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眠》亦贝子

4、道德

　　“不了，槿葵刚刚打电话过来，我一会儿得出去一趟。”
　　尤醉盯着方眠回复的消息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便按灭了屏幕，把手机随手丢在了桌子上。
　　显然，他心情不怎么样。
　　尤醉坐在椅子上，闭了闭眼，收拾了一下心情，重新拿起手机给方眠发消息。
　　“去哪儿，你今天没开车，需要我送你吗？”
　　今天方眠依旧是和尤醉一起来公司上班的，依旧是尤醉开的车，依旧是尤醉给他带的早餐。
　　“上次聚餐那家，和她朋友一起吃个饭而已，不麻烦了，我一会儿打车去。”
　　尤醉这次连屏幕也懒得按灭，径直把手机重新丢回了桌子上。
　　徐如林从财务部回来，刚进办公室，看到的就是尤醉神色不愉的样子。
　　“怎么了，尤哥。”徐如林问道，努力思考着会是谁怎么招惹到尤醉了。
　　“没事。”
　　您这脸色可一点也不像没事儿的样子。
　　徐如林都要怀疑尤醉是不是生气了。
　　徐如林正绞尽脑汁试图缓解一下办公室里的低气压，却忽然听到尤醉开口：
　　“吃日料吗？”
　　“啊……啊？”徐如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搞懵了，但又看尤醉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我？我都行，我不挑。”
　　“很好，走，我请你吃午饭。”
　　徐如林诚惶诚恐，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何德何能让尤醉请他吃饭。
　　不会是因为他不小心知道了尤醉的秘密所以……
　　这是要先礼后兵？
　　还是要给封口费？
　　“现……现在？不是还没到下班时间吗？”徐如林小心翼翼道。
　　这得是发生了什么，居然能让尤醉这个工作狂翘班早退……
　　“嗯，但我不想在这儿待了，”尤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去不去？”
　　徐如林被这一眼折服了，“去去去，当然去。”
　　“那走吧，开我车。”尤醉把车钥匙扔给徐如林。
　　“我开？”徐如林不确定道。
　　“嗯，我不喜欢给别人当司机。”
　　徐如林瞬间觉得自己被双标了。
　　他今天明明看到方眠是从尤醉副驾驶上下来的。
　　感情尤醉喜不喜欢当司机这事儿完全是看人是吧。
　　算了，方眠是谁他是谁。
　　他徐如林在尤醉这儿大概确实只配当个司机了。
　　坐上车之后，尤醉报了个地址。
　　“上次聚会的对面那家对吧？”徐如林看了眼导航，“我怎么不记得那儿还有家日料店。”
　　“嗯，是那家。”
　　上次给尤醉接风洗尘是方眠安排的聚餐，徐如林当时作为方眠的司机也光荣的参加了。
　　“怎么想起来去那家，那儿可一点也不近呐。”徐如林下意识道。
　　“好好开车，别问那么多。”
　　徐如林自觉闭嘴，然而又瞬间突然灵光乍现，刚刚宕机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起来。
　　尤醉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请他吃饭？
　　他俩出来吃饭了，那方眠呢？
　　为什么不跟方眠一起吃饭？
　　尤醉总不可能把方眠丢在公司，却跟他单独出来吃饭吧？
　　那只有一种可能。
　　方眠今天中午有约了。
　　况且，他今天从方眠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好就是因为夏槿葵给方眠打了电话。
　　方眠大概率中午是跟女朋友约会去了。
　　这么说的话……额，眠哥和他女朋友的约会地点不会就在那家日料店附近吧？
　　徐如林幡然醒悟，偷偷瞟了一眼尤醉。
　　尤醉正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神色淡淡的，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发呆。
　　徐如林一边感慨于男人这可怕的占有欲，一边惊讶于尤醉居然会这么主动，同时还为尤醉这份不可告人的暗恋感到心痛万分。
　　不，最多心痛一分。
