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俯首》双粥

7、chapter 7

　　马来西亚的空气比起北京要潮湿许多，下飞机时，林意实在受不了了，把姜珩身边的俩小孩揪到一边：“没断奶啊你俩，队里黏着你们姜队就算了，现在打算丢人丢到国外了是吧？”

　　齐璐熙仍有些不甘心：“我得给哥拿包呢。”林意啧了一声：“我跟我媳妇都没这么矫情过，拿包？姜珩没长手啊？”

　　姜珩笑得用胳膊肘戳了戳林意：“又吵架了？”林意深吸口气，顺带瞪了姜珩一眼：“别跟我说话嗷，我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姜珩忍住笑点头，唐越海推着他行李箱，突然扭过头说道：“姜珩，这次比赛，我希望在决赛看到你。”

　　原本笑得开心的姜珩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换了个温和的笑：“感觉咱俩好久没正式地打过球了，我一定尽力。”

　　“可我看你分明是不把比赛放在心上的样子。”语气中带着些许指责，按理说这话跟队长说很不应该——可姜珩笑得那么刺眼，真可气，难道说姜珩对比赛已经没有胜负欲了吗？

　　姜珩去揉唐越海的脑袋，他比从前更想赢，可这些话他甚至无法对林意开口，半晌他轻声道：“越海，你现在的实力比我强很多，我要花些时间去追赶呢，不管怎么样，你要好好比赛，好吗？”

　　唐越海被他这轻柔得如同春风般的语气蛊惑了几秒，呆呆地点点头，回过神，姜珩已经拉着行李箱大跨步往前走了。

　　两天后，“看谁都不顺眼”的林意一路杀进了半决赛，跟同半区的唐越海对上了。林意的状态好到爆炸，再加上姜珩在一旁给他的指导，几乎是顺利拿下了第一局。

　　唐越海喝着水大脑飞速思考着战术，他掀开冰冷的不带感情色彩的眼眸飞快扫了旁边一眼，教练并没有出面，姜珩接过林意的水瓶，嘴里念念有词，要上场时对着林意喊了声：“加油加油！”

　　唐越海的火蹭得就冒到了胸口，怎么着？就林意是他队友呗？他心里清楚林意和姜珩十年交情，姜珩肯定是希望林意赢的，可他还是烦躁得不行，他算什么？！明明都是队友。

　　羽毛球以破风的速度杀向对面，又以高速回转，两人此刻的节奏和力度基本相同，比赛进入相持阶段。

　　姜珩食指托着下巴，目光扫见林意步伐一变，知道林意是要率先进攻了，羽毛球线路明显转变，可唐越海却早有预料，飞快向后调整好步伐，一跃而起，一记重杀，林意救球的动作很快，质量却无法同往常相比，勾的球再度被唐越海回击而来时他已无招架之力。

　　唐越海扳回了第二局，比分来到一比一平。

　　休息的这两分钟，唐越海听几名队友不停说着什么，视线不受控制移向一旁，正跟林意说话的姜珩注意到什么，侧身看了过来，对上唐越海冷峻的脸庞，姜珩似乎也察觉到他这个队长有些偏心，尴尬地抿出抹笑，不再跟林意分析战术了，只是把林意喝完的水又紧了紧瓶盖，放在地上。

　　唐越海之前没怎么研究过林意的打法，不过有了前面两场也算有了门道，第三场，唐越海深呼吸一口气准备转身上场，偏过头扫了眼某处，姜珩正小声跟林意喊着加油，唐越海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

　　林意打球是很有灵性的，手感天赋都是一流，不过可惜，唐越海眼神晦暗坚定，姜珩已经赢了半决赛，说出那句“希望能在决赛见到你”的唐越海怎么能输？

　　姜珩瞥了眼第三局的比分牌，咬了下唇，他内心的偏向是一回事，林意毕竟是跟他从小一起训练长大的兄弟，可唐越海目前的攻势猛到就算他亲自上场都未必能赢的程度，他起身给夺回一分的林意鼓掌，视线却落在唐越海身上。

　　进步得真快，是个认真有天赋的好孩子呢，姜珩垂下眼眸，他要走下坡路的时候，唐越海却仍在攀登，好羡慕。姜珩轻叹，真的好羡慕，羡慕唐越海天生为打球而生的卓越的身体素质，羡慕唐越海还有好长路可以走的年龄。

　　第三局结束，全场欢呼声震耳欲聋，林意跟唐越海击掌，感慨：“以后得喊你哥了。”唐越海谦逊道：“哪能啊，意哥，我今天状态好。”

　　“少跟姜珩学谦虚那一套，看他张嘴闭嘴的侥幸幸运，我就来气，打得好就是打得好嘛。”

　　唐越海不语，用毛巾擦着脑袋走到场边，林意走到姜珩跟前开始了抱怨：“前几场比赛顺利得让我以为积分已经尽在囊中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这几年学费没白给你交，啧啧啧，好几个球都被算死了。”

　　姜珩沉默不言给他递过去水瓶，等他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呢喃：“后辈们追着赶着，不努力不行啊。”

　　林意揽着姜珩肩膀：“决赛加油啊哥。”

