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毒》冷冻冰

17、私人时间

　　程小璐刚走出病房，面上的羞恼还没消干净，就看见坐在病房外的两个人。
　　赵清衍和叶倾然安静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椅上，两人同样的黑色制服，姿势出奇一致，就像一对双生子。
　　见到程小璐出来，赵清衍站起来笑着朝她打了个招呼，“哟，终于舍得出来了？”
　　程小璐这几天光窝在病房里守着温玥曦，心知这是她们的调侃。
　　于是她收了收被温玥曦惹得懊恼的神色，问道：“你们等多久了？”
　　赵清衍看了眼医院走廊上的时钟，说道：“有一会儿了。”
　　程小璐不解道：“那怎么不进去？”
　　赵清衍闻言没忍住，哈哈笑出了声，“这不是看你们在里面忙着嘛！不好打扰。”
　　很好，刚刚压下去的情绪现在又被激起来了，程小璐顿时沉着脸道：“有事快说，别烦。”
　　叶倾然无奈地拍了拍赵清衍的肩膀，后者哎呀了一声，这才收敛道：“别啊，我们就是等你一起吃个饭，谈点事。”
　　程小璐看了看仍坐在椅子上的叶倾然，又看了看假正经的赵清衍，一时间看不懂这两个人搞什么名堂，“行，等玥曦检查完一起。”
　　“不是。”叶倾然这时候也站了起来，她朝着温玥曦的病房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就我们三个。”
　　“三个？”程小璐看着面前的两人眯了眯眼，她现在不可能把温玥曦单独留在医院里，“那有事就在这里说完吧，三个人吃饭还是算了。”
　　见她这个反应，赵清衍抱臂，严肃道：“也行。我们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案子还没结。”
　　“没结？”程小璐疑惑道，“鸩鸟不是已经死了？”
　　“你在装傻。”
　　赵清衍道：“先于警方知道Fantasy里有人贩毒的人是温玥曦。”
　　“还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你从阿勒斯那里得知舞会的消息我可以理解，那是因为你们以前就是合作伙伴。”
　　“但温玥曦没道理会从第一次见面的黑鹰口中也知道这些，更没道理带着一包货安然无恙地回到我们面前。”
　　“你们怀疑她？”程小璐咽了咽口水，脸色更沉。
　　纵然知道温玥曦身上疑点重重，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到，她还是不可避免恼怒，“她为了杀鸩鸟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你们现在居然怀疑她？”
　　“不是怀疑，我们知道温玥曦在这次的案件里帮了我们很多。只是我要告诉你一声，无论怎么回事，回国以后温玥曦都免不了跟警方走一趟。”
　　程小璐闻言质问道：“用她的时候没提这些，现在是想秋后算账？”
　　“你这话别跟我讲，我只是转达而已。”赵清衍抿了抿唇。
　　温玥曦身上的疑点确实太多，他们作为警方，会有这样的怀疑是必要的。
　　她会怀疑，追寻案件进展的其他警察更会怀疑。
　　温玥曦只有清清白白的，才能安然坐在问讯室里完成口供，再被毫发无伤地带出来。
　　赵清衍只是想与程小璐商量对策，并不想与其闹翻。
　　半晌，她又问叶倾然：“对了，温玥曦和黑鹰见面的那天，你当时也在那个海港码头吧？就没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叶倾然如实地摇了摇头，“没有。黑鹰那天像藏着个宝贝似的。”
　　程小璐抓住了关键词，问道：“宝贝？”
　　“是的，而且温玥曦是被黑鹰带走的。”叶倾然朝程小璐点了点头，“这也是我想说的一件事。后来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温玥曦竟然会在黑鹰的地盘动手。”
　　程小璐皱了皱眉，温玥曦不会犯低级错误，在敌方阵营里，孤身一人杀了地方老大的亲信，这无疑是一种无脑的挑衅。
　　这样的挑衅会换来什么样的后果程小璐不敢想，可她还是从叶倾然口中得知了。
　　温玥曦肯定也能想到后果，但她还是杀死了黑鹰，为什么？
　　只能是迫不得已。
　　只能是因为当时的温玥曦已经被逼急了。
　　那她为什么会被逼急？
　　程小璐愣住了，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行了。”温玥曦不紧不慢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过来，她前一秒刚带着一脸笑容送走了医生，后一秒披着程小璐的外套下了床。
　　她靠在病房的门框边，身型有些单薄，此时只是堪堪站着。
　　温玥曦懒懒地笑道：“都进房间里说吧，有什么事情直接来问我，不要自己瞎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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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里，温玥曦接过程小璐递过来的一杯水，她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她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叶倾然皱了眉。
　　“你们问我怎么知道Fantasy有人贩毒，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叶倾然看不透温玥曦在想什么，回答道：“上边通知的。”
　　“上边？是你们施队吧。”温玥曦放下杯子，笑了笑，“那你就没有想过，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可不能因为他是一名警察，我是个无业游民就光怀疑我啊。”
　　四人的谈话没有持续很久，谈话内容也仅仅围绕在赵清衍的那几个怀疑点上，是实际意义上的公事公办。
　　等赵清衍和叶倾然走出房间的时候，她们的脸上已经带着点渗透真相后的轻松感。