　　因为他总觉得，尤醉拿下他眠哥，那是迟早的事儿。
　　日料店意外的不错，环境也很好。
　　正好可以让尤醉透过玻璃看到对面。
　　并且一清二楚。
　　“你和阿眠是怎么认识的？”
　　徐如林正在努力用干饭缓解尴尬，刚咽下一口寿司，就突然听到尤醉如是问道。
　　阿眠……这个称呼……啧啧。
　　“我研一上学期认识的，当时跟我导师一起参加了一个晚宴，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提到那次晚宴，徐如林梗了一下。
　　原因无他，他和夏迟也是那时候遇见的，虽然只能算是单方面撞见，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
　　徐如林抬起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后来我导师跟眠哥公司合作的几个项目，都是我去跟进的，你也知道，眠哥和我都是自来熟。”
　　尤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看他没有别的反应，徐如林于是大着胆子问道： “尤哥，你和眠哥是怎么认识的？”
　　“我？”尤醉抬了抬眼，“从我俩出生，就是邻居。”
　　语气倒是云淡风轻，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随意。
　　“当时那里没什么别的同龄人，就只有我们两个。”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在一起读的，他人生的每一个阶段我都有参与，除了……”
　　除了尤醉出国那两年。
　　“那你后来为什么出国了？”徐如林紧接着问道。
　　尤醉抿了抿唇，似是在回忆一些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很复杂，他当时提出来让我帮他追夏槿葵，我没同意，正好家里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出国……算是机缘巧合与阴差阳错吧。”
　　见尤醉一口气主动说了这么多，徐如林更加好奇，“我一直没敢问，眠哥之前谈过几个女朋友？”
　　尤醉顿了一下，看了眼徐如林，随后又把目光转向窗外。
　　那一眼中没什么情绪，但总让人觉得意味深长，徐如林甚至觉得自己从尤醉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怅惘。
　　“如果算正经谈的话，夏槿葵是第三任。”尤醉淡淡道，目光仍在窗外。
　　窗外车水马龙，可即便万般繁华也难入尤醉双眸分毫。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眠哥的……”徐如林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故意戳人痛处的意思。
　　尤醉却是忽然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收回了视线，颇有自嘲意味，“高二上学期，我发现自己喜欢他的时候，他正在追求他的白月光初恋，并且很快就追到手了。”
　　真挺讽刺的。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别人，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甚至连苛责的理由都没有。
　　“这……尤哥，过去的就当过去了，”徐如林察觉到尤醉的情绪变化，努力找补道，”还有就是我觉得，其实，眠哥对你还挺特别的。”
　　“怎么说？”
　　话题转回到方眠身上，尤醉果然提起几分兴趣。
　　“就是上次给你接机那事儿，我认识他虽然肯定没你久，但也算是时间比较长的朋友了，我从来没见过他给谁接过机，更别说还是提前半个小时到的那种。”徐如林越说越激动，“你不知道，眠哥打电话找我的时候可着急了，生怕错过给你接机，大热天的站了半个小时，硬是半句怨言也没说。”
　　“是吗？”
　　闻言，尤醉果然心情好了几分。
　　“那可不，夏槿葵都没这待遇的。”徐如林一时嘴快，虽说是想突出方眠对尤醉的特别优待，但是徐如林直觉自己不应该再提“夏槿葵”的名字。
