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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夕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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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时平并没有去见谢怀,他出了别墅一路到湖边,一坐就是一小时。
当他听见时安与林梧枝的交谈声,迅速躲在了树后,用哭过后微红的眼睛去看林梧枝。
“我是要把戒指丢掉。”林梧枝对时安说。
“为什么要丢掉,放起来不好吗?”时安问。
林梧枝望着湖,语气执着:“要丢掉。”
时安与林梧枝一块走到湖边,眼看着她使劲摘下戒指,愤然将戒指丢进了湖里。
时安扶着伤心流泪的林梧枝走后,时平走向湖,脱掉上衣投入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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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谢怀的这一面,让时安期待着下一次见面,八月尾多暴雨,时安在书房里秘密作画,他没学过绘画,所以一直画谢怀那双眼睛,他将蓝色跟绿色混在一起,填充谢怀的眼瞳。
他思念靠近谢怀的那种感觉,像是着了魔般幻想将来与谢怀的相处,他将落叶做成的书签放在枕头下面午睡。
时平带着一身冷意回来了,时安半起身问:“你又去湖里了?”
“是啊,你不是说妈把戒指丢到湖里了么?”时平走到窗边看雨,喃喃道:“这雨还要下到什么时候啊。”
时安有些愧疚,道:“说好我们一起帮妈找戒指的,但都是哥哥你在找。”
“你又要补课又要看书,哪有时间去找,也不用去。”时平说。
“祖母好像又犯咳嗽了。”时安说,“因为这冰冷的雨。”
时平叹口气,说:“你午睡吧。”
猝然雷声轰隆,时安双肩一抖,时平笑着走来,坐在他床边拍拍他的肩,说:“怎么长大了还是怕打雷啊?”
“没有怕了。”时安看了眼窗外的阴沉天色,回忆道:“哥哥,虽然我们长得一样,但从小时候起,我们就是不一样的,哥哥你总是像个大人,有点像爸。”
时平变了脸色,扭过身去,道:“把你的床都坐湿了,我去换衣服了。”
“爸要结婚了,哥哥也会跟妈一样伤心难过吗?”时安压低了声音问。
“时安……”时平回眸。
时安闭上眼,心腔一瞬间滑过无法言说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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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晴天,时安时平游到湖底找戒指的事被林梧枝得知。
林梧枝很生气,背着祖母拿藤条打他们的手心,时安怕痛,缩着手落了几滴泪。
时平怔怔看地面,林梧枝拿藤条指着他责问:“你这个哥哥当到哪里去了,怎么能带时安做这么危险的事。”
“以后不会让时安跟着我做这种事。”时平说。
时安看眼时平,又看林梧枝,觉得二人之间有股浓浓的对峙气场。
“时安你先出去。”林梧枝说。
时安第一次见林梧枝露出这般冰冷的表情,就像前几天那场冰冷的雨。
时安在门外听,但听不到林梧枝跟时平说了什么,或许他们什么都没说。
时平下楼时,时安站在走廊里望向他,他笑道:“时安,你是不是喜欢谢怀?”
时安点头,脸微红了。
“喜欢就是喜欢,就算那个人不喜欢我,我也会别捏的喜欢。”时平寻求认同般看着时安。
“我觉得是错的。”时安轻轻地说,此刻他不去看时平灰暗的眼睛,“我觉得他如果不喜欢你,你就该讨厌他,远离他。”
时平一声不吭,脊背软了下来。
“你的喜欢是错的,你怎么能没有一点,”时安顿住了,换了个说辞,“骄傲?”
“你是想说我没有廉耻吧。”时平说完转身离开。
时安唤道:“哥。”
时平走了出去,背影消失不见的那瞬间,天空开始落雨。
时安心中酸苦,不小心抬眼却见林梧枝红着眼眶站在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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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时安与时平的关系渐渐疏远了,就算是晴朗的日子,也不会约着一起去游泳。
时安知道,时平还是会去湖底找戒指,但时平始终没找到。
次年再来外祖母这儿过暑假时,时安后知后觉发现,林梧枝跟时平之间已是一句交谈都没有。
这年时安十八岁的生日刚过,谢怀的信从培训基地寄了来,林梧枝展信看过,对满怀期待的时安说:“是你哥哥。”
时安心泛苦涩,回想起谢怀的那个“嗯”字,在那时听来是笃定又确切的回复,可现在给了时安钝痛一击。
时安是骄傲的,他鼓起勇气的行为却换来这样的结果,真是极其讽刺,他恨上了谢怀。
林梧枝折信时,时安说:“能给我看看吗?”
林梧枝把信递给他,他一眼就看见谢怀写的“时平”二字,他把信叠好还给林梧枝,勉强挤出笑容来,问:“五年后谢怀就会跟哥哥结婚吗?”
林梧枝点头,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哀愁,道:“是啊。”
时安快步回到房间,掀了枕头拿起落叶书签丢到了垃圾桶里。
“时安。”时平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时安看去,他问:“那你现在有没有在别扭的喜欢谢怀?”
时安高声否认:“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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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时安万分痛苦的是时平的死亡。
那天清晨有雾,时安蹲在湖边号啕大哭,时平的尸体被打捞出来,食指上戴着妈跟爸的婚戒。
林梧枝晕在家仆怀里,而时安伸手去扯逐渐消散的白雾,一遍遍唤着:“哥哥!哥哥!”
