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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了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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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静地问道:“我要如何拿到那个门牌,我想见她。”
“见了又如何?”我回头继续抚我的琴,她也不再继续说话。
这样就对了,这就是命。
自从上次小丑帮我弹琴成功糊弄过世子后,只要有条件,我就让小丑代替我出场,毕竟我也想多休息一下。
而小丑的琴技越发成熟,好到连我都分不出一二。
由于她代替我在大众视眼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为了保证顶替的事天衣无缝,有时候我也会带白色面具出门,这样就更落实了小丑的身份。
本来此事只是予我方便的,没想到也是让小丑钻了空子。
平日里我本不会看她太紧,像给她银两让她上街采办物品什么的,她爱玩一会儿,多逛一下,我也不会因她晚归而责怪她的。
有时她一整天不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只想她是去哪逛了。
没想到这次是逛到蝶楼去了。
童姨怒气冲冲走过来,她身后两个大汉拎着满身是血的小丑扔我面前时,我着实吓了一跳。
“没想到她替你替上隐了,居然冒充你把门牌骗走,跑到蝶园去闹事,还得罪了尚书府的公子,要不是姑奶奶我惜才,她早死了,我想着毕竟是你的人,你好好管教管教,若是有下次,可没那么好运了。”
童姨说完话刚走,我便忍不住笑出声,看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丑,我就猜到她去干嘛了。
“何必呢?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搂过她的肩,将她抱在怀里,帮她擦拭着脸上的血污,我才发现她哭了。
眼泪混合着血打湿了绣帕。
我以为她是被疼哭了,遂轻笑道:
“哼,原来你也知道疼啊,知道疼就不要去做这些找打的事。”
她两眼无神地张了张嘴,呢喃道:
“我没能救下她,我明明答应带她离开的。”
我俩顿时陷入沉默。
给她洗漱上药完,我才去打听清楚,是那个小丫头,她妹妹死了。
“人死不能复生。”我只能这样说。
我一面看她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心疼,一面又暗自松了一口气,想着从今往后,再无人能扰乱她了吧。
半月过后,尽管她已经恢复了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但我仍知道她心情不好,所以很少主动找她说话。
再等等,时间是会忘记一切伤痛的。
我在等一个回到从前的时机。
眼看中秋将至,童姨想让我出个新节目,正在我苦思冥想之际。
清脆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
“舞剑。”
“舞剑,舞剑好啊,弹琴早腻了。”
我没想到她主动找我说话了,我还以为她会气我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更久。
中秋来的前半月我与她都在排练,为了效果更好,我特意请了武行的教头来指导,兼顾舞蹈的优雅与武术的魄力。
表演前一天的清晨,我迷迷糊糊看见小丑同往日一般站在那如梦似幻的花圃前,小小的身板被娇嫩的繁华包围,整个人都温柔了,甚至连穿过她发丝的阳光都显得柔美了。
只是一道银光闪过,我便发现了与往日的不同,她在擦拭我表演时的剑。
不对,我表演用的是假剑!是不会有这种光泽的。
我当下心一揪,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张不开口,甚至无法动弹。
我突然想起她昨晚给我点的安睡香,如今看来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对我说:
“苏姐姐,对不起,我忍不了,我不甘心。”
我眨了眨眼,她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视线。
我努力挣扎,试图控制躯体,终于在我怒发出声后,身体顿时如释重负。
我来不及整理,随手抓过身边的外披便光着脚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因为我知道她想去干什么。
可那不是傻吗?明明是自寻死路啊!
清晨起来的人还不多,街上也没有多少人,可我却看不到她的身影。
我只是猜测应该往那边跑,天空开始变得灰蒙蒙的,一滴雨落下,像在宣告我的徒劳一样。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蠢货!你想干什么!你以为你什么武林高手吗?是话本子看坏脑子了吗?你算个什么东西,学别人单刀赴会。”
“回来,你不过是我买的奴隶,你要听我的,你回来,我以为你很聪明的,你怎么那么傻,你只是去送死啊,你怎么就忍不了的,我都忍了那么多年,你怎么就忍不了了!凭什么!凭什么你就忍不了!小丑!你个丑八怪!你回来!”
