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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夕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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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体危机爆发这年,时安随林梧枝到外祖母这边来过暑假。
外祖母与许多家仆同住在大别墅里。时安初到这儿,就被美丽惬意的乡村景色吸引。他常常跟他的双胞胎哥哥时平,一块儿去距离别墅不远的湖里游泳。
这天黄昏,时安赖在岸边不肯走,他竖起双膝拧拧裤脚,指头泛着白,清澈的流水向下滴落,筋脉般浸过草地,汇入安静湖中。
湖面倒映时安的影子,时安十七岁,生得白皙文气,一些少年应有的美好在他身上都能得到展现,他的黑眼珠滴溜溜向后瞟去。
时平早早穿好了鞋在等他,见他眼光俏皮,立即明白了他,问:“你还想再玩会儿?”
“哥哥,暑假不就是用来玩的么。”时安不情不愿撑起身,挠挠后颈的湿发。
静湖被周围的树映成墨绿色的,远远的天边铺着彩霞,散出绸缎般的光泽。
“走吧。”时平冲弟弟念念不舍的侧影劝道:“不然一会儿又要来叫我们的。”
时安走向时平,拖鞋踩在草地上,吧唧吧唧声,他埋怨:“我看整个暑假都要在补课里度过了。”
“明天这儿也一样的美,明天下午咱们再来游泳。”时平说。
时安回头望一眼,有些失落地感慨:“等顾先生开课了,又要回去上课,可因为那荒体危机,到处都是乌烟瘴气。”
“没关系的,每年暑假咱们都还来这儿的。”时平安慰道。
时安点头“嗯”了声,与哥哥一起穿越这片窄小但茂密的绿林。
刚刚告别的那面湖像是一个秘境,那儿的树也格外绿,现在时安眼前,全是被落日映得发黄的阔叶树。
家仆下了两节台阶,双手交握身前,担忧道:“快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
时平加快了步伐,笑道:“哪会这么容易就感冒,我们都习惯了呀。”
时平率先进了侧厅,时安问家仆:“给我补课的阿姨今天不是休息吗?”
家仆温和地说:“叫你们回来是有别的事。”
“别的事?”时安见家仆没有要多说的样子,就迈进了侧厅。
由于外祖母喜欢,别墅里的一切都是法式巴洛克风格,显得浑身上下湿漉漉、头发乱糟糟的时安有些格格不入。
二楼传来林梧枝低微的哭泣声,还有外祖母严肃苛责她的声音,时安搭上楼梯扶手,扬声问:“怎么了吗?”
外祖母的轮椅声响起,接着时安对上老妇人那双明亮的眼睛。
“快去换衣服吧乖孙。”外祖母说。
“你们不要吵架。”时安说。
外祖母点头,又说:“快去,别感冒了。”
时安知道林梧枝必定是因为时景而伤心难过,在时安的印象里,林梧枝跟时景的感情特别好,但两年前两人无故离婚了。
时安到换衣间来,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他探头一看,是时平,黯淡的光洒在时平侧脸,显得落寞。
风经窗子吹了进来,时安关上门。
自从荒体危机爆发后,政府征召许多适龄青年集中培训,其中就有谢家的独子,谢怀。
谢意亲自开车带21岁的儿子谢怀来乡下见人。后视镜里谢怀冷淡的眉眼被风吹拂,谢意嘱咐道:“一会儿见了人多笑笑。”
“嗯。”谢怀应声。
名贵黑车驶入乡村别墅的那一秒,家仆们久违地有了谈论的话题。
时安已换好衣服在书房里看书,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板巧克力来拆开。
橙黄色的余晖落在他脸颊,他心想着林梧枝哭了的事在出神,眼睛里的光流一动不动,他慢慢掰了一块巧克力送入嘴里。
门口两位家仆路过,其中一个说:“可不就是来选人提亲的么。”
另一个说:“是联姻吧。”
时安睁圆了眼睛,将巧克力当书签搁在书页上,走出书房看了眼两位家仆的背影,随即脚步噔噔上二楼。
敲了敲未完全关紧的房门,时安问:“我能进来吗?”
“进来。”林梧枝朗声道。
时安推开门,看见林梧枝坐在椅上勾半块五色的毯子,林梧枝看他一眼停了手,说:“又在吃巧克力?”
时安笑了,屈起食指擦了唇角,走到林梧枝对面的沙发坐下时,看见矮桌上茶具旁,有一张纸。
“我看你是又想见牙医了?巧克力谁给你的?”林梧枝佯装愠怒。
“这次是我自己拿的。”时安伸了脖看那张纸上的署名,这人的字迹肆意露锋芒,力透纸背。
时安狐疑问:“谢坏?谁会叫这样的名字?”
林梧枝笑着纠正:“是怀,是一个将来会成为猎人的人哟。”
时安倒是对猎人这职业感兴趣,问:“这个人被选中了吗?跟我还有哥哥一样年轻吗?几岁啊?”
