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约束》喔哟金鱼

8、第八章 探寻 醒悟

　　今天是做心理咨询的日子，二十三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二十三才能感觉到一种独特的放松感。

　　刚走进咨询室，二十三坐在沙发上，随后咨询师也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何，二十三总是对面前的这位女士感到亲切，一种胜似甚至超过父母的亲切。

　　咨询师率先开口：“二十三，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二十三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玩弄着手指。

　　“我听说，你想延长咨询的时间，是吗？”

　　“嗯……”

　　“可以说说原因吗？”

　　“因为……因为我觉得在咨询的时候，我可以嘴巴走在脑子前面，也就是我可以凭感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哦？嗯……那确实是挺不错的一种状态，那今天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嘛？”

　　“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

　　“是什么呢？”

　　“人活着到底有没有意义？还有，思考这个问题到底有没有意义？”

　　“那你得出了什么答案吗？”

　　“我暂时还不知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些观点。”

　　“不妨说说看，跟我分享一下，刚好我有时候也会想这些问题，但我，想不出答案。”

　　很显然，咨询师并没有因为二十三的年纪小就将自己摆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地位，反而虚心地听着二十三说出的每一句话，这也许就是二十三在以往接触过众多的心理咨询师中选择她的最重要的原因。

　　“嗯……在这之前我想先介绍两个我非常佩服和欣赏的人。”

　　“是谁呢？”

　　“第一个是加缪，阿尔贝.加缪。”

　　“哦，我还没听说过这个人呢，可以跟我介绍一下吗？”

　　“当然，他最著名的一句话应该就是：‘推石上山这场搏斗本身，就足以充实一颗人心。’这句话出自《西西弗神话》，它取材于一个故事，具体的我也忘记了，总结来说就是一个叫西西弗的人因为得罪众神被惩罚推一块石头上山，但每当他到达山顶的时候石头就会滚落下去，周而复始没有止境。”

　　“那这句话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或者说对这个西西弗有着怎样的寓意呢？”

　　“您能想象永无止境地做这么一个毫无意义的工作的痛苦吗？您就不好奇为什么西西弗不自杀吗？”

　　“我确实挺好奇的，如果是我我肯定坚持不下去。”

　　二十三酝酿了一下，咽了口口水。

　　“在加缪看来，如果西西弗自杀了，那就意味着他被众神打败了。”

　　“的确如此，可这又和你最开始提出的生活的意义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我想来想去，我对于第一个问题的观点和加缪是一致的，我认为，人生本身本就是没有意义的。”

　　“你的意思是说，人生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但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赋予其意义，对吗？”

　　“不不不，就像西西弗那样，如果努力就能赋予无意义的人生以意义，那西西弗该赋予自己的生活什么意义呢？锻炼身体吗？未免有些牵强了吧。”

　　咨询师愣了一下，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向前靠了一下，离二十三更近了一点，似乎是不想遗漏二十三说的每一个字，很显然，咨询师也对眼前这个十七岁的男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你的意思是？”咨询师的脸上显示出了一种疑问，这种疑问是一种求知的疑问。

　　“这就要讨论我最开始说的第二个问题了，思考人生是否有意义，这一行为到底有没有必要？或者说这一行为是否是有意义的？”

　　“嗯……愿闻其详。”

　　“老实说我也没有答案，但正是因为没有答案，我才愿意去思考这些问题，在我眼中有标准答案的问题都不值得我们去深加思考。不能被加以辩论的题目或者说不能用辩证思维去看待的事物，不能让我们产生真正的智慧，您说对吗？”

　　“的确如此，可万一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你现在的思考不就是无意义的吗？”

　　“确实也是这样的，我也的确有这样的担心，不过转念一想，无意义的事情我们做得还少吗？就像第一个问题所阐述的那样，就连人生都是毫无意义的，我们不也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上依然有那么多人热爱他们的生活。人不要活得太功利，不要因为一件事情没有意义我们就排斥，他有的时候不管做什么，不论其本身是否有意义都能增长我们的智慧，不是吗？或者丰富我们的阅历，或者其他的什么，不论哪一种，我们总是可能有所收获，虽然不确定，但毕竟有这种可能性存在。就像我一直认为的那样，人生唯一确定的就是人生总是不确定的。”

　　“嗯，你说的的确有道理，老实说，我非常喜欢跟你做咨询，在做心理咨询的过程当中，我们双方都有所收获，就跟你说的一样。”

　　二十三感觉自己如同被夸奖一般，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随即有平复了自己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正经。

　　“我听说你有一本本子专门记录痛苦的事情。”

　　“是的，我管他叫‘生命之源’。”

　　“可以说说这个名字的由来吗？并且我十分好奇，但是一般人只会记录那些让他们幸福的瞬间，记录痛苦还是第一次听说。”

　　“痛苦就像一种约束，他会不断提醒人们生活的底色是痛苦的而非幸福，就像曾经有一位专家说过，人生83%的时间都是在经历痛苦，而其余的少部分时间才是快乐。我之所以嫉妒痛苦是因为我希望不断提醒自己，并用一种又一种约束来规范自己的行为，同时也能让我更加冷静的去思考并看待生活中的种种问题，在应对突发事件时也能更加的从容淡定。”

　　“那在你眼里记录幸福是错误的吗？”

　　“我不知道，应该谈不上错误，应该换成痛苦比幸福更值得记录吗这样的问法更恰当，我觉得这个问题的确值得思考，幸福和痛苦，究竟哪个更值得被记录呢？虽然目前我的答案是痛苦，但我说不出理由，只是一种直觉，直觉是不能够用来当做证据的。”

