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还不走》祁安宁

3、第 3 章

　　下了楼梯，陈婆婆挣脱了孙子孙媳的掺扶，语气里充满了不悦，“我身体好着呢，不用你们扶。”

　　陈婆婆年轻时精强能干，还干过妇联主任，为村里人解决过不知多少问题，如今即便年纪上来了也不服老，尤其不喜欢儿孙辈把她当瓷器一样小心翼翼地对待。

　　陈然和张知睿自然一叠声“好好好”地顺应着安抚她。

　　奶奶虽然性格有些要强，却也是个十分开明又通情达理的人，他们都很敬爱她。

　　陈婆婆朝彭玲招招手，“玲玲过来坐，你给我说说上次那些花苗要怎么养护的呀？哎哟，你大娘家务事忙，你大叔又是啥都不懂的大老粗，把你给我的花苗给祸祸了一半。”

　　“洋桔梗不难养的，您清早浇水前瞧一瞧那泥土，干了才浇水，要是湿的别浇。等小苗长出两三对叶子时就把顶尖掐掉……”

　　陈然也有种她送的花苗，也顺势坐一旁听她讲。

　　周靖安牵着桐桐从门口进来时，彭玲正侧着身和老婆婆说话，温声细语，眉眼间尽是安适恬然，从窗户漫进来的余晖染了她一身金橘色光晕，恍惚间，只感觉仿佛岁月把所有的温柔都倾注到了她身上。

　　桐桐怔怔地说：“姑姑好美啊！”

　　声音虽不大却惊动了所有人。

　　彭玲笑容更盛，眼睛里洒满了碎星。

　　张知睿傻不伶仃地接了一句“你姑姑啥时候不美啊……”

　　陈然醋上加醋，整个人直接泡醋缸里了。这跟她的好姐妹彭玲没有关系，但是跟她女儿和丈夫都不夸她有非常大关系。

　　张知睿反应迟钝地追着老婆跑出去，着急地喊道：“陈然，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说你不美……不，我不是说彭玲美……”

　　“开饭啦！”

　　张梅英和张闻震端着菜走出来，目睹儿媳儿子一个气冲冲一个急匆匆地跑出去，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陈婆婆乐呵呵道：“知睿那傻小子惹的，别管他们，一会就回来了。”

　　彭玲拉着周靖安去帮忙盛饭端菜，桐桐一副乖巧的模样坐在椅子上。

　　果然如陈婆婆所说的，过了几分钟，张知睿和陈然便笑着回来了。

　　张闻震拿出白酒，倒了三杯，问周靖安：“小安也喝一杯？”

　　张梅英端上最后一盘菜，听见他的话，呵斥道：“你自己喝就算了，干啥折腾两个孩子。”

　　彭玲探寻的目光看向周靖安，却见他伸手接过了一杯。

　　张闻震笑呵呵，说：“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喝白酒，够劲！”到底他还是瞥见了老伴脸上不作遮掩的不愉快，话头一转，又说：“大饮伤身小酌怡情，这酒后劲大，还是要慢点喝、慢点喝。”

　　张知睿夫妻俩和彭玲相视一眼，都憋着一脸笑意。

　　周靖安心里有所猜测，面上不显，轻轻抿着酒专心吃菜。

　　桐桐左看看右瞧瞧，“爷爷，你怕奶奶呀？”

　　张闻震顿时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猫，脸上涨红，气急败坏道：“我哪里怕她了。”

　　桐桐还要说什么，却被她太奶奶阻止了，“吃饭吧。”又对周靖安说：“小安，你不要客气，想吃啥随便夹，跟家里一样啊。”

　　周靖安很顺从地点点头，“奶奶，您也吃。”

　　张大娘忙着叮嘱彭玲和陈然多喝鸡汤，“里面放的药材对女孩子有补益。”

　　村里人的饭桌上不存在“食不语”的规矩，吃菜喝酒正是酣热时，说的话也多起来。

　　“小安，你怎么会到咱村子来的？”

　　周靖安衣冠楚楚，又长得白净，模样好，和云屏村这穷乡僻野实在格格不入，张闻震十分好奇。

　　在座众人的耳朵都悄悄竖起来。

　　周靖安对他们的神色一览无余，坦然道：“因为一张照片。”

　　他近一年来因故到处游山玩水，一次无意间从朋友圈看到程铭发的风景照，山水秀丽，景致奇美。待他问清楚是余安市宜城的云屏村，便直接来了。

　　没想到从市里到县城，再转车到镇上之后，换乘到村时却被送错了地方，好不容易才又回到镇上。那么巧就碰见了彭玲，又得知彭玲是云屏村的，便干脆赖着彭玲跟到村里来了。

　　张梅英倒是为他感到庆幸，她说：“我们村子太偏僻了些，山路绕来绕去的，镇上不熟路的司机很容易会走错。”