林梧枝偏头思索道:“大你们4岁,所以是21岁。”
家仆立在了门口说:“谢家人到了。”
时安莫名有些雀跃,即刻起身通过落地窗望去。
“下楼去看看吧。”林梧枝冲他笑得柔美。
时安下了楼,躲在门后偷偷看去,纤长手指一下下摸着门上的纹路。
通往别墅的大道上,有三个人影,领着两个高大人影的是位家仆,她时不时回头说句什么。
等三个人影走近了些,时安看见斯文儒雅的谢父,他冲家仆笑时,眼角的纹路如清波,他说:“走错了一截路,所以来迟了。”
“不碍事的。”家仆说。
那跟在谢父身边的就是谢怀了,时安心想这谢怀可能是混血,因为长得俊美。谢怀有偏白的麦色皮肤,褐发,还有一双蓝不蓝绿不绿的眼睛。
“哟,我忘了见面礼还在后备箱里。”谢意停步,“我去拿一下。”
家仆笑着说了句什么,时安没去听,他眼中留着谢怀高大挺拔的侧影。
谢意与家仆一块走后,落单的谢怀双手插兜后退了两步,背部轻轻靠上树干,喉结跟睫毛同时动了。
倏而一阵香甜的风经过,谢怀眯眼看去,因时安躲得及时,谢怀只看见他握在门边的四根手指头。
在这儿,时安最喜欢就是别墅附近的那面静湖,而现在他似乎移情别恋了,他想他喜欢谢怀湖泊般的眼睛,他心中的涟漪激荡。
他探头看去,没撞上谢怀的眼睛,因为谢怀刚好移开视线。
时安缓缓迈出门槛朝谢怀走,谢怀很快发现了,直勾勾看来。时安垂眼,稍稍加快了脚步。
时安酝酿了一些措辞,走到谢怀侧面后,看着谢怀锃亮的皮鞋尖悄然红了耳垂,一句话都没说。
而谢怀一边保持静默,一边扫了几眼时安,在时安抬头时,他看向别处,有些漠然的样子。
时安看见他肩上有枚落叶,踮脚帮他摘取时心跳像蝴蝶振翅。“你没发现么,真迟钝。”
“谢谢。”谢怀依旧看着别处。
“不客气。”时安紧捏着落叶,羞窘道:“你、是来选人的?”
“嗯。”
“不如选我吧。”时安说完转身,低下绯红的脸。
谢怀这才看向时安,少年的脖颈白净光洁,毛茸茸的黑发看似十分柔软。
谢怀又“嗯”一声。
时安捧着落叶跑走了。
这时谢意与家仆一起走了过来,谢怀看向家仆,家仆刚好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谢怀问:“刚才那位是?”
家仆以少年活泼的背影推断道:“时平。”
时安捧着落叶回书房,心脏像是持续被敲打,外界的一切都被谢怀的脸所屏蔽,两只耳朵都回响着谢怀动听的磁性嗓音,少年怀春,眼睛清澈灵动宛如小鹿。
二楼传来“嘭”一声,时安抬头,时平下着楼梯,脸色有些暗。
“怎么了哥哥?”时安问。
时平见了他,露出开朗笑容问:“你见过谢怀了吗?”
“哥哥现在是要去见他了吗?”时安问。
时平点头说:“是呀,听说他们时间急,晚饭都不留下吃了。”
时安点点头,时平走到他面前来问:“捡叶子干什么?”
时安笑说:“要做书签的!”
时平也跟着笑,时安在哥哥眼中看见自己的笑脸,他虽与哥哥长得十分像,但气质却是不一样,他觉得哥哥比自己优秀,或许谢怀见了哥哥,就不会再选他了。
时平出门的时候,从二楼递下林梧枝隐忍的呜咽,时安冲时平停滞的背影说:“我这就上楼,你快去见谢怀吧。”
“好。”时平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安忘记敲门,进了林梧枝的屋子,林梧枝的泪眼似是微微瞪了他,他轻声道:“不要再伤心了,对身体不好的。”
林梧枝换了眼色说:“时安过来。”
时安走到林梧枝膝前蹲下,仰脸时握住林梧枝的手,林梧枝蹙了眉,压下哭腔说:“他要结婚了。”
“爸么?”时安为林梧枝感到难过,低声说:“可是你们已经离婚了,所以——”
林梧枝轻言细语地打断他:“不是这样的,我们离婚不是因为不爱了。”
“既然还爱,那为什么还要离婚呢?”时安不解地问。
林梧枝用气音浅浅地笑了,问:“见过谢怀了?”
时安腼腆地“嗯”一声。
“等我见完了他们,你陪我去湖边看看。”林梧枝望向落地窗外的林荫,手指旋着另只手上的婚戒,“来这儿一个月了,还没去那儿看看呢。”
时安说:“景色可美了。”
“你先出去吧,我要准备会客。”林梧枝笑道。
“嗯。”时安退出房间。
时安先是来书房收好巧克力,一个年轻些的家仆走进来说:“我来收拾就好。”
“你会做书签吗?”时安扬起手中的落叶,双眼憧憬地看着家仆。
家仆一愣,道:“会的,很简单的。”
“那你教我做吧。”时安说。
“叶子半绿不黄的,要不要重新挑?”家仆说。
时安想起谢怀的眼睛,绿不绿蓝不蓝的,说:“挺好看的呀。”
与家仆一块趴在地毯上做书签的时候,从卫生间里走出的谢意路过,冲时安打招呼。
时安起身,乖巧礼貌地问:“叔叔要走了么?”
“是的。”谢意说,“下次再好好见吧。”
“好呢。”时安冲谢意绽放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