雨淅淅沥沥逐渐变得豆大,我从未感觉自己像今天这般狼狈,我像只落汤鸡迎着暴雨狂奔却还甘之如饴。
整齐的跑步声伴随着豆响般大的雨声从我身后逼近。
是一群捕快,他们快步与我擦肩而过,我心里顿时更急了。
可奈何这细腿根本追不上,我从未如此憎恨我自己。
无论我如何奔跑,我终究只能以看客的身份到达,同那些看热闹的人站在一起。
一切都结束了。
她毫无意外地倒在血泊里,而她想杀的人,只是受了一点伤。
我就知道会这样,但我还是祈祷一丝奇迹。
我穿过人群,拜托捕快,我亲手抱起她湿冷的身体,我确认她没了气息,我确定她死了。
我该怎么办?
“苏姑娘,我替你安葬她吧。”
是那个爱听人吹捧鸡鸡鸡的贾公子,我一时茫然地盯着他,我为什么要让他来安葬小丑。
可我要将她葬在哪呢?我和她非亲非故,我又能带她去哪呢。
我就这样沉默着,任由贾公子将她从我怀里移走。
“来人,准备个马车送苏姑娘回去。”
我好像听到有人这样说了一句,后来的后来,我也不记得我怎么回到醉花楼的。
房间里,窗边的秋海棠像血一样泛红,她随着风摆啊摆。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小丑从花叶间冒出来,我一时回神,慌乱间掀手打碎了茶壶。
乒乒乓乓的声音入耳,我只觉天旋地转。
可为什么会这样?
只是死了一个丑奴而已,区区一个奴隶而已!仅此而已。
再买一个就好了。
再买一个……
凭什么……
凭什么……
“苏姐姐,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嘭嘭。”童姨推门进来,她有些惊讶却十分满意。
她见我已梳妆打扮好。
一脸讪笑道:
“我以为你还要闹多久呢?这才对嘛,死了一个贱奴罢了,你不必放心上,中秋的表演一定要大放异彩,去去晦气,改天我给你找个更好使唤的丫头来。”
“那我先谢过童姨。”
中秋的舞剑艳惊四座,传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
“都说京城第一美人,能文能武,可我不甘心啊,这哪够啊。”
深夜,金丝蓝帐内,我搂着将军的脖子,撒娇道:
“能配得上将军的人,定要是真的文武全才才行,我那花架子可不够看,不知道将军能不能指导我一二真把式。”
他自然是拍着我的手答应。
一晃一春秋。
我是有些急了,还是有些后怕了。
与世子暖昧时,想着他年少轻狂,便报有一丝不该有的希冀。
“世子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给我,那尚书大人二公子的人头可以送给我吗?”
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件事,毕竟有人在京城刺杀尚书府公子这种事还是挺轰动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因为你的那个婢女?我知道这事,不过是死了一个婢女而已,何必为此跟尚书府的人结下梁子,我知道你有气,你看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改天让他赔你些就算了吧。”
我明知如此结果的,只能打哈哈道:
“我开玩笑的,我哪有那么记仇,不过是死了个丑八怪而已,我倒是想二公子不记恨我才是。”
“他哪敢,本来就是他有错在先,怎么还能怪你呢,算了,不说这个,听闻今天中秋你准备了特别的表演,能让我先做一下第一知情人吗?”
