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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魔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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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送回去了?”黎落落倚在宽大的桌子后面,懒懒地抬起眼。
百枝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匕首,脚下却丝毫不乱,走到近前才低下头应道,“是,少主。”
这时候想起我是少主了!自作主张惹了祸,还装的好像只是出去乖乖执行自己命令一般。黎落落冷哼了一声,“你还是要同我说,你真心觉得那个陆山是设下阵法的人?”
“陆山已经承认,少主若是不信,大可以自行去查验。”
“谁知道你是拿捏了他什么把柄?”黎落落不禁嗤笑了一声,“查不出阵法的来历我又不会罚你。
但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也轮不到你拿来当幌子。”
脸上散漫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黎落落直起身,灵力的威压倏然间在周身荡开。风暴来临前的海面一片死寂,下一刻,灵力如滔天的巨浪轰然坠落。
百枝双膝一软,顺势匍匐着跪倒在地上,依然在悬殊的灵力之下,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咳……咳……”他粗喘着勉强吐出一口气,脸压在地上变了形,声音里却还带着一丝笑意,“少主留着符前辈,难道是想一直等到她心甘情愿吗?”
黎落落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不是普通的修士。她能救我一次,就能救我第二次。可我若强迫她……”黎落落的声音忽然低下去,缓慢而冰冷,“被强迫的人,怎么可能有真心?到时候,是救,还是害,你觉得我会看不出来吗?”
“少主想要的,单凭符前辈恐怕……”身上的灵力陡然加重,百枝张着嘴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以为她是你能随意算计的人?还是说,你连我都想一并算计?”黎落落看着趴在地上几乎喘不过气的人,平时做事倒还算用心,可终究还是……目光短浅。
“罢了。”
已然麻木的四肢突然一松,百枝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好,少主要做知恩图报的好少主,属下自当尽心竭力。”
百枝低垂着头地跪在在黎落落面前,看不清他的神情,她难得地升起一点好奇,“你真的不查了?我还以为你很在乎小玙呢。”
“是百枝无能。姓陆的始终没有说……”
“滚吧滚吧。”他还在这里和她演!黎落落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门扉开合的一瞬,一名侍女向着百枝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传送阵并未将符羽和步云轻直接送回去,而是再一次由侍女领着两个人在迷宫一样层叠的庭院和长廊间穿行。符羽沉默着跟在步师姐身后,莫名地觉得这一次走的路格外漫长。
“一千零一……一千零二……一千零三……”
时间寻常地在脚步间流走,而在相同的时间,陆山重复在无尽的痛苦里。符羽仿佛仍然能摸到手上残留的黏腻血腥,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
她已经站在院门外,带她们回来的侍女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符羽抬起手,索性就去求黎落落吧,看看她到底想要什么……就要拉住侍女的衣袖,一股大力猛然钳住了她的手腕,空气在指尖飞掠而过——
她跌跌撞撞地倒进院子,抬头看见步师姐面无表情的脸。
“你不能去。黎落落要的是靠你稳固修为。你……承担不起其中的因果。”步云轻的鞭子缠在她手上,紧紧地拉着她。
“师姐!”符羽沉下心,试图用能力解开鞭子的束缚,可异者的能力能干涉灵力的运行,却终究对“绳子能绑住人”这样具体存在的事物无能为力。
手上的鞭子缠得更紧,符羽徒劳地用手去扯,不顾手腕磨出了丝丝红痕。步云轻撤开鞭子,扶着她的肩,“我们都冷静一点,总有别的办法的。”
符羽心下泛起一阵冷意。步师姐同百枝认识得更久,更熟悉。师姐当初把任务交给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带着捆着陆山去黎家的时候,她知道会让陆山面对什么吗?