　　***

　　决赛开场，唐越海发现姜珩不是姜珩了，这个说法有些恐怖，实际情况是，姜珩的球风变化很大，如果说以往姜珩打球的观赏性更足，那现在姜珩眼里就只有赢——并且是快速的赢，故意露出破绽然后一击致命，再次被算球的唐越海攥着球拍。

　　他身上的汗像是阴冷的毒蛇缠绕在身上，一如对面的姜珩，将唐越海死死困在他的节奏里，姜珩神情冷漠，汗水从他高挺的鼻梁滑落，他眼珠像是无机质的弹珠，唐越海心里咒骂：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唐越海，不要陷在姜珩的节奏里啊。他思绪混乱，脑子快乱成了浆糊。

　　第一局结束，两人擦着汗去拿水喝，齐教练把水递给唐越海，担忧：“不要跟着姜珩走。”唐越海一肚子火气，他想用得着你说吗，唐越海喝了口水，思索着对策，姜珩的技战术体系不像更新了，像是重装了另一套系统，可一定是有破绽的。

　　唐越海几乎把口腔内膜咬破，手术后的姜珩没办法打出以往的质量，所以这张密不透风的网是想克制他的力度。

　　姜珩抿口水润了润嗓子，脑海风暴般思索着对手和自己的破绽，齐璐熙一声不敢吭地眼巴巴瞧着姜珩，两分钟很快就到了，姜珩把水扔给齐璐熙，转身就走。

　　唐越海冷静下来，姜珩会算球，他就不会了吗？姜珩正手发出高远球。

　　齐璐熙咬着拇指关节，看着比分焦灼交替上涨，焦急得开始抖腿，顾宇白无语：“你是希望谁赢啊？不管怎么样冠亚军都在中国队了啊。”

　　齐璐熙“诶”了一声：“是哦。”他回过神，瞪了顾宇白一眼：“管你什么事。”

　　顾宇白问：“你希望姜队赢？”

　　齐璐熙点头，完全忘记了同宿舍的唐越海，两人交谈间唐越海已经拿下了第二局，比分来到一比一平，顾宇白来了兴趣，小声说：“要不要打个赌？我赌唐越海赢。”

　　齐璐熙看着中场休息的二人，冷漠凶狠得好似下一秒就会厮杀，同样小声说：“我赌姜队赢。”

　　比赛结束后又是领奖又是采访，回到酒店已经六七点了。

　　“越海，”齐教练喊住要回屋的唐越海：“你知道姜珩前几年战无不胜的秘诀是什么吗？”

　　唐越海嗓音喑哑：“他很强。”

　　齐教练说：“他很强不假，更重要的是姜珩眼里只有羽毛球。”

　　这个说法明显不能打动唐越海，他反驳：“我眼里也只有羽毛球。”

　　齐教练忍无可忍：“你把姜珩看得太重了。”

　　唐越海被吓得一激灵，原本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支吾：“什么？”

　　齐教练叹气：“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姜珩研究？你这次比赛，是，拿了冠军，可你四强赢得容易吗，决赛就更不用说了，姜珩稍微一变化就把你带坑里，你什么时候能意识到你不能把所有精力放在姜珩身上，我以为你赢了姜珩会好很多，结果还是这个样子。”

　　唐越海反驳：“我没有，只是因为他实力强我才……”

　　齐教练苦口婆心：“什么没有？别说教练组能看出来，你问问你队友，姜珩都快成了你的执念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还很年轻，姜珩的巅峰期已经过了，而你的巅峰期才刚刚迎来，他在下山，你在上山，你盯着他做什么呢？”

　　唐越海放空着大脑，良久后点头：“你说得对，教练，我应该多研究国外的选手。”

　　齐教练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可看唐越海呆滞的目光，摆了摆手：“去吧，休息去吧。”

　　唐越海步伐缓慢沉重地打开门进屋，齐教练打算去处理下明天的行程，一转身发现走廊上得了银牌和铜牌的姜珩和林意正勾肩搭背地商量着要去喝酒。

　　齐教练心里纳闷，林意就算了，他一向没心没肺的，可往常姜珩要是没拿金牌不得甩个几天脸子啊，今天居然难得地乐乐呵呵的。真稀奇。

　　“齐教，中国队包揽金银铜，你怎么不开心啊？”

　　齐教练被姜珩这笑弄得心里毛毛的，打个冷颤：“开心，特别开心，你们俩打算干啥？”

　　林意呲着牙：“不是说比完赛让我们在这玩两天嘛？我跟姜珩打算去吃个饭，您一块去呗。”

　　“我就算了，你俩少喝点酒，明天队里估计会安排集体活动，去吧。”齐教练看一眼林意那笑嘻嘻的表情都觉得心里窝火，他扭头就要走，末了又嘱咐：“别带Lucy大白啊，小孩长个呢，不能喝酒。”

　　“诶呀，齐教你还不相信我啊，肯定不带。”林意瞧齐教练走远了，偏头跟姜珩说：“把他俩叫上，Lucy酒量太差了，正好给他练练。”

