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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审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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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你的内应?”符羽止住泪水,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身一式一样的侍女衣裙,符羽甚至分不清她是不是今天或者上一次带她回来的那位侍女,好像穿上了这身衣服,连人的面目也变得模糊。
“什么内应?”女子颇为责怪地瞥了黎子玙一眼,“我不过只是听从长老吩咐罢了。”
“什么长老,那不就是咱爹吗。”黎子玙吐了吐舌头,跑过去拉住那女子的手,“这是黎雁,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那她和百枝岂不是……”步云轻抱起手臂,警觉地盯着两人。
“和百枝哥也不是一个娘亲……”黎子玙为难地抓了抓头发,“这些消息都是黎雁姐告诉我的,我保证她不会出卖我们的……”
“咳咳,你这姐姐哥哥也太多了些。”符羽看着一本正经倒空了底细的少年,和旁边一脸置身事外的女子,禁不住接着说道,“令尊也属实有点太不是东西了。”
黎子玙喋喋不休的自白猛地刹住了,黎雁波澜不惊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抬起衣袖,侧身轻微地动了动,放下衣袖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模样。
“长老已经过世,符姑娘说话倒也不必这样直白。”她从袖中取出一张便笺,递到符羽手中,“少主明晚会在主堂审问陆山,趁着他被带出暗牢,或许你们还有机会。”
仔细端详会发现黎雁的五官其实生得很秀气,只是板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平白显得老成持重起来。
符羽皱眉接过便笺,百枝撕破了脸硬生生把人扣下也要逼她就范的样子,黎落落这封信里却还相当“客气”,寥寥数语言辞委婉,请她和步师姐去暗牢主堂“旁观”审判。
“什么审判,说得像要替人伸冤,还人清白一样。”符羽低声道。
步云轻冷笑:“这黎家的审判若真能伸冤,才是有鬼了。”
“陆山就在这里面。”几人的脚步停在一间石室外,黎雁伸手按在门上,厚重的石墙中传来石块相碰的轻响——
“进去吧。趁审判没开始把他带走。”黎雁守在门口,看着落在最后的黎子玙微微一笑,“你不怕被你百枝哥发现了?”
“我还是不信,百枝哥会眼睁睁等着我去死。”黎子玙的声音闷闷的,他进退两难地立在门口,看着角落里那个苍白瘦削的影子。
陆山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身上裹着符羽留下的外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他颈上还束着沉重的铁镣,头深深埋在膝间,几缕湿漉漉的头发垂在侧脸,看不清表情。
“陆山!”符羽蹲下身,低声唤道。
没有反应。
“陆山。”符羽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身下的人突然剧烈地颤抖着,昏沉沉的人下意识地逃进墙角的更深处——
“不要!”陆山猛地睁开双眼,目光惊恐,眼前仿佛蒙着一层雾,眼神涣散地注视着另一个世界。
符羽在他身上落下一个治疗符咒,陆山朦胧间感知到不知名的灵力蔓延全身,抖得更厉害了,他挣扎着抬起手,扯得锁链哗哗作响。
“陆山,是我!”符羽握住他的手,声音急促又带着安抚,“我们离开这里!”
冰冷僵硬的手指弯曲着落在她手背上,陆山的呼吸渐渐慢下来,眼神慢慢聚焦。过了很久,他终于虚弱地靠回墙上,声音沙哑:“符……符羽?”
“是我。陆山,我带你离开。”
他迷茫地看着她,身上的伤似乎没有那么痛了,也不再有无边无际的新伤落下,可是……他突然清醒过来,“我……我不能走……对不起。”
他抵着沉重的镣铐抬起头,视线艰难地找到步云轻的身影,恳求地望着她,“带她走吧,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别管我了。”
步云轻不理他的话,恨铁不成钢地轻轻踢了踢跪在旁边的符羽,“你去解了锁链上的灵力,我打开传送阵,把人一捆往阵法里一丢,还废什么话。”
“一切等出去之后再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不能看着你把命丢在这里。”符羽说得又急又快,胡乱地劝着,手指攀住陆山腕上沉重冰冷的锁链,心口一紧。
锁链微微颤动着,陆山艰难地收回手臂,握住了她的手,像是亡命的赌徒捧着手心里最后一点筹码,“我只能这么做,黎百枝同我立了誓,只有我认了罪,他才会破解阵法,才能救宗门里的人。”
他在……说什么?符羽错愕地抬起头,很慢很慢地说道,“你以为……不对,是百枝告诉你,是他在秘境里设下的阵法。”
“这怎么可能!”身后的黎子玙发出一声惊叫,“我这个亲弟弟都还没得救呢!”符羽闭了闭眼,不忍心去看陆山的神情,“百枝修为并不高,他不可能设下那么厉害的阵法。”
陆山的嘴唇颤了颤,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们先走!”传送阵上光芒流转,步云轻冲过来和符羽一起扶着陆山。
原来,我还是救不了任何人……陆山踉跄地站起身,步伐沉重。他被推着向传送阵走去,眼前一片恍惚。
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在脑中炸开,瞬间沿着四肢百骸传遍全身。颈侧的刺青活了过来,墨色纹路顺着皮肤散开,和捆住他的锁链缠绕在一起,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啊——!”陆山低吼一声,疼痛像烈火灼烧,烧尽了他身体里最后一丝清明。陆山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眼前的景象渐渐扭曲模糊。
“他的主人已经把他交给我们黎家处置了。”身后突然传来黎百枝幽幽的声音,“他若是敢跟你们走,出不了传送阵,就会因为违背心誓受罚而死。”
“你!”符羽又惊又怒地转过身,“明明就是你骗他认得罪,你们还不放人!”
