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毒》冷冻冰

5、赵清衍

　　程小璐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
　　两人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中相对静止，而跟踪者也跟着停下观望。
　　“我？认识他们？”温玥曦忽然笑了，“你在说什么笑话，我们还是先赶紧想想办法把他们甩掉，毕竟他们的目的我们根本不清楚。”
　　程小璐垂眸观察着温玥曦的反应，“不认识就好。”
　　温玥曦意识到了她的意图，暗暗握紧了自己的双手，“你在试探我？”
　　“我现在不打算走了。”程小璐看着温玥曦，不点头也不摇头，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难道他们还能赶上来？这里可是市中心。”
　　她握着温玥曦的轮椅把手站着不动，温玥曦自然也移动不了。
　　她们站在原地，与两名跟踪者僵持着。
　　跟踪者不敢明目张胆地上前，却也没有随意退后。
　　暗暗较劲几分钟后，他们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于是压低了帽檐按着耳朵里的无线耳机跟另一头的人交流，很快又消失在了人群拥挤的街道里。
　　“就这？”程小璐第一时间发现人走了，她抬了抬眉，一脸轻蔑地说道，“果然是一群喽啰。”
　　温玥曦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人消失的方向，紧握着的微微发颤的双手也终于放松下来。
　　……
　　深夜，在享受过程小璐家里新添的无障碍设施以后，温玥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窗前，看着华灯初上的城市，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万家灯火面前显得黯淡无光的月亮。
　　夜晚，从来都是光与暗的碰撞。
　　一方面她惊喜于程小璐竟然为了她换掉了所有不再适用的家具，尽管程小璐给出的理由是以前的家具太过于陈旧；另一方面，她又发愁于今日的跟踪者。
　　她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号码。
　　忙音响了几十秒，电话那头终于被接通。
　　温玥曦压低声音，面色亦有些冰冷，与白天在程小璐面前表现出来的那副模样判若两人。
　　“我不是说过，别让你的人再来施压吗？你让我做的我都会做到，但跟踪算什么？”
　　“我当是什么事值得让你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笑，“在这件事上，你要面对的毕竟是程小璐，我这不是……怕你反水？”
　　“如果信不过我，一开始就别让我来。”
　　“你不会生气了？”
　　温玥曦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我没有生气。”
　　“好吧，下次不找人监视你就是了。”又一句轻佻的话语结束，那人俨然换了正经的语气，“只是我要你做的事，你必须按时给我完成。”
　　“嗯。”
　　温玥曦将电话挂断，随手将手机丢到了松软的大床上，她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凝神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
　　思绪繁多，她还需要再静一静。
　　……
　　周末。
　　夜晚Fantasy里的气氛迷离而喧嚣，人们三三两两随着强烈的鼓点声起舞，喝酒，摇骰。
　　午夜十二点，酒吧迎来了第一个高潮，驻唱乐队粗犷狂野，惹得人们开始纷纷进入舞池开始摇摆。
　　黑暗中，刘一鸣似乎对这样的热闹感到有所厌倦，他塞了一包烟到口袋里，从后门走出酒吧，来到昏暗的小巷打算抽口烟缓一会儿。
　　他面对着破旧的墙壁，刚刚拿出打火机，嘴里的烟还没被点燃，就被一阵力道卡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之间一只胳膊将他的脖颈勒住，无法动弹。
　　仅仅一瞬间，刘一鸣被吓得打火机没握住，让它自由落体掉了地。
　　“是谁让你有胆在这里交易的？我警告你，最好说实话。”萧裕白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恨与厌恶。
　　“饶命，这位大佬饶命！”刘一鸣被人按住了脖子上的大动脉，此时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会死在这里，“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我就是一个做小本生意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说是吧？”萧裕白加大力度扣住了刘一鸣的颈侧，她此时的模样与平日在酒吧时大相径庭，“我先说好，我可不是警察，不会用那种温柔的审讯方式让你招供。你要是不说，明天的新闻上就会出现你的死讯，这里很黑，可没人知道会是谁做的。”
　　刘一鸣听到这儿腿都吓软了，他几乎是站也站不住，倒也倒不下，被身后的人硬生生地拖按到墙上。
　　“饶命啊！我、我也就是个打工的，我……我只知道是谁把货给了我。”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给我说。”萧裕白有些不耐烦。
　　刘一鸣开口哆哆嗦嗦地说出一个名字。
　　萧裕白瞳孔骤缩。
　　“你还知道什么？”
　　“不……不知道了。”
　　萧裕白眯了眯眼，她脚下一扫，直接把人撂倒在地，双膝一跪压住了刘一鸣的后背，扯着他的头发让他抬头，“你说我打你一顿，是不是还能从你的嘴里挖出一些别的信息呢？”
　　“别、别打！我说，我……说……”刘一鸣早被吓得屁滚尿流，双眼直冒眼泪，“我只在拿货的时候听到他……打电话，隐隐约约听到，这些货好像都是从金新月来的，走的是一条陆路线……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萧裕白皱着眉头消化眼前人所提供的信息，随后拿出手铐将他双手铐起，接着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她扯着刘一鸣的衣领把人提溜起来，“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再好好交代，省得你不老实。”