　　周靖安说：“多亏遇到了彭玲，顺利来到村里，还有了住宿的地方。”

　　彭玲望着他，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

　　程铭出于某种顾虑没有告诉她周靖安来云屏村的原因，只给她发了张认人照片，托她关照可能会到来的周靖安。按现在这情形看，估计周靖安也不知道程铭的嘱托。

　　桐桐却问道：“那大哥哥你要在姑姑家住很久吗？”

　　周靖安正要应是，话还没出口，便听张梅英对桐桐说：“小安就是来村里玩玩，在你姑姑家借住几天而已。你专心吃饭，不要老说话。”

　　张知睿不过脑子的话张口就来，“妈，你干嘛说桐桐，你别扼杀了孩子的好奇心。”

　　张梅英恨不得敲他榆木脑袋一爆栗，索性转头去提一提彭玲，“玲玲，你说呢？”

　　彭玲心思一转，便知道张大娘是什么意思，笑道：“大娘放心，他过段时间就要回去的。”

　　张大娘便眉开眼笑，终于安心又热情地招待周靖安，一会“这个糖醋排骨不错”，一会“新鲜的清蒸鲈鱼味道清甜”云云。
　　周靖安盛情难却，不仅吃喝得开心，晚饭后还十分配合地和大娘聊了许多话，还都是张梅英喜欢聊的话题。

　　不管是田间山野的一草一物，或者家长里短的唠唠叨叨，还是乡镇市集的轶事听闻。但凡她说的，周靖安没有不感兴趣不回应的，张梅英平日里和家里人都难有聊得这么尽兴。

　　待到夜晚送两人出门时，她叮嘱的话变成了“玲玲，小安这孩子是大城市来的，可能住不太习惯村里，你照顾一些，缺什么尽管跟大娘说啊！”

　　彭玲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吃饭时大娘还防着他呢……

　　昏暗的灯光里，周靖安隐约有种被人强烈注视的感觉，他侧头问彭玲：“你有事？”

　　“没有。”彭玲率先推开竹门，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早晨，热烈的阳光透过那不甚厚实的窗帘缝隙，投射到床头，足以闹醒熟睡一晚的人。

　　周靖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赶走残留的困意，听着窗外传来嘈杂的鸟叫声，终于扯开被子。

　　洗漱过后，直接下楼。

　　房子里一片静悄悄的，不像前几天那样下来就能看到彭玲要么在看书，要么在打理院子里的花草。

　　他一如往日，径直地走进厨房，仍是在那个蒸锅里拿到了早餐。吃完早餐拉伸运动片刻，稍稍放松筋骨，还是没见彭玲出现。

　　他想了想，揣起手机便出门了。

　　另一边，书房里，彭玲终于结束了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动作。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双手抱住后颈，手向前用力，头往后仰。

　　每次敲完稿子她都要做一做这个动作，能很好地舒缓长时间埋头伏案造成的脖子不适。

　　她收拾好东西，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

　　屋子里没看见周靖安那家伙的身影，她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大概是出门玩去了。

　　她懒懒地瘫在竹制躺椅上，给周靖安发了个消息，拥着抱枕，从旁边书架上抽出本童话故事翻看。

　　素白的手指不时翻动泛黄的书页，或许是瞧见有趣的内容，脸上带出一抹笑。

　　躺椅侧对着门口，周靖安刚走进客厅，便注意到了书封面上墨黑的大字，并不可思议地念读出声：“安徒生童话？”

　　彭玲终于发现他了，也看到了他手上提的袋子，“回来了，买的什么东西？”波澜不惊的声音显得两人之间似乎很熟络。

　　“鸡肉。”

　　周靖安出门后在村里闲逛，沿着水泥道路一直走，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看见有卖菜的档口，想着要做饭便买了些肉回来。

　　彭玲告诉他那地方是村委大队，相当于村中心的位置，一来一回走路要两个多小时。

　　“天气热了不好走，下次你要出去可以开我的车。”她把放车钥匙的盒子指给他看。

　　彭玲做饭时，周靖安跟在旁边学了些厨房电器的使用方法，和简单的做菜技巧。

　　她做饭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搞定了两菜一汤。

　　周靖安很喜欢吃她做的虎皮鸡爪，酥嫩软糯，酱香浓郁，吃起来味道好又不费劲。

　　但是据彭玲所说，做法比较麻烦，她一般一次做三顿的量，十天半个月不做一次，今天吃完就不知道下一顿在什么时候了。

　　“你下午要去上班？”周靖安问，他很好奇在村里她上的是哪门子的班。

　　彭玲点点头，瞟他一眼，“你也想去？”

　　周靖安强烈地表示想去看看。

　　“下午两点半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