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
腊月的天很冷，风像刀一般刮过脸庞，不过我的心却是火热，埋头向前。
“十一，怎么搞的?一头的雪，帽子拿在手上，也不知道戴。”
阿娘一面关怀责备，一面用手扫着我头上的雪。
“真是的，头发都湿了，这大冬天的，风寒了可怎么好。”
我把头俯在阿娘怀中，小声嘟囔“没事儿。”
阿娘没好气，走进屋把我揽到炕上，找了一块干净的帕子仍给我。“先擦着，我去给你熬姜汤，大的小的都不省心。”
一旁盖着被子，编着小竹篮的阿耶不好意思的笑笑：“辛苦了，惠娘。”
阿娘没有出声，安静地在一旁煮着姜汤。可煮好后，把姜汤递给我前已经递了一碗给阿耶。然后把睡在一边的小弟摇醒，“起来了，小懒猪，起来喝姜汤。”
十二揉揉眼睛，还没彻底醒，就被阿娘抱了起来，依偎在阿娘怀里喝着姜汤。
我喝完姜汤，故意清了清嗓子。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我要去宋府大小姐院里当账房先生了，每月能领二两银子呢。”
“你郑姨原来不是镇南将军夫人，宋姑太的账房丫鬟，她介绍你去的?”阿娘擦了擦十二的嘴，问到。
“阿娘，能别扫兴嘛?至少待遇很好。我去当几年差，家里有了进项，以后买了地，粮食就都是自己的了。十二大了，也可以去镇上读书。”
我有些心虚补充到。
阿耶像是看出了，放下碗问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要签卖身契。”我底气不足嗫嚅。
“不过，可以多得四十两银子。”我撑大声音补充。
“四十两可以卖块位置差些的水田了，外爷隔壁的小春姐卖给人伢子，也只有十五两。”
“再说，我到了年龄就可以回来，还有月钱体己。”
其实我心里其实也没底，可是错过了这个机会，还会有这样好的差事吗?就算有轮的到我吗?这次如果不是郑姨，我又哪里知道呢?
庄子里比我大的女孩不是要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就是和旁的庄子换了亲，过得还不如庄上。
如果不是认识了李诞，和李老头读书，我或许也是那样。
学了字，读了书，在书中看到更广天地的我，想出去看看。
我们庄子很大，我们镇很大，可最远我也只到过外爷家。但在燕都地图，李庄却连一个点也不是，史书中更没只言片语。
李老头说李庄现在叫李庄，可没有人知道它千年之前叫什么，更没人在意百年之后它会是什么样。我们也只是生活在它土地上的一批，早晚也会离开。
他说燕都有最高耸的城墙，威严的武士护卫着宫墙。
在那里，最博识的夫子，循循善诱，博人以文，约人以礼。最风流的少年，鲜衣怒马，仗剑凌清秋。最灵动的仕女，画屧踏杏雨，绛裙拂绿杨。
那里挥金如土，到处绮罗。文士遍地走，世族多如狗。一块招牌砸下来，十个人有五个吃皇粮。大陈数得上的英豪都在那里。
那是李老头最怀念的燕都，是我做梦都想见一见燕都。
我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见我主意已定，阿耶拍了拍要说些什么的阿娘的手，缓和道“没事，你去也是可以的，不过等祖父来了，我们再讨论一下，好不?”
看这事还有余地，阿娘也有些生气，我见好就收，点头说好。
爆竹声声辞旧岁，喜气洋洋贺新春。随着劈里啪啦的声音结束，阿耶和祖父带着虎头虎脑的十二回屋吃年夜饭。
炕桌上酸红烧鲤鱼汁浓肉嫩、热气腾腾；四喜丸子饱满圆润、色泽金黄；刚取出的冻梨随着化冻，清甜的滋味慢慢飘散出来。
祖母在灶上捞着饺子，阿娘忙把煮好的饺一盘盘抬过来。
后面的我抱着一盆丰收菜，玉米、豆角、土豆的果蔬香混合着酱香一股脑地钻进我的鼻腔，馋得我直咽口水。
等所有人都坐上炕，祖父抬起酒杯庆贺。
“更岁饺子，招财进宝。红烧大鲤，年年有余。四喜丸子，合家团圆。丰收一吃，身体康健，五谷丰登。”
祖父嘴里的吉祥词一套一套，阿耶举杯相庆。阿娘和祖母笑着看他们两，不时说些过往的趣事。十二吃饺子吃得把油流到下巴，我看着他们，心里一阵妥帖。
吃完后，阿耶把放有饭菜的炕桌抬到一旁，重新取来一张新的，又拿出珍藏的叶子牌和花生瓜子放到桌上，邀我们一起打牌。
我坐在阿耶身后，十二趴在阿娘怀里。祖父一手拿牌，一手拿着铜烟枪，不时抽上几口。祖母磕着瓜子，总催着祖父快些出牌。
“还是我的分最高。”祖母一脸欢喜，“拿钱，拿钱。”阿耶、阿娘笑着各数出五文递给祖母。
祖父上局就把阿耶分给他的铜钱输了个精光，就指望这局能回本，耍赖道“不玩儿了，不玩了。烛火太暗，晃得我眼疼。”
祖母撅了撅嘴“老赖皮。”祖父靠在窗边，只当听不到。
屋外雪沙沙地下着，屋里蜡烛啪啪的燃着，温馨又美好。
见气氛不错，我起身倒了杯茶递给祖父，又爬上炕给他捶背，小心问：“祖父商量个事儿呗。”
祖父钩着头，惬意道：“你捶着，先说怎么个事儿，我听听再说。”
我小心斟酌着字句，“我想去宋府里当帐房丫头，就是宋大小姐那儿现在有一个空缺，每月足足又二两银子。”
见祖父不说话，我又继续道“签了卖身契，还有额外的四十两银子呢!”
祖父忽然生气转头，瞪我一眼“不行，没得商量。宋府是好去的吗?”
说完，他挥了挥手，“不捶了，不捶了。死丫头，在这儿等着我呢，就一句话，不行!”
“你这糟老头，孩子还没说完，你急个什么劲儿?”祖母拍了祖父一下，又温和地转向我笑着说“十一，你接着说。”
“就，虽然要签卖身契，但不是一辈子都不回来，年纪到了就可以放出府。再说，我年纪也不小了，也想出去历练历练。”我忐忑地看看祖母。
祖母笑笑，摇了摇祖父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老头子，你说呢?”
祖父把脸撇向一边，祖母见状接着说，“好些年，没见你郑婆婆了，我是真想她。没嫁你祖父前我们当时就跟那戏文演得似的，那叫——”
“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见祖母卡壳，祖父没好气地补充。
“对，对，就《杨家将》里。不过里面我最喜欢这句。”祖母说着不禁唱到，“盼娇儿不由人珠泪双流。”
唱完，她笑着打趣“杨继业舐犊之情可真是令人动容，唯有骨肉至亲才能明了。节后，我去你郑婆婆家再问问?”
“哼，庄上王二是当了官，可和他一起去的王大却尸骨无存，走得时候才十九啊。”
祖父猛地吸了口水烟，又缓缓吐出。
“你在宅院里当差，看着没战场凶险，可里面的弯弯绕绕怎么可能少得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阿耶缓缓开口“如果有什么，燕都虽不远，可我们这样的人家有劲也使不上。民不与官斗，十一。”
阿娘听着附和点点头，我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祖母。
“这事儿等我回来再说。时间也不早了，大家休息吧。明一早儿，还得去后山给祖先们拜年呢。”
祖母一锤定音，阿耶阿娘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大伙儿就各自散了回去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