　　刘一鸣此时已是被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整个人狼狈不堪，“……饶了我吧，我该说的都说了……”
　　萧裕白听见这话一脚踩碎了地上的打火机，塑料碎裂的声音在小巷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冷笑道：“你觉得你该怎么被饶？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一个做小本生意的背后有多少条人命吗？！”
　　“你不会以为我问完话就会放你走吧？想得到是挺美。给我走快点！”
　　于是刘一鸣抽噎着被扭送上了Fantasy不远处停放的一辆黑色轿车里。
　　萧裕白在押他上车的过程中，还不忘打开手机查看未读信息，【别忘了我们明天有约，我还要你衣服的。】
　　萧裕白一改神色，忽然间笑得灿烂，顺手回了一句，【当然不会忘。】
　　翌日。
　　今天是周末，叶倾然难得睡了个好觉，她跟萧裕白约好了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咖啡厅离她家并不远，她打算悠闲地晃过去。
　　叶倾然正看着道路两侧的橱窗神游，一阵尖利的喊叫声却忽然响彻整条街，“有人抢劫啊！救命啊！”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正要跑过去，只见两个迅捷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
　　第一个身影戴着头盔，手上拿着一个女士包，一看就是抢劫犯。第二个身影后来居上，速度很快，叶倾然甚至看到了那个人奔跑过后留下的残影。
　　她揉了揉眼睛，惊讶道：“那不是萧裕白吗？”
　　萧裕白凭借着自己的敏捷和灵活很快抓住了抢劫犯的衣领，抢劫犯见甩不开萧裕白，又加上早已被追红了眼，竟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回头狠戾地朝萧裕白面门划去。
　　“萧裕白，你放开他！”叶倾然有些着急，在他看来，此时放开抢劫犯，朝后闪避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萧裕白并不这么认为。
　　她甚至更加用力地将劫犯拉向自己，然后在刀尖快要碰到鼻子的千钧一发之际抬腿将匕首踢开。
　　劫犯吃痛，被重重踢开的手还没收回，便被萧裕白扭住。他脸色狰狞想要挣扎，萧裕白就使劲按着他的后颈将劫犯擒拿在地，动作如行云流水。
　　叶倾然看愣了。
　　她几乎是瞬间回想起，自己还在上警校时听过的一件事。
　　“欸，叶倾然。”当时她还是刚步入警校的大一新生，正与舍友坐在食堂用餐，舍友往嘴里塞了口饭菜，神秘地说道：“你知道赵清衍吗？”
　　叶倾然抬起了头，一双眼睛充满了好奇，她问道：“赵清衍？那是谁？”
　　“就是那个公安体能专项考试几乎全部项目接近满分的魔鬼。”
　　“真厉害啊，是我们学校的？”叶倾然停下了用餐的动作，“然后呢？”
　　“当然是我们学校的，我听和她经常一起训练的朋友说，她的格斗技巧和擒拿术完美得简直像艺术品。”
　　“完美得像艺术品是什么比喻啊……”
　　“总之她最近已经被市公安局特警支队看上了，一毕业就能去任职。”舍友摆了摆手感慨，“我也好想跟她一样厉害啊……”
　　叶倾然从来不知道别人口中的完美擒拿术应该是怎样的姿态，她只知道自己在今天看到了一整套堪称毫无瑕疵的追捕过程。
　　如果……
　　如果赵清衍在三年前没死，那她们现在是不是可以成为同事？
　　如果赵清衍在三年前没死，那她的身姿是不是也和眼前的萧裕白一样，威风而飒爽。
　　叶倾然感觉自己又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没过多久，派出所的人赶到了现场将劫犯带走，并表示希望萧裕白能去做笔录，萧裕白一脸不情愿地拒绝了。
　　接着女士包的主人又上前道谢，也只被她摆摆手谢绝。
　　萧裕白走向发愣的叶倾然，笑着对她说道：“喂，严警官，我这算不算见义勇为，你是不是该去局里给我颁一面小红旗？”
　　叶倾然终于回过神，“你记错了，我姓叶，不姓严。”
　　看她终于不再神游，萧裕白指了指不远处她们约好的咖啡厅，“走吧？”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着，萧裕白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叶倾然只要了一杯不具备提神功能的阿华田，她害怕晚上睡不安稳。
　　在将洗净的衬衣装在纸袋子里归还之后，叶倾然终于想起她今天约萧裕白出来的真实目的。
　　“萧裕白，世界Top50名牌大学哲学博士？”
　　萧裕白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你调查我？”
　　叶倾然没有理睬萧裕白的反问，“原来一个高知人才，身手也可以如此敏捷的吗？”
　　“喂喂，你是不是对我们读书人有什么误解，读博士就不可以锻炼身体了吗？”
　　“哦，博士文凭毕业后当了个酒吧老板？”叶倾然挑眉道。
　　“不可以吗？”
　　“也不是不行，我只是觉得……”叶倾然看着萧裕白有些无语，“扯淡。”
　　后者理直气壮道：“那真是让你失望了，我过得就是这么扯淡的人生。”
　　“你不是学哲学的？”叶倾然仍是不信，“那给我讲讲你毕业论文的内容？”
　　萧裕白一脸你必不会想听的表情，她喝了口咖啡，开始滔滔不绝，“我的论文内容主要是关于亚里士多德的哲学观点。首先是本原，也就是原因论，亚里士多德把世界的本原看成一切事物的载体，并且认为，一切事物的生成和存在都有原因，包括质料因，形式因，动力因和目的因。这就是为世人所知的‘四因说’。”
　　“第二点，运动论。亚里士多德认为‘事物由潜能变为现实’就是……”
　　“好了，停。”叶倾然揉了揉太阳穴。
　　她承认自己在这一回合输了，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破绽。
　　只是在今天见过萧裕白的身手后，她完全断定了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可这只是猜想，她还得找别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