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姝来》碎海浮冰

3、第 3 章

　　她真的不想回忆两人之间的美好，因为那更会提醒自己，这段恋爱的结局是多么不堪入目。
　　林清姝没有理会这段插曲，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前往研究院，刚坐进工位，师兄赵远就来拍她的肩膀，“不错啊小林，今早上我就听说那边已经签下合同了。”

　　林清姝皱起眉头疑惑道：“我怎么不知道？？”

　　赵远一脸了然，“你就别低调了，那边可指名让你跟进，不过这成分也是你和袁导一手做出来，应该的嘛。”
　　林清姝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袁曼的办公室轻敲两下门。

　　屋内传出声音：“进。”
　　她站到袁曼办公桌旁，“袁导，已经和谢氏药业签合同了吗？我完全不知……”

　　袁曼甩过来一份合同，正翻到末页，她的名字下方还是空白的。林清姝拿起来翻看，一切都和研究院这边设想的差不多，她专利入股，按比例能够分到不小的数字。

　　不等林清姝开口，袁曼就抢先说：“运气不错啊，对面公司很人道，也是给你这五年的研究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

　　“可是……”
　　袁曼突然毫无预兆地拍着桌子发怒，“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主张？你现在的重心应该放到小景身上，刚才黎晏告诉我，小景在家里又发作了！别等明天了，你现在就回北苑安抚小景。”

　　林清姝没再说话，签完名就往门口踱步。
　　这举动惹得袁曼更不满，她不耐地催促道“快啊！”

　　林清姝只好快步走出门，刚关上门就遇见了方主任。方主任笑着打量她：“刚签完合同吧小林，怎么还拉着脸？对面负责人已经加了你联系方式了，那边在a市的建设还在起步阶段，这些日子麻烦你多跑几躺，不行的话就在那边申请个住房，那边的工业园区新的很呀，住房条件比我们这老城区好不少……”
　　方主任还在念叨着对面公司多么配合工作云云，林清姝惦记着小景，只应付了一句“我知道了主任。”就飞快跑开了。

　　她拦了出租车报上北苑的地址，北苑在a市地势最高的北方，是私密性很好的别墅区，出租车只能停在大门口。这一会的功夫天上竟然飘起了雨丝，也不是什么大雨，但不停的奔跑也让她的身体淋了个透湿。这是深秋了，风逐渐能刮透外衣，等到黎晏开门的时候，林清姝已经冷到在门廊下发抖。

　　他淡淡发问“怎么淋湿了？”

　　还没等到林清姝回答，小景就听见开门的声音，从楼梯上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下来。林清姝听见声音立刻扬起笑脸。谁知才刚看见林清姝一眼就尖叫着，“医生来打针了！！！啊啊啊啊！！姐姐你在哪里？？小暇姐姐！！”，又飞快奔上楼。

　　黎晏开口提醒：“你忘记换衣服了。”

　　林清姝低头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写有研究院字样的白大褂，她扶额苦笑，“抱歉，我被袁老师催来，实在是太忙了。”
　　黎晏面无表情地关上门，“我不能替小景原谅你，你自己换完衣服去和他道歉吧。”

　　黎家共有三个子女，黎晏为长兄，黎景为□□，中间原本有一个女儿名为黎暇，结果十几岁的时候因为先天性的心脏病去世了，黎景和这个姐姐感情非常好，因为接受不了姐姐的逝去诱发了精神疾病，从八岁起他的时间就停滞了，只有和姐姐长相相似的林清姝能安抚他。

　　但是林清姝是活生生的人，她会长大、会发育，她没办法一直模仿一个已经去世的少女，于是理所当然的在这场过家家扮演中越来越力不从心，刚开始是穿不上黎暇的旧衣，后来是需要不断的节食保持小女孩一般的身材。可是即使林清姝节食到晕倒，她的身体也像雨后的春笋一样抽条，她的眼神从怯生生变得坚毅，似乎什么都不能阻止她成为一个饱满而成熟的女人。

　　可惜黎晏不相信，一定要给她的生长按下暂停键。长高了就一直蹲着甚至跪着跟小景互动，在身体状况允许的条件下最大程度保持瘦弱的体态，来之前裹上紧紧的束胸，放下蓬松的卷发，用浅色的口红掩住唇色，苍白的粉底上再添一片褐色的雀斑，配合着黎晏日复一日的洗脑，“这就是姐姐呀，你的小暇姐姐！”这场游戏竟然也勉强扮演到现在。

