越厚重起来。院子里变得昏昏沉沉，许左右看着远处的一棵树，树枝被风吹得拼命摇晃起来，像是即将倾倒。

　　许左右早上出门从来不看天气预报，她会检查设备和证件是否带齐，会检查纸巾和洗手液有没有用完，会操心一切能随时从包里掏出来的东西的存在，唯独雨伞。

　　但是此时此刻，站在厨房门前出了一身冷汗的许左右，并不在乎忘记带伞这件小事，她想立刻离开这里。

　　许左右缓缓抬脚，正准备找个借口匆匆离开，一转身就对上了吴婷月苍白的一张脸。

　　“姐姐你准备去哪。”

　　许左右挤出了一个笑容，她脖子上的汗还没干，却沉稳地说道，“我刚刚收到季医生的消息了，他说有点事情要找我。”

　　许左右觉得此时此刻，必须要搬出一个人，来告诉吴婷月自己的行踪时刻被关注着，而这个人，最好是她们都认识的人。

　　吴婷月没有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她依然抵着门框，没有留出一丝缝隙。

　　“马上下雨了，姐姐等雨停了再走吧。”

　　许左右努力稳住心绪，大脑飞速运转。为什么不让她走，难道她刚刚惊讶的表情被发现了吗，可是自己明明背对着吴婷月，况且她不是只是一个初中小女生吗，还有吴婆婆也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想到这，许左右肩膀松下来，默默退后一步，抱起双臂横在胸前，“好呀，那我就留下来避一避雨。”

　　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又快又急，刹那间天色暗沉下来，空气里混着泥土的腥味，院子里刮起一阵小型卷风，吹乱了满地的玉米叶。

　　许左右端着碗，坐在厨房的大长桌前，碗里的面条看起来毫无美味可言，清淡的面汤里零星飘着一丝油花。

　　吴婆婆一言不发，颤颤巍巍吃着碗里一夹就断掉的面条。吴婷月在院子里扫着那些玉米须和叶片，扫帚摩擦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许左右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推进，吴婷月对自己的戒心完全竖立起一座堪比天梯的高墙，从她这里得到有用信息的可能性基本上断了。

　　吴婆婆虽然戒心没那么高，可有用信息也很少，而且吴婷月看的紧，自己根本没什么机会提问。

　　许左右又夹起一筷头断了的面，她假装随口问道，“平时小月不帮您做饭吗？”

　　吴婆婆浑浊的双眼抬头，半晌，淡淡说道，“平时都是她做，我没怎么做过饭。”

　　风似乎更急了，院子里扫帚和水泥地摩擦的刷声频率更高起来，许左右的声音被遮盖的严严实实。

　　“那这段时间怎么不做了？”

　　吴婆婆似乎陷入这个问题里，她沉默地搅动着碗里断掉的面条，“不知道，那天回来就不做了。”

　　许左右虽然已经大概猜到了结果，但是真的听到这句话之后，依然心里猛的一抽。

　　吴婆婆说出口后，立刻意识到说错话了，她不知道为什么，顺理成章被眼前的女孩套出了话。她颤颤巍巍把碗筷放下，然后走了出去。

　　许左右也立刻放下碗筷，她手心微微出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许左右推开厨房的帘子，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吴婷月和吴婆婆都不在。

　　扫帚孤零零压在一堆玉米叶上面，雨滴重重打在院子里，叶子全部湿了，湿答答躺在地上。

　　许左右一口气冲到院门口，全身上下瞬间被雨水打湿，冷意丝丝冒出，她拉动被雨打湿的铁门把手。

　　意料之中的，打不开。

　　还没等许左右反应，身后就传来急促奔跑的脚步声，许左右猛然回头，吴婷月拿着一把榔头，出现在雨里。

　　雨越下越大，视野逐渐被模糊，雨滴沉沉重重的砸了下来，任何声响都会被这场大雨吞噬个干净，虽然迟早会有雨过天晴的那一瞬间，但许左右不太确定还能否亲眼看见。

　　她感觉到自己全身都紧绷了，血液也凝固住了。

　　雨里的女孩拎着榔头一步步靠近，身后的铁门紧闭着，许左右估算着自己距离厨房的距离。

　　虽然吴婷月只是一个初中小女孩，许左右却没有信心一定能赢过一个常年做农活的女孩，况且吴婷月也不能算是普通的小女孩，她在雨里走着，却似乎怎么也浇不灭她的仇恨和绝望。

　　许左右决定先不抵抗，况且门是打不开的，先躲进安全的厨房，然后磨时间，总会有人发现自己消失的，华姗姗一晚上发现不了，两三天总能发现。

　　总之，先躲进去再说。

　　正当许左右准备拼命跑进厨房的时候，她身后紧靠着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大雨让一切声音变得寂静无比，许左右已经不太能听得清楚一切的声音。可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就这样轰然大作地传进耳里。

　　“有人在家吗，吴婷月在家吗？我是季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