雾最终散去,热烈的阳光照耀在了湖面,时安抬头看太阳,右耳听见一阵尖锐鸣叫,他心神不宁捂住耳朵,眼前发黑,因低血糖晕倒过去,再次醒来,他的右耳因听力障碍需要佩戴助听器。
时平永久离开后,外祖母命人把湖用栅栏围了起来,为给时平一个清净之地。而这栋别墅也渐渐被外祖母跟林梧枝搁置,除了每年夏天来看看时平外,不会再住。
时安回到城市,与林梧枝在顾先生名下的房产居住,林梧枝常因哥哥的死亡以泪洗面,夜晚做梦哭醒,总抱着时安说:“是我不好,平儿,都是我不好。”
时安21岁那年完结了学业,林梧枝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钱也不够用,有时全靠顾先生接济。
好在时景名声响亮,时安得以进了一家杂志社上班,他有想过联系时景,但那年哥哥的葬礼上,时景与林梧枝相看无言,全然是两路人了。
顾先生比时安大9岁,之前是时安的老师,对他们母子很好,即使授课繁忙,也会抽时间与母子二人共进晚餐嘘寒问暖。
时安22岁生日当天,顾先生带来亲手制作的蛋糕为他庆生,洁白的蛋糕上,是顾先生画的笑脸。
“祝我们时安天天开心。”顾先生说。
时安看着那笑脸,却想到五年前,他在书房画的那一双双谢怀的眼睛,蓝不蓝绿不绿,晴不晴阴不阴。
顾先生一手插入裤兜,手指踌躇旋转戒指盒。
时安立即想躲,正好外祖母的电话打了来,时安说:“我去书房接电话。”
“去吧。”顾先生说。
时安与祖母通话,祖母说:“都怪我腿脚不好,你的生日我也不能参加。”
“没事的,我明天就去看您。”时安笑道。
“我看顾辉这人挺好,他向你表白没有?”外祖母说。
时安搪塞过去,没几句挂了电话,从书房出来,顾辉站在不远处对他说:“我得回办公室一趟,不好意思时安,下回再补你。”
“没关系的,谢谢你的蛋糕,你快去忙吧。”时安轻快一笑。
顾辉眼色沉沉地走了。
不久后林梧枝生了场病,不止时安陪在床边,顾辉推了所有工作也跟着陪,时安虽然对顾辉没有那方面的喜欢,但也开始犹豫摇摆,因为顾辉是一个很安定的人。
可这时,时安在祖母那里得知,谢怀完成了五年的培训,回来了。
时安心里的那面湖开始不受控制地起波澜,那个夏天那面湖,哥哥还有谢怀,是时安埋在心间的珍贵回忆。
他说:“谢怀不是个好男人,哥哥去世,他也不回来,现在他回来,哥哥已经不在了。”
“他那时哪能回来呀,估计这消息都是好久之后才知道的。”祖母牵了牵腿上的毯子。
时安垂下闪烁眸光。
“你那时不是喜欢谢怀吗?”祖母问。
“早不喜欢了。”时安说。
祖母笑笑,看破不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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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梧枝病一好就开始安排跟谢家的见面,顾辉也帮忙选吃饭会客的地方。
时安什么也不过问,直到林梧枝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纸,说:“合同。”
“什么合同?”时安倚在门框问。
“现在你得跟谢怀结婚。”林梧枝说。
时安站直了皱着眉,一口气道:“谢怀喜欢的是哥哥,就算哥哥不在了,我为什么要跟谢怀结婚?”
“你看看这合同就知道了。”林梧枝说,“如果你喜欢顾辉,那就当我没说,现在我们如此没落,总不能靠你爸。”
“您想靠谢怀?”时安感到迷惑,“您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谢怀职业好长得好又有钱,跟了他你不吃亏,我相信他会护好你。”林梧枝转而看窗外雪景。
“他也没说要跟我结婚。”时安看过合同,心不在焉地折。
“到时候谈谈就好了。”林梧枝说。
时安沉默了片刻,从那面湖里生出的夏天回忆让他觉得酸涩。
时安长睫一耷滴下眼泪说:“他不喜欢我,我讨厌他。”
“顾辉倒是喜欢你,那你要跟顾辉在一起吗?”林梧枝问。
时安哑然摇头。
“后天晚上你下班了就去华悦公馆。”林梧枝说。
时安回到房间后忍不住哭了,他无比想见到哥哥,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多跟哥哥聊聊爱这件事,他想要哥哥如小时候那样用话语引领着他,他又觉得自己是自私的。
到了去华悦公馆跟谢怀见面的那天晚上,时安依旧被沉浮已久的阴霾心绪充斥。
公馆里温暖,时安脱下的外套被服务生拿走了,他来得早,就先喝着茶在大厅坐。
外面还在下雪,时安不喜欢冬天,只贪恋夏天。
时安看着窗外的雪花出神,一辆黑车在他视线范围里缓缓停下,服务生拉开后车门,谢怀长腿下迈,黑皮鞋黑裤。
五年不见,谢怀更高大了,时安视线上移,看见谢怀红润的唇,静湖般的眼瞳照旧是蓝不蓝绿不绿,褐发将他偏白的麦色皮肤衬得净透。
时安心想,那片湖没有变。
时安看眼自己的装束,全身的黑色,他再看谢怀,谢怀一步步走在风雪里,那张脸那双眼,像是黑白电影里出现的色彩。
如同那片湖在夏日阳光下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