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回家 ...
-
身体就像被湍急的水流拍打得骨架都要松散,温玥曦就在那暗流里浮浮沉沉。
入水前所见的程小璐的眼神,此刻仿佛刻在了她心底。
温玥曦心下一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江中的枯木。
江水漫过了她的全身,进入口鼻,她来不及喘气,也来不及咳嗽,来不及做任何其他的挣扎,窒息感从肺部窜入脑后,温玥曦似乎连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被冲刷殆尽。
她自认为这辈子都在求死。
可当死亡终于汹涌而来的时候,她却为着一双红了的眼睛后悔。
或许最后求生的挣扎在滔天巨浪面前只是徒劳无功,但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温玥曦就像是某种看似无害的毒药,曾经每个靠近她的人,都会被她的容貌和身型骗过去,愿意沾染一二。
程容宴是,黑鹰是,鸩鸟也是。
程小璐更是。
他们无一例外没有获得好结果,程容宴的程度最轻,他只是没得到程氏。
可那两个毒枭都是实打实没了命的,那程小璐呢?
温玥曦没力气再想,江水冰冷无情地灌入身子,她的意识快要被冲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乎只有几分钟,又好像过了好几个小时。
温热的触感像是温玥曦生前最后的幻觉,那温软拥住了温玥曦,她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她笑着松开了原本紧紧握住枯木的手,任由对方抱住她。
一道温柔带着一丝慌张的声音从她耳朵上方响起,就像被风吹动的风铃,每一个音节都带动着温玥曦的内心。
“别睡,你别睡。玥曦,我们回家了。”
是啊,他们无一例外都没有获得好结果,只有程小璐带着隐忍已久的一腔热情,心甘情愿将毒酒全数饮下。
抢救室门前的红色指示灯已经亮了很久。
程小璐捂着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叶倾然和赵清衍也站在一旁,一时间手术室外的走廊安静得连墙上挂钟的秒针在跳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清衍朝着叶倾然的方向使了个眼神,后者无动于衷。
见叶倾然不理她,赵清衍只得突兀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在支援到来之前,你不该擅自行动。”
叶倾然抱臂低着头,表情隐在长睫之下,并不吭声。
她的沉默让赵清衍心里冒起了一团无名火,不耐道:“说话。”
“说什么?”程小璐这时候抬起脸,眼里出现了血丝。
她一睁眼没睡,又下了水,此时尽管人已经很疲惫却也丝毫不敢松懈。
萧裕白的这句话在她脑袋里翻腾,就如同一团浆糊,“医院里的病人很多,你们要吵出去吵,不要在医院里。”
赵清衍噤了声,用一股蛮劲把叶倾然拉走。
抢救室周围还站着些阿富汗当地的警察,他们看着赵清衍的脸色,没人敢上前阻拦。
医院主楼后是一小片花园,早晨的小花园里没人,赵清衍把人带到一座喷泉边上自己坐下,也放开了叶倾然的手。
“你该给我一个解释。”赵清衍太需要这个解释了,她到现在还在后怕,怕叶倾然会死——她能明白三年前的围剿失败于她们而言是一个多么不堪回想的记忆。
叶倾然站在晨光里,沉默了须臾。
她盯着赵清衍的眼睛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鸩鸟知道警察来了,你们一路上阵势太大,他在喀布尔到仓库这段路之间埋了眼线。这个眼线我不能动,会打草惊蛇。”
“所以我得在鸩鸟知道消息要逃跑的时候同他对峙,但我没想到他竟然打算带着温玥曦一起逃跑。”
“那你就不能跟她对峙。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逼着他,他可能会动手杀掉人质?”赵清衍回看过去,“鸩鸟逃了我们可以再抓,但是温玥曦不能有事。”
“你是警察,你第一个要保护的就是人质。他把温玥曦当作人质,说明在直面警方之前他不会动手杀人。”
“可我不得不这么做。”朝阳打在叶倾然身上,为她渡上一层晨辉,“因为无论是警方还是温玥曦,都拖不了。”
“大批的警力在路上,不能白白浪费。温玥曦……她被鸩鸟挟持,她撑不住逃窜颠簸的生活,她身体太弱,必须马上去医院。而我只能赌,赌我能拖住鸩鸟。”
赵清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知道刚才自己在程小璐面前,那句话是她说重了。
然后她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做卧底这件事——”
这是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翻起旧账来可以翻得那么理所当然,一翻就是三年前。
“三年前就开始卧底了,愣是到了最后才委婉地告诉我,挺能耐啊。”
叶倾然眨了眨眼,不知道怎么开口。
赵清衍见她又沉默,于是站起身,马上想走人。
“欸赵清衍。”叶倾然赶紧拉住了她,“那是因为……”
“停。”赵清衍挑了挑眉,挣开了叶倾然的手。
总归是经历过生死的战友,但她们之间还有一道隔着三年的鸿沟,“以后再慢慢和我交代吧,我没那么好敷衍,你最好全部交代清楚。”
“剩下的那些关于任务的弯弯绕绕,你就留着给局里交代吧。”
“你拿着自己的命赌来赌去的,我听了就来气。”
叶倾然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愣了下神,等她反应过来时,赵清衍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她忽然笑出声,“知道了。”
她跑过去搭住赵清衍的肩膀,一起回了医院。
叶倾然望着晨光下她们的影子,觉得自己内心里黑暗腐朽的部分,正在缓慢消散。
她终于走出来了啊。
……
温玥曦刚从抢救室出来,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病房里,陷入长久的昏迷。
医生说她已经脱离了险境,可因为溺水、长时间的精神紧绷,以及身子本就虚弱,要恢复过来得花上好一段时间。
“所以她什么时候能醒?”程小璐摸了摸温玥曦有些苍白的脸颊,眼里满是心疼的意味。
医生扶了扶眼镜,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道:“可能今晚,可能明天,也可能下周。总之,她得好好睡一觉。”
“我明白了,我陪着她。”
“嗯,有事情就按呼叫铃。”
将医生送走,程小璐找了张椅子坐在温玥曦床头,这会儿她刚从凌晨的险境中缓过劲来,她盯着温玥曦安静的睡颜,又回想起刚从江水里把人救起的,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她陡然间产生了另一种感情。
愤怒。
是的,愤怒。
她气温玥曦竟真的想要抛下自己去死,她怎么可以这么做?