　　与此同时，施云岚的电话铃声响了。
　　他正坐在办公室看卷宗，见来电显示“叶倾然”三字后，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按下接听键。
　　“喂？”
　　“施队，该接活了。我想让你请个人回警局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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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小璐在病房里陪着温玥曦吃了病号餐，等汤汤水水收拾好以后天也黑了。
　　温玥曦脸色仍旧不太好，她在并不宽敞的病床上挪了个位置，拍了拍余下的空间，问道：“要不要睡在这儿？”
　　程小璐犹豫了一会儿，她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很微妙，那是一种无声的纠结。
　　见程小璐没动作，温玥曦撇了撇嘴，也觉得她不会理睬，只会认为自己在招惹她。
　　她理了理被子，做好了一个人待在病房的准备，却没想到程小璐没纠结多久，居然走过来躺下了。
　　温玥曦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小璐脱了外套，小心地躺在她的身边，没有挤着她一丝一毫。
　　天呐，那个有点嘴硬别扭的程小璐被打败了。
　　温玥曦看着程小璐侧躺过来，顺手关了病房的灯，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程小璐在黑暗里也十分明亮的双眼，还有窗外暗色夜空下闪烁的星点。
　　喀布尔是个无序的城市，尤其是在夜晚。
　　混乱的交易，无情的暗杀会在各个角落里不断上演，危机四伏。
　　但这间小小的病房里却圈出了一分温馨，有两个人被隔绝在城市的暗流之外，她们曾隐瞒着对彼此的爱意，而现在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是温玥曦先开口打破了安静，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程小璐，一时间有些发愣，“刚才在她们面前可都是官方回答，现在是私人时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安静躺在床上的温玥曦给人一种柔软细腻的感觉，程小璐轻声问道：“你的腿……”
　　“是装的。”温玥曦笑了笑，“在他们看来是三年前病重的后遗症。你那时候刚回国不久，我只有在他们面前做个废物，他们才不会用我来对付你。”
　　“即使用了，他们也得做好我用处很小的心理准备。你可能不知道，当初为了让程容宴相信我残了，我可是在他面前装摔了好多次。”
　　程小璐看着温玥曦，她几次想开口，却仍然沉默着。
　　她忽然有点不敢再问下去了。
　　“我知道你还想问黑鹰。”温玥曦有些胆大地往程小璐的方向凑近了些，她的头发丝蹭到了程小璐的脖颈，有些撒娇的意味，“他没碰我，放心吧，你的暗恋对象清白着呢。”
　　温玥曦还以为程小璐会急着反驳，比如‘什么鬼暗恋对象’，或者‘你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之类的话，但程小璐没有，今晚的程小璐过分反常。
　　程小璐的眼睛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她说：“你没让他碰你的代价，就是你不得不独自面临险境吗？叶倾然说在她来之前，鸩鸟想给你注射麦斯卡林。”
　　程小璐以前所有一触即发的怒火都是为了给自己心里的害怕和疼痛做掩饰的嫁衣，可是此刻，她实在怒不起来了，因为真的太痛了。
　　“我疼。”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温玥曦噎住了，“什么？我……”
　　“十年前的离开，三年前的病重，一星期前的跳崖，那双我曾以为再也走不了了的腿，还有别人的图谋不轨。”
　　程小璐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和沙哑，“甚至你每一次的感冒发烧。”
　　她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这里，好疼。”
　　“我感觉它快碎了，在得知你做的事有大半是因为我的时候，我感觉它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
　　“温玥曦，好疼啊。”
　　温玥曦怔愣了片刻，“好疼啊”三个字仿佛有千斤重一般，此刻沉沉砸到了她的心底。
　　她没想到程小璐会与她这样推心置腹，她心里有惊喜，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好一会儿，温玥曦伸手拨开程小璐挡在颊侧的发丝，开口说道：“对不起，我让你很担心吧。但事实上，我真的不是什么……”
　　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难道你忘记了我曾张牙舞爪地抢了你很多东西？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小璐搂住脖颈抱着吻了上去。
　　最后的那些妄自菲薄永远被咽进了肚子里，程小璐不允许温玥曦说这样的话。
　　这个吻无疑是沉重而深刻的，它带着十年来无处诉说的真心和近日来劫后余生的胆怯，还有一点克制已久的孤勇。
　　程小璐分出一只手抚上温玥曦的脸颊，在亲吻间隙里喘着气，一字一句说道：“玥曦，你别让我再疼了，我想好好爱你。”
　　温玥曦眼里泛着泪光，她回抱住程小璐，不断与她交换加深这个吻，她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狂野生长的占有欲。
　　那是她们多年来肆意横生的爱意。
　　我也想……好好爱你。
　　温玥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