　　“你说的很对，这个问题的确值得我们去探索，但今天的时间似乎已经到了，不然我们留到下一次吧？”

　　二十三显得很失望，因为他知道，他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咨询师，最终，心中的那份不舍还是让他说出了那句一直想说的话：“如果可以，我们能不能延长一下时间？我真的想跟你多聊一会儿，我很珍惜每次咨询的机会。”

　　咨询师思考了一会儿，说：“嗯，既然这样今天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刚好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都没有安排什么工作，我们可以多聊一会儿。”

　　“好的。”

　　“那你接着刚才的继续说吧。”

　　“我觉得要讨论这个问题，首先我们得达成一个共识，就是生活的底色是痛苦，也就是说痛苦占据了生活大部分的时间和空间。”

　　“嗯，这是我们的共识。”

　　“那我们需要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被记录的就是它需要是占主要的还是被标出的也就是少数的。”

　　“你是怎么认为的呢？”

　　“其实我更想先听听您的意见。”

　　“举一个可能不太恰当的例子，你看我们当今的社会，绝大部分的人都是遵纪守法的，只有那些犯罪的或者违法的人，我们才需要对他们进行特别地关注，这是不是说明，其实我们更需要关注的是标出物，也就是你口中的占少数的，毕竟它们是才是特殊的那部分。”

　　“可是顺着您的这个例子往下讲，不论多少，只要有违法犯罪的人存在，弘扬正义就永远不是一个过时的话题，也永远是需要被提上日程的工作之一。那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能不能认为正是因为人生有幸福的出现，所以我们更需要去进入痛苦的瞬间。”

　　“这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可能我的认知有时甚至还不如你呢。”

　　“我觉得这无关认知的问题，只不过是我们思考的角度不一样。不过我很高兴我们针对一个问题展开了一场简单的辩论，而不是单方面的说教，就像我刚刚说的，只有辩论才能产生真理，才能产生智慧。”

　　“你说的没错，我赞同你这个观点，这也算是我们最终达成的一个共识。”

　　“老师您知道吗？我在学校的时候还参加了辩论社，甚至还当上了这个社团的副社长。”

　　“这我倒觉得可以好好聊聊。”

　　“开玩笑的讲，我觉得当副社长比当社长要好，因为当社长是要处理很多管理层面的事情，但我觉得那会影响我的思考，况且当副社长既不用操心社团管理的问题，还可以有实际的权利，岂不美哉？”

　　咨询师也笑了笑，包括二十三自己都没想到，在此时他竟然还开起了玩笑，原本严肃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不少。

　　“那你有参加过什么辩论赛吗？”

　　“参加倒是参加过一次，不过说实话我再也不想参加了，因为辩论赛和我理想中的辩论不太一样。”

　　“可以展开说说吗？”

　　“最开始加入辩论社的时候，是因为我认为辩论可以带来真理，它可以让一些不清晰也就是模糊的观点变得确切而没有争议，就像柏拉图的《理想国》里面那样，大家一起针对一个问题不停地发表见解，离真理越来越近，但后来我发现，在参加辩论赛的时候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大家完全没有那种对真理的渴求，而是一心想着如何才能赢得比赛，而赢得比赛也不是靠对真理的掌握和对道理的熟知，更多的人们将注意转移到了表达气势和临场发挥上，甚至出现了有些观点，明明就是存在漏洞和面部的，但由于自信的弥补，最终也能取得胜利。”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所以这也是你对辩论社失望的原因。”

　　“不能说失望吧，只能说我对他的兴致没有最开始那么高涨，剩下的只是我对这个社团的责任。”

　　“不过二十三，通过我们今天的谈话，我发现你有一个特点，对于任何一个现象或者是事件或者是一个问题，你都几乎较真般的想要将它在大脑中归档，仿佛你不能接受任何模糊不清的东西，在你身边出现。”

　　“这么说来的确如此，不过我觉得这也很正常，这是对生活负责的一种态度吧。”

　　“不过就像你说的，人生唯一确定的就是人生是不确定的，既然人生有那么多不确定的事情，为什么我们又要将每一件事情都精确地归档呢？”

　　二十三沉默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这些问题让他十分震惊，有一种三观被摧毁又重新筑起的感觉，他甚至感觉在他脑海中认知的那一栋大厦正在被重新构建。

　　“我……我不知道，但我控制不住。我想这也是我强迫症状的其中一种吧，就像我控制不住想要藏药或者伤害自己之类的强迫性思维一样。说起来我倒真的很好奇，强迫性思维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它不像抑郁，我知道，抑郁的人可能是经历了创伤或者是打击最后导致的抑郁，但强迫，我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您能告诉我强迫是如何形成的吗？”

　　“其实强迫的形成，大部分也是因为创伤。虽然我不知道你伤害自己的这些强迫是因为什么创伤形成的，但我可以给你举一个例子：比如说一个人小的时候因为东西没有摆好，父母就对其进行严厉的责骂，那在他的心里就会形成这样一种观念，就是东西不摆好就会遭遇严厉的责骂，久而久之他就会形成强迫自己摆正东西的思维，甚至强迫症。”

　　“好吧，但我控制不住伤害自己这件事有点难解释吧。”

　　“的确如此，所以我觉得我们需要更长的时间去一起探索一下。今天我们聊了很久了，并不是说我不喜欢跟二十三聊天，只是我也会担心，就像吃补品一样，适量当然有益于健康，但过量的话不见得效果会翻倍，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那今天就先到这吧，这个大的问题我们下次再讨论。”

　　“嗯，那今天就这样，二十三，我们下次再看咯。”

　　“拜拜。”

　　咨询师将二十三送回病房后就离开了，二十三转身准备回病房，在推开病房门的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这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得知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