“这就由不得我了,符前辈。”百枝摆了摆手,身后两人上前拖起神志不清的陆山。
“哥!你为什么这么做啊。连少主也说了不会是陆山,为什么还要这样!”
百枝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柔和:“小玙,别胡闹。哥哥会想办法救你的。”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符羽身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几位也一起走吧,长老们和少主都在主堂等着呢。”
审判的主堂像一间更大更空的石室,一群人坐在上首的石椅之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几人。黎落落坐在中间,明明是熟悉的一张脸,却远得连看也看不清。
陆山被押着跪在下面,疼痛在碾过身体里每一寸经脉之后终于放过了他,身上的锁链刺青却并未消褪,赤裸裸地撕开了他的身份。
符羽几人立在旁边,明明离得那么远,上方传来的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地灌进耳朵——
“不过是个陆家的奴仆而已,也犯得上如此兴师动众?”
“他主子都已经弃了他,还有什么可审的?”
传来一个更轻的声音,“若是觉得我这个少主说话没用,尽管离开就是了,不必勉强。”
窸窸窣窣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其中一个轻蔑的声音清了清嗓,威严地说道:“既然是个剑奴,”声音略略停顿了几秒,见黎落落并没有打断的意思,方接着说道,“若是有人能替他担保,也不是不能放他一命。”
“陆家那位只说交由咱们全权处置了,既然没人替他担保,便废了他的灵力,扔进暗牢自生自灭吧。”一个慵懒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道。
“谁说无人替他担保,我们替他担保就是了。你若拿得出证据证明是陆山设的阵法,连我也一并任你处置。”符羽忍无可忍,冲过来站在陆山身旁。步云轻想拉住她,却反被她拉住,顺水推舟得也站到一起。
“既要做担保,那请问二位女修,出身何处啊?”
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黎百枝现出身形,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开口道,“这位步姓修士出身凡间,如今可是大名鼎鼎的魔修了。”他拖长声音,慢条斯理地说道,“至于这位符姓修士,那就更不一般了。当年不过是凡人中的奴籍,猪狗一样的东西,被人买回宗门去,现在竟也有筑基修为,实在是不易呀。”
符羽猛地抬起头,眼神冷冷地盯着黎百枝,强忍着没有开口。可上方的长老们却已经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什么东西都敢来作保了,真是笑话!”
“一个魔修,一个奴隶,还想替人担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莫不是觉得来了这里,就能和黎家平起平坐?”
难听的话像刀子一样刮过来,步云轻沉着脸握住符羽的手,眼里满是担忧。而陆山的脸色比她还要难看,他低着头,双拳死死攥紧,指节发白。
“够了!”陆山突然抬起头,嘶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透着隐隐的颤抖,“这件事与她们无关!”
他的声音回荡着,却好像怎么也传不到上方,那些人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只是露出更加轻蔑的神色,仿佛他连辩解的资格都没有。
符羽看着陆山那僵硬的背影,心口像是被重重一压,她感受到步云轻手掌传来的温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两个人都是为了自己。
她轻轻捏了捏步云轻的手示意她安心,走过去立在陆山身前,迎向那些居高临下的嘲讽。不过是当年穿过来投胎,运气不太好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奴籍又如何?”符羽声音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黎家人又如何?你们不还是一样,随便找了个替罪羊眼睁睁看着他等死?”
她的话一出,场上静了一瞬,又荡起一阵低低的议论。
符羽没有理会,只是转过头,看向后侧的黎子玙:“小玙,那天救你的人,是他吧?”
黎子玙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犹豫着低下头。符羽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片刻,黎子玙终于抬起头,“我……我记不清了,可是那天,确实有人救我们三人出了阵法……我觉得,应该就是他。我愿意替他担保!”
他说着,指向跪在一旁绳捆索绑的陆山。陆山低垂着头,眼中却闪过一丝震动,嘴唇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小玙啊,”上方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语调柔和得像耐下性子哄着不懂事的小孩,“你怎么知道自己没被阵法迷惑呢?或许正是这罪奴的手段,用阵法控制了你,才让你替他说话呢。”
符羽看着这一幕,心中渐渐明白过来。这里根本不是审判,而是一个局,一个早就设好的局。连当事人也澄清不了,只能求着别人来做担保的局。
她的目光转向坐在上方的黎落落。黎落落始终没有开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全然置身事外。
如果她开口,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一定会。如果黎落落提出交换条件,如果她愿意替陆山担保……
如果她开口……
上方传来黎落落的声音,“既然证明不了他的清白,那便搜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