　　林清姝走进属于小暇的房间，按照往日的规矩一一装束好。再出门发现黎晏正倚着门笑眯眯地等待，金丝眼镜下的狐狸眼似乎能摄人心魄，他从上到下扫视一通，满意后开口发问，“小暇最近过的怎么样呢？”

　　林清姝听见这个问题就浑身发麻，因为有时回答得不符合‘小暇’的人设就会引来黎晏的暴怒，但这么多年她也摸索到了一些规律，大概就是负面回答加上偶尔的寻求帮助。

　　林清姝捏紧小白裙的衣角，“只有一点不开心，因为很久没有回家了很想念哥哥和小景，回来还淋湿了，我是笨孩子对吗？”

　　黎晏的笑容消失了，“你不是笨孩子，正相反，你还是一个会撒谎的精明小孩。”林清姝瞪大眼睛暗道不好，转过身就要往楼梯上的小景房间跑去。

　　黎晏一把将她抓过来，反手把人压制在墙壁上，苍白的手猛掐住林清姝的脖颈，只几秒林清姝的脸就涨红了，黎晏缓缓开口道：“你学的再不像都没关系，但是小暇爱的只有我一个人，这一点如果违背了，我绝不会宽容，你懂吗？”

　　林清姝用仅有的意识猛点头，黎晏终于肯放下手，她实在是脱力了，后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毯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黎晏也大梦初醒一般，蹲下身将林清姝束缚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对不起小暇，是哥哥没有照顾好你，我会给你联系最好的医生，你要一直陪着哥哥好吗？”

　　林清姝心想，我怎么敢说不？我多犹豫一秒都会被你掐死！！
　　她赶紧在黎晏的怀里猛点头，而后一秒都不敢停留飞奔向了小景的房间。

　　她蹲在小景的门口迟迟不能缓过来，直到从余光看见黎晏走出了大门她才觉得自己真的能呼吸了。这些年黎晏的行事作风越来越疯狂霸道，往往这么折磨她一通后就会在信息里道歉，然后再通过黎家母亲袁曼的手来发放更多的研究经费给她。林清姝把这些一起算成对小景治疗的其中一环，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份比较困难但酬劳丰厚的工作。

　　她整理好心情，轻轻敲响儿童房的门，把声音放细道：“猜猜我是谁？”
　　小景听到暗号，从房间内跳起身来开门，见到熟悉的身影就扑进林清姝的怀里，“我好想你，我好想姐姐，刚才他们又要给我打针，我好痛，我好痛啊！”
　　林清姝把他抱起来放进柔软的被褥里耐心安抚，“姐姐看看是哪里痛好吗？姐姐给你呼呼就不痛了，来……”

　　小景很早就在数学方面展现了天赋，所以最开始黎晏是以家教的名义把林清姝请来的，那时候林清姝也是上高二，因为年龄的原因，即使她有中考状元的光环加持，也很少有家长能把自己的孩子托付到这个小女孩身上，所以她获得的酬劳几乎仅够自己的开销。少有的高薪家教机会她不会眼睁睁看着飞走。即使教辅机构的人告诉她这是个特殊的孩子，她也还是眼都不眨地接下了这份工作。看着小景在别人面前像缩在壳里的乌龟，对自己却愿意敞开话门哭诉，她的心里有一块地方慢慢变得柔软并塌陷，真心希望这个孩子能在她的帮助下发掘出自己的天赋领域，获得别人的喝彩。

　　但是这些年里，小景能不加引导地把自己认作姐姐的次数越来越少。只要她不铺上粉底画上雀斑，小景对她也和曾经那些陌生人一样疏离。林清姝真的开始怀疑现在小景是否真的需要她，或许她曾经是小景的救命药，但随着时间过去，这款药效果没那么好了，甚至现在已经逐渐过期了，然而黎晏仍然把这颗药丸裹上糖衣，掰着小景的下巴强行让他吞咽下去。

　　这样下去真的好吗？她这份酬劳丰厚的工作，自己真的还适合做下去吗？做下去还对所有人好吗？这几年的努力学习，让她成为研究员拥有话事权的新星，她承认背后有袁曼的提携，但眼下来看，就算失去了这把保护伞，她也拥有在雨中狂奔的底气了。这次她不用再考虑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