　　徐如林心虚地抬头看了眼尤醉。
　　后者似乎并没有不高兴，反倒是刚刚勾起的唇角还没放下来。
　　还好还好，看来不至于触到尤醉霉头。
　　一顿饭吃得很慢。
　　徐如林知道尤醉是在等方眠，心照不宣地很是配合。
　　“诶，那个是眠哥吗？”徐如林突然开口说道。
　　尤醉一直在盯着窗外发呆，自然也看到了，“是他。”
　　“眠哥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徐如林疑惑，方眠跟夏槿葵约会，怎么一个人先出来了……
　　“服务员，买单。”
　　“眠哥！我们在你对面！”一出餐厅，徐如林就给方眠打了语音电话，边说边向马路对面的方眠挥手招呼，生怕方眠错过他们，“等一下，我们马上过去。”
　　路中间有隔离栏挡着，两人开车从路口绕过去花了几分钟。
　　方眠还是一个人在外面站着。
　　“你们怎么在这儿？”
　　果不其然，见到两人后，方眠疑惑道。
　　“哦，尤哥中午想吃日料，我就给他推荐了这家……怎么样尤哥，这家还不错吧？”徐如林一边说一边庆幸好在自己早就想好了说辞。
　　这小子，还挺上道。
　　尤醉似是对徐如林的随机应变能力以及临场表现十分满意，一语双关道：“嗯，确实不错。”
　　徐如林说完就自觉闭嘴，剩下的就交给尤醉发挥了。
　　“怎么一个人？”尤醉轻声问道。
　　方眠无奈地叹了口气，“待不下去了，出来透透气。”
　　“如果有什么让你感到不舒服，别勉强自己。”尤醉安抚道。
　　徐如林心道：这话什么意思，这意思是想让眠哥你跟我俩一起溜掉！
　　但同时，徐如林觉得方眠并不能听懂话里的暗示。
　　“嗯。”方眠应了声。
　　呵呵，他眠哥不负所望果然没听懂。
　　徐如林决定小小地推波助澜一把。
　　“那眠哥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下午上班时间也快到了，你要不……”
　　要不跟我们一起回公司……
　　徐如林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故意没有说完。
　　方眠来的时候没开车，现在和尤醉一起回公司，不仅能安抚到尤醉的心情，还正好赶上下午上班，多么完美的计划……
　　然而……
　　“我下午不去公司了，我一会儿直接回家。”方眠说道，他莫名觉得无比疲惫。
　　徐如林也顿感心累。
　　得。
　　尤醉刚刚的那句话，方眠看来确实是听进去了。
　　只不过没想到，原来让我们方总感到不舒服的不只有他亲爱的女朋友，还有上班这件事……
　　所以也不打算勉强自己，因此，班也干脆决定不上了。
　　好吧，你是老板，拿你没办法……
　　徐如林看了眼尤醉。
　　尤醉神色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似乎只有一点点几乎微不可察的失落。
　　这难道就是不期待，就不会被伤害么。
　　回去的路上，徐如林还是没忍住，“尤哥，你刚刚怎么不再劝劝眠哥跟我们一起回去呢？”
　　尤醉正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发呆。
　　徐如林甚至觉得，尤醉发呆的姿势，和方眠简直都一模一样。
　　尤醉眼皮向下压了压，“他出来和他女朋友约会，我们劝他丢下他女朋友和我们一起回公司，算是什么意思？”
　　“这……可是眠哥不是说自己待不下去了吗？”徐如林惊讶道，他没想到尤醉居然是这个想法。
　　“在方眠分手之前，他就一直是别人的男朋友。”
　　而尤醉，也就需要一直保持作为朋友的界限感。
　　这是道德底线。
　　“行吧，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我只是觉得既然喜欢，就要主动……”徐如林一时无法反驳，“算了，哦对，我还有个疑惑，我觉得眠哥和夏槿葵看起来关系也不是很亲密的那种，还经常会有矛盾，眠哥甚至还会觉得不适，但是为什么两个人一直没分手？这不像眠哥的性格啊？”
　　闻言，尤醉抿了抿唇，“因为夏槿葵跟他之前的女朋友都不一样，夏槿葵身后有整个夏氏。”
　　两人的恋爱关系，既能使方氏集团和夏氏集团的合作更进一步，还能让两人免遭其他联姻关系的叨扰，于公于私，都是不错的选择。
　　为了更大的利益而牺牲一时的情绪，这才是方眠会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