我故作可爱的挤了个眉眼,“秘密。”便转身离去。
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好好期待一下。
今年醉花楼地牢里又进了不少好苗子,其中往往会遇到几个长得还不错的倔种。
童姨对这些人的态度是多磨磨,直接拿去废了有些可惜,等服软了再拉去学习。
眼看这两天童姨还没搞定,我自告奋勇要带新人,接了一对十四岁的兄妹。
我见这对警惕心如豺豹的兄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句。
“我会给你们自由,但事成之前你们要完全听命于我,答应我或者死在这里,选吧。”
我也不是要命令他们上刀山下火海,只是已经在醉花楼待久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信不过。
而他们想要逃离这里,便成我最安心的点。
今年中秋布景的主题是海棠。
金色火光照耀每一寸空间。
剑挽于我手,声随骨笛起。
闻吾纤弱如柳絮?非也,实乃瑰血秋海棠。
七层环形楼顶中央是一朵巨大的红色海棠花苞造型,待乐声起,花苞绽放,香氛四溢,环形空间四周数十条红色丝带齐齐飘落,我带着面纱,白衣翩跹,随红布执剑而下。
然后,我知道他就坐在二楼雅座。
嘭嘭的鼓声一停,就算所有人意识到都晚了,出口的大门已经被兄妹关上,我早告诉过他们的卖身契和一些盘缠我藏在了城外的庙里,现在离开,他们就自由了。
那花苞所散发出的香气是能让人全身瘫软,失去意识的毒粉,怕毒粉发散的不够均匀,我特意在每层楼梯上按了同款小型的海棠花。
我可不能等他睡着了才去,我手握垂下的红布条,一跃而起,他显然看着我的剑,明白了我的来意。
他想从座位上逃跑却只是摔了个狗吃土。
“你不怕得罪我爹吗?就为了一个奴隶?”
我没给他回应,直接一剑刺到他的腿,他的手,他的肚子,无视他的哀嚎,最后直插他的脑袋。
“哈哈哈哈哈。”我从未如此兴奋过。
血已经染红了我的衣摆,我要趁热打铁。
我接着一个又一个,像刺糖葫芦一样串了一个又一个,都是熟人呢。
“果不其然有些人中了毒还能动,我的将军。”
他跳到我面前阻止我,虽然还能挥剑,但力道已经远不如我。
“为什么?”他发出了白痴般的疑问。
“复仇,一年前,有个畜生从我身边抢走了一个人。”
“就因为一个贱奴!”他瞪大了双眼,一副觉得不可思议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明白的,但今天之后,所有人都会明白的,因为一个贱奴!对,贱奴 ,你们的命对我来说连一个贱奴都比不过,你们懂吗?我等待了这么久,就是想要这么个排场,就是想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们烂命一条,还不如花楼里一个长相丑陋的奴婢。”
他被我一击在地,却还想拿世俗的规则来压迫我。
“你如此行事,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我实在是忍不住捧腹大笑,“将军你忘了吗?我可是妓子啊,早就被千万人戳脊梁骨了,哈哈哈,更何况,你们干那些龌龊事都不怕,我怕什么。”
话毕,我忽然意识到我可能说的太多了,一剑袭来,那力道让我有些难以招架,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我发现他的体力好像在渐渐恢复,我必须速战速决。
我深知不可与他硬拼,只能跳到红布间,几经缠斗,难分胜负,我故意露出破绽引他上前,一剑斩断发丝,顺势将发丝勒到他脖子上,他涨红了眼,一个反手想过肩摔我,在他抓住我之前,我便一跃而起,在血气里全染红的衣服已经与红布容为一体。
屋子里的毒气越来越浓,大概是我刚勒住他那一松一紧,反而扰乱了他的气息,让更多的毒进入他体内,都不用我再继续,他已经颓然倒地。
“你以为你做了这种事,你能活着离开吗?”
我一剑朝他胸口刺下,轻笑一声。
“呵,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独活呢。”
没有了阻碍,我开始一层一层扫楼,当然我还没有冷血到见人就杀,但那些嫖客,老鸨和她的忠实走狗,一个个都要我送下地狱的。
哈哈哈,我看着他们的生命就这样简单的从我手里没了,我竟然有些恍惚。
原来这么简单,原来这么容易,原来他们那么脆弱。
我不知道我抹了多少个脖子,我全身上下已经看不见一点白了。
只知道我站在一片红色血雾的中央,那头顶盛大的血色海棠绽放得十分耀眼。
我缓缓回头,只见血雾里开出一道白光。
我知道那是门被打开了,我告诉过兄妹俩的,取完东西,等三炷香的时间就去报官。
至于关门的事,随便推给一个死人就好,这样他们就彻底洗脱罪名,可以正大光明的活着。
等官府的人来,面对这种场面,上面的人不得不重视,他们会发现地下室,找到蝶楼,关于醉香楼的一切都会被彻底调查,然后所有人都会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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