程小璐气得牙痒。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从此以后把温玥曦捆住,铐住也可以,就锁在自己的身边一辈子,让她哪儿都去不了,她们活要一起活,死也要一起死。
但她又舍不得。
于是这样的感情又在心里疯狂发酵。
程小璐实在忍不住了,她才能够椅子上站起来,细细端详着那张令人又爱又恨的脸,然后俯下身照着那薄唇就是一咬。
温玥曦在昏迷中皱了皱好看的眉,却没有苏醒的迹象。
第一天,温玥曦没醒。
程小璐的气消了大半,随即心疼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一周过去了,温玥曦还是没醒。
期间纪书文来过一次,他带了些水果,也跟程小璐理了理现在喀布尔的情况。
鸩鸟在金新月的地盘就是罂粟花田中的那个仓库,那天晚上阿富汗警方从仓库中查获了大量毒品,四处逃窜的马仔们大部分也都捉拿归案。
少部分人还在逃,但抓到人只是时间问题。
鸩鸟落入湍急的江水里,等捞上来时人已经凉了。
阿勒斯是阿富汗人,异国犯罪照理来说不归纪书文管,但他做了一回好人,舞会时把定位器装在了阿勒斯的拐杖上,阿富汗只需要找着定位找,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人抓住。
两人的对话大部分时候都是纪书文在说,程小璐在听,她敷衍地点着头,然后把人送走。
程小璐对这件事的后续表现得兴致缺缺,她现在除了热衷于守着温玥曦,什么也不想做。
程小璐一点也不气了,她现在哪敢还有什么脾气,她现在只希望温玥曦这个祖宗能快点醒来,别再消磨她的意志了。
温玥曦再不醒她都要疯了。
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温玥曦,比如她的腿怎么回事,比如她做人质的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又比如,她说爱她,是不是真的?
程小璐有些急躁。
她盯着温玥曦的脸,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唇。
很软,淡粉色。
然后她弯下腰,吻上了那人的唇,她心里急躁,却仍是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浅尝辄止地试探着。
病房里此刻只余三分旖旎,七分情深。
在被回应的那一刻,她睁大了眼睛,程小璐余光里看到了温玥曦勾着的唇角,她在笑。
于是浅尝辄止不复存在,程小璐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有的只是深入,掠夺和攻占。
欲望仿佛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两人喘着气,在最后一丝理智丢失之前,按响了病床旁的呼叫器。
温玥曦终于醒了,她得通知医生。
“你也太死板了。”一吻结束,温玥曦抹了抹有些湿润的唇,她微张着嘴喘气,眼里含笑道,“这时候不应该继续接下来的步骤吗?”
“你什么时候醒的?”程小璐重新坐回床边,梳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长发。
“就在你偷亲我的时候。”温玥曦的脸色仍旧苍白,可她笑得十分狡黠,“你是把沉睡的我吻醒的公主吗?能被你这么美丽的公主吻醒,是我的荣幸。”
程小璐脸皮薄,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得转过去不再看温玥曦。
“你是不是早就想对我这么做了?”温玥曦试着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未果。
这几天她都在昏迷,现在身上没什么力气,见程小璐不说话,继续开玩笑道:“嘿嘿,你完全可以对我这样那样,我不介意。”
“行了!”程小璐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你给我休息。”
此刻她心里那点心疼消失殆尽,只想逃出这个房间,她气得转过身往外走,急急忙忙得差点撞到来查看情况的医生。
走到门口的时候,程小璐回过头一字一句地凶道:“等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最好把所有我不知道的都给我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