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逢缘》竹雨林

19、天使的笑容

　　在吴婷月喊出那句愤怒的话之后，季礼和许左右就被赶出来了。

　　吴婆婆在听到那句啜泣的怒喊之后，突然就变得力大无穷。年迈体弱的老人拖着残败不堪的身体，用尽力气把他们两个人推了出去，铁门狠狠关闭，像是心门一样，不给任何缝隙窥探。

　　许左右和季礼有点不知所措，今天的计划已经被彻底打乱。

　　季礼理了理思路，说道，“你还想去采访高志扬的情况吗。”

　　许左右觉得还是有必要的，毕竟无论是重度烫伤的追踪报道，还是吴婷月不愿意告诉他们的秘密，都与高志扬有关系。

　　两人继续开车，终于找到了高志扬孙子上学的地方。

　　在许左右出示了记者证后，他们两人被毕恭毕敬请到了老师办公室里。

　　对着一个满脸都是褶子的肥腻腻的中年男人，许左右端起了刚倒出来的热茶，喝了一口说道。

　　“我们这次来，是想要跟您了解一下高小兵的家庭情况。他的爷爷高志扬前段时间因为重度烫伤还躺在北城医院的ICU里抢救，所以主编希望补充一些家庭信息，能够做成连续的报道提供给社会，也方便大家集资捐款，帮助高小兵一家。”

　　许左右简单表明来意，又介绍了一下正靠在沙发上，坐的笔直端正的季礼。

　　“这位是高志扬的主治医师，季礼医生，这次也是代表北城医院，和我一起来了解情况的。”

　　高小兵的班主任点了点头，他脖子上堆积的肉也随着抖动晃了起来。“没问题的，许记者，季医生，你们有什么问题随便问，我们学校也很高兴你们能帮助我们高小兵同学，一定会全力配合。”

　　许左右想了想，选了一个普通的问题开头。

　　“高小兵的父母平时不在家吗？只有他和他爷爷一起住吗？”

　　班主任没有丝毫犹豫，“是的，我们之前走访学生家的时候，家里只有他和他爷爷。他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好几年才回来一次。我们这边的大部分孩子都是这样的情况，留守儿童非常多，许记者你也知道的，这个留守儿童大部分心理都不正常，难管啊，我是真的操碎心了，太难管了啊......”

　　许左右打断他的话，“班里还有其他相似情况的孩子吗？”

　　班主任想了想，拍手说道，“太多了，哎呀，说都说不完，我们这个班里尤其多，高小兵只是其中一个，他和他爷爷两个人还算好的，有的小姑娘只有一个人在家，有的姊妹两个人在家的，还有的是和外婆一起的，那你说说，平时有个力气活需要干的，都是我去帮忙的，许记者，你是不知道我平时真的没有一秒钟不操心啊......”

　　许左右有点烦恼，害怕采访对象一句不说，但是更害怕采访对象滔滔不绝。

　　季礼突然蹦出一句，“谁和外婆在一起？”

　　班主任没有反应过来，“啊？”，他呆滞的神情显得脖子上的肉堆积的更多余了。

　　季礼又重复了一遍，“班里留守儿童里，谁平时和外婆住在一起？”

　　班主任反应过来了，拍了拍脑袋，“哦！是，是那个，吴婷月，一个小姑娘。平时不爱说话，学习成绩特别好，所以比较独立，刚上小学的时候还挺活泼可爱的，升了初中以后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许左右倒吸一口冷气，吴婷月，居然和高小兵在一个班级里。

　　那么吴婷月平时被那几个女生欺负的事情，高小兵知不知道，班主任知不知道。

　　高志扬的重度烫伤到底和吴婷月有什么关系，吴婷月为什么要让她删掉那篇采访。

　　一连串的问题在许左右的脑海里绕啊绕，她看不到怎么解开，但她潜意识里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解开之后就会豁然开朗。

　　许左右问道，“吴婷月和高小兵关系怎么样，他们平时在班里说话吗？”

　　班主任有点摸不到头脑，“他们俩，他们俩不太说话，这个阶段的男生和女生都不太爱讲话的，平时除了学习上的事情没什么交集的，座位也离得很远。许记者，我们不是在了解小兵的家庭情况吗，怎么扯到吴婷月同学身上了。”

　　许左右不死心，又问道，“他们俩小学的时候认识不认识。”

　　班主任用肥大的手掌摸着下巴上的胡渣，他来回摩擦，像是在脑海里的记忆箱子里寻找信息。终于，他的手停了下来，重重的拍向了自己的大腿。

　　“嘿！我想起来了，他们两个小学的时候是邻居啊！许记者你问这个是有什么用吗？吴婷月和高小兵不算熟啊，如果你想了解小兵的学校情况，你还不如问问我们班长林敏呢！”

　　许左右瞪大眼，林敏，敏敏，巷子里的那个女孩，那张天使的面容，那个魔鬼的笑容。

　　“你们班长，林敏，和高小兵的关系很好吗？”

　　班主任点了点头，从身后的办公柜里掏出一个蓝色文件夹，拿出来他教学历程里最值得骄傲的一张张奖状们，他又用肥大的手掌抚摸上这些塑封的奖状，“这些奖状，都是林敏同学带领我们班同学取得的。你看这张，许记者，这张校园演讲比赛优秀团体的奖状，就是高小兵和林敏一起表演的诗朗诵，他们俩共同为我们班级争取到的，我这个当班主任的也很骄傲啊，我看到孩子们这么优秀......”

　　季礼咳嗽了一下，不知道是真的被柜子带出的灰尘呛到了，还是为了打断接下来的长篇大论。

　　“老师，我想看看你们班级的合照，可以吗？”

　　班主任才椅子上弹射起来，用他肥硕的身体在柜子里翻找起来，又带出了更多的灰尘。

　　“当然可以，季医生你想看他们哪种合照，我们班级很爱拍合照的，上学期还拍了一起汇报演出的照片，我平时管理者个班级，真的是全方位记录孩子们的成长的，你们知道的，青春期的小孩真的很难管理......”

　　许左右接过一张翘边的照片，抖了抖灰，她在一群初三的孩子里，一眼看见了吴婷月。

　　女孩小小的瘦瘦的，站在整个班级的最右侧，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冷淡淡的，像是偶然路过这里的陌生人。

　　班主任弓起腰，艰难地站立，指了指第一排靠中间的一个男生，“这个就是高小兵同学。”

　　男孩也瘦瘦小小，并不高大挺拔，他站在第一排的位置，脸颊瘦的有点凹陷，脸阴沉沉的，带了几分阴郁。

　　而在高小兵一旁的，是一个笑颜如画的女孩，白净的脸蛋，蓬松厚重的头发高高扎起，扬起的笑容能够吸引一切目光。

　　是她，这个班级的女班长，林敏。

　　也是她，许左右无法忘记的，在巷子里，冲着跪趴在地上流血的吴婷月，同样微笑的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