或者她并不在乎,带自己去看也只是想让自己死心而已。
“当年你修了魔,熬不过破境雷劫找我帮忙的时候,怎么不劝我冷静一点呢。”鼻子塞住了,嗓子干得听不出自己的声音,一股酸涩顺着鼻腔眼眶左冲右突,终于化作泪水一滴滴落下来。
握在她肩上的手僵了一下,却依然没有放开。
“你的能力也是有限的。若是换作现在的我,不会拖着你冒险替我扛那场雷劫。我当年……我当年没想过你可能会……”
“没想过我可能会死?”符羽哼了一声,闷闷的。“可就算我知道可能会死,也还是会帮你。”她眼睛红红的,糊了一圈泪水。“我认识的人不多,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你们受折磨……,自己什么都不做。以前做不到,现在也做不到。”
她想掏张符咒清理一下满脸的鼻涕眼泪,突然想起那几张清洁符咒留在了陆山身上,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地溢出来。
步云轻扶着她坐到回廊下,递给她一块手帕,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修魔吗?”步云轻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我那时候觉得这世上天才那么多,凭什么不能多我一个?自己出身普通只能进宗门修炼,若是生在那些修仙世家,定能得到什么高深的功法。”
“我差一点就跑去求世家收留了。”步云轻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符羽,接着说道,“结果陆山告诉我,那些世家天才的强大不过是靠剑奴堆积而成,我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
符羽吸了吸鼻子,“所以你去修炼了魔修的功法……”
“魔修弱肉强食,我可以掠夺别人的灵力,也可以被更强者吞噬,这是我担的因果。但这些修仙世家,已经占尽了便宜,却还要来利用你,凭什么?”
“黎落落同我说过,她生来天赋不好,灵力不稳,如果我能替她稳固修为……”符羽顿住了,她记得陆山说过,靠着供奉而来的灵力,原本就是不稳定的。
黎落落眯起眼睛思索道,“稳固修为……因为修为不稳,就算灵力再强大,寿命也不过是普通修士而已。”
她猛地睁大了双眼,四目相对,“她要你稳固的不是修为,是寿命,和她的修为等同的寿命。”
远远超过金丹境界的修为,是符羽无法想象的,成千上百年的漫长人生。
黎落落想让她承担的,是在天道之下真正飞升成圣的因果。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这点修为才能活多少年……”符羽自言自语道,抽了抽鼻子接着说,“我又不可能一次成功,如果我和黎落落商量,先稳固一部分灵力,把陆山换出来……”
步云轻刀子一样的眼神射过来——
“活人不行,死物可以。若是将你身上异者的能力做成法器……你的死活当然就无所谓了。”
“不至于吧……”符羽的声音低了下去。自己无依无靠,法力低微。黎家能养着一群剑奴取供奉,还会差自己这一条命吗?
沉默了片刻,步云轻又给她递了块帕子,“宗门里这几日该收到消息了,这么荒谬的事,师尊为何没有过问……”她突然想起暗牢里的陆山和百枝,犹豫着问道,“师尊不管……是因为陆山他……是剑奴?”
符羽狠狠地抹了抹脸上的水痕,点了点头,“我是这几日才知道的,从前在宗门里,我从未注意过。”
“怪不得……我当年说想离开宗门投奔世家,他气坏了。就算世家之中,剑奴一事也是不传的秘法,知道的人不过少数而已。我早该想到!”
“那你为什么没猜到啊?”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人啊,都是只关心自己的事。”步云轻抱起手臂靠在廊柱上,看着低头不语的符羽,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
不对,符羽根本没说话。
“你是谁啊!”她拎起长鞭,指着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吼道。
“黎子玙?”符羽抬起头,少年似乎换了一身装束,还是一样的繁杂华贵。一双杏眼红红的,似乎同自己一样,偷偷在哪里哭过。
“你在这偷听?”步云轻的长鞭依然指着少年。
“他叫黎子玙,黎百枝同父异母的弟弟。”符羽伸手压下步师姐手中的长鞭,“他在秘境里中了阵法灵力全无,以为我能治好他。”
符羽心底浮起一丝异样。黎百枝急切地推陆山当替罪羊,不会是因为不想救这个弟弟吧。
“你救我吧。你把我治好,我帮你带那个叫陆山的人出来。”
符羽呛得咳了一声,“你在这多久了!听到多少!”
“我听到的东西可多了,”少年笑起来,左边脸上浮出一颗酒窝,“我还听见少主和百枝哥说,她也不信陆山是设下阵法的人。”
“你……”她有一点不忍心,总不能当面去问人家的兄弟关系,“你们黎家怎么漏的筛子一样,你什么都听得到。”
“我哥哥好像不太想救我,”少年笑得更厉害,一双眼睛却更红了,“神仙姐姐,你愿意救我吗?”
“你说你听见黎百枝的话,”步云轻警觉地瞥了他一眼,“他同我们一起出的暗牢,你是什么时候偷听他说话,又是什么时候躲在这里的?”
黎子玙揪了揪绑在发间的小辫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叫侍女带你们绕了点路。” 他笑得一脸狡黠,压低了声音,“我有内应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