　　姜珩笑得牙不见眼，林意知道他开心，决定今天晚上让姜珩的钱包大出血一次：“去吃海鲜怎么样？”姜珩打个哈欠：“海鲜跟酒不能一块吃吧。”

　　“会痛风，”走廊一侧推门而出的唐越海吓了姜珩和林意一跳，唐越海身旁的室友齐璐熙小跑过来：“姜队，意哥，我们正要去吃饭呢，你们要去吃海鲜吗？我也想吃，我好久没吃了。”

　　姜珩被这亮晶晶的眼睛闪得不行，“吃吃吃，我请客，今天不喝酒了，越海喜欢吃海鲜吗？”

　　齐璐熙对室友很是了解：“没有他不喜欢吃的饭，走了走了，饿得我肚子都疼了。”

　　姜珩脚步不动，说道：“叫上大白苏达他们一起，跟队一趟也挺辛苦的，快去。”

　　齐璐熙瞬间耷拉下嘴角，嘟囔道：“叫顾宇白做什么，跟队有什么好辛苦的。”

　　姜珩拧下眉，齐璐熙最怕姜珩严肃的表情，不情不愿地去挨个挨个敲门了。姜珩有些好笑，“这小孩别别扭扭的，咱俩小时候拼比赛名额也没他们这样吧。”

　　林意耸肩，脑子里想的全是晚上怎么悄摸喝点酒，说话不过脑子：“你比Lucy还别扭，没见你输球其他人都躲着你啊，我是性格好才忍你到现在。”

　　这话一说出口，林意立刻意识到说错话了，他轻拍了下嘴，对着唐越海说：“开个玩笑，哈哈哈哈哈哈。”

　　姜珩回忆了下，笑得眼睛眯成条缝：“还真是诶，我这么吓人嘛？”

　　林意郑重点头：“你知道就好。”

　　姜珩见齐璐熙喊人反倒站门口跟人聊起天了，慢悠悠走了过去，林意立刻跟唐越海解释：“我刚才开玩笑的，姜珩没有输不起球……好吧，他确实比较在意输赢，但是真不会因为谁赢了他就故意针对谁的。”

　　唐越海觉得有些荒谬，林意好像，在试图告诉他——姜珩并不是个坏人。他当然知道姜珩是个胜负欲极强却又很好的人，他反而很好奇今天姜珩为什么没有冷脸，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可林意下一句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我听Lucy说了，我知道你之前一直输姜珩，对他肯定有怨，说实话，我对上姜珩的胜率更是惨不忍睹，早些年我心里是真难受过，你想想，我跟姜珩还是好兄弟呢，你跟姜珩本来关系就不好，再差点也无所谓对吧。”

　　唐越海头次发现林意说话真难听，不等他说话，林意就接着说：“你看我俩，又是竞争关系又是好朋友，我心里的感情只会比你更复杂，我愿意跟他做兄弟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真的很好，你跟姜珩不熟，所以误解他也正常，但是说真的，我还是不希望有人讨厌姜珩。”

　　“我真没有讨厌……”

　　林意打断他：“诶呀，我懂，就是对手当久了，把他当敌人了，这很正常。”

　　“齐璐熙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唐越海不再解释，转而咬牙切齿地问起另一个重要的事情——他就知道这小屁孩嘴大漏风。

　　“啥时候啊，就封闭集训前几天吧，Lucy跑到我跟姜珩宿舍嚷嚷的。”

　　唐越海僵硬了片刻，好一会才找回自己声音：“那会姜珩也在？”

　　“对啊。”

　　唐越海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了，他脑子比决赛第一局时候还乱，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只有心脏在循着本能跳动，开什么玩笑，姜珩听到的原话是什么？值得林意说这么一通心理疏导的话，齐璐熙指不定添油加醋了多少，姜珩会怎么想，姜珩会怎么看他？

　　姜珩被队友挤在中间，身旁齐璐熙还在嘟嘟囔囔道：“顾宇白又不喜欢海鲜，叫他干什么？”

　　顾宇白恶声恶气：“我又没吃过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没吃过就是不喜欢。”

　　姜珩一句话终结俩小学生斗嘴：“你们两个再吵一句试试。”

　　两人跟鹌鹑一样垂下脑袋，清净下来的姜珩继续扬起笑，抬起胳膊分别揽住林意和唐越海：“走了。”

　　姜珩注意到唐越海情绪有些不对劲，放下胳膊：“怎么了？怎么蔫了吧唧的？”

　　林意善意解围：“饿的，他饿了，走走走，赶紧吃饭。”

　　唐越海细细观察，发现姜珩对他的态度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说不出话，回想起十几分钟前齐教练跟他说——姜珩眼里只有羽毛球。这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准确，他眼里没有任何人，所以任何人的一切情感都同他无关。

　　唐越海难以置信，这是人类吗？他上下扫视着姜珩，别是仿生人混到人类里了吧，姜珩困惑地摸摸侧颊，笑：“今天有点奇怪啊越海，我脸上有什么嘛。”

　　林意见唐越海面无表情，自己反倒心虚地拽着姜珩快步往前：“脸上有饭，他饿了，我也饿了，我们快点去吃饭好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