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她笑起来会让我脉搏失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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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游，你说沈洄安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一周没见她了。”
余周趴在课桌上，百无聊赖的用笔戳着方时游的后背。
方时游放下手中的课本转过身。
一头泼墨般的秀发随着她的动作飘扬，修剪整齐的发梢轻轻划过沉默的空气。
余周手臂动了动，散漫的掀起眼皮看向她，眼神里似乎还有几分凄苦。
她说，“我有点想她了。”
方时游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低眸，一只手反复捻着围巾末端的小狗图案。
“还我想她了～怕不是某些人最近被老师点名点怕了，想挡箭牌了吧？”
一道戏谑的声音在两人耳边炸响。
方时游循声望去，是余周的同桌——班级的学委周亦年回来了。
周亦年站在座位上，女王一般看着趴在桌上的余周。
“有的人一到冬天就跟睡神附体一样，一上课不是在睡就是准备睡。”
“沈洄安没来，这下好了，某人睡觉没人挡着了。”
她伸手，使劲在余周头上薅了一把。
“啧啧，咱余周同学最近都已经快修炼出站着睡觉的绝学了。”
“说到这，”周亦上下扫视着余周，没管对方逐渐红透的耳朵，她继续说:“咱余周同学好像欠了沈洄安一句‘恩人’吧？到时候沈同学回来的时候记得给她说。”
说着她拍了拍余周的背，若有所思般用手指摩挲着下巴接着道:“不过，咱余周同学穿的可真厚的，校运会的篮球都得根据余周同学来选，我从未见过如此标准的圆。”
周亦年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圆。
“啊啊啊啊啊，周亦年你有病吧，你一天不拆我台子你心底有猫挠啊？？”
余周恼羞成怒，原本有气无力的声音此刻像吃了九转大还丹一样。
她倾身，漆黑的瞳孔里周亦年的倒影在燃烧着。
“你有病吧周亦年，”余周站起身双手搭在周亦年身上，前后晃荡着。
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周亦年没有防备的随着余周的动作摇晃着，她感觉自己像在大海上泛舟，而余周就是那拨弄海水的狂风，让她陷在其中，身不由己。
周亦年定了定神，伸出右手“pia”的一声拍在了余周的肩上:“神经病吧余周，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还气急败坏了啊？”
“周亦年你……”
……
两人还在争吵，你一句我一句的。
方时游看着她们，没有表情的脸逐渐扯出一丝哭笑。
真好啊。
余周像秋日的枫叶，火红的、炙热的、热情明朗的，好像所有积极的词汇都能恰如其分的落在她的身上。
方时游转头，朝阳已冲破厚重的云层高悬在蓝色的画布上，金光跨越1.4亿公里从深空而来，穿过浓密的雾，最后抹去了所有的热度轻轻染在她的脸上。
她伸出手，指节四周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拉长的影子投在沈洄安的位子上。
她想，如果她是余周，她肯定会在沈洄安回来时迎着光照，影子覆盖沈洄安的身体。
然后，她会走上前，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耳语，说一句:“沈洄安，我想你了。”
可是，她不是余周。
……
——
沈洄安坐在沙发上，右手轻轻摩挲着食指的指节。
“小安啊，最近什么样？”老人将沈洄安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两只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你说你这孩子，回来都这么久了，也不回来看看我这老婆子。”
“不是的，师母，我、我只是怕打扰到你。”
沈洄安瞳孔颤抖着连忙解释，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唉，你这孩子。我又没说你什么，瞧把你激动的。我只是想你多来看看我，我老了，你到时候一走不知道是多少年……”
老人没说完，沈洄安却已了然，她抬头看着老人已经斑白的头发，双手安抚性的拍着老人的膝盖。
沈洄安突然眼神一窒，她好像很久没这么近距离观察过师母了。
原来，她已经满头白发了啊。
原来，她都已经要用老人去形容她了。
……
师母姓严，单名一个霜。
虽然名字里有霜，可她永远是柔和的，矜贵有礼的。
她第一次见到老师和师母是在沈如舟的的毕业照上，那时的严霜才四十出头，穿着一身黑色的贴身长裙和一双厚底的高跟鞋，身量笔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儒雅的知性风。
她记得当时沈如舟对她说，这是她的师母，也是她的任课老师，是一个顶好顶好的人。
那时的沈洄安没想到，她和严霜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沈如舟的葬礼上。
严霜穿着一身黑色的穿着黑色的毛呢子，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的花，那时的她头发已有大片的白，容颜已老去，身体也不负从前，可她仅仅是站在那里也能让人看出她年轻时的风雅。
她伸手，将站在人群中心被周围人不断指指点点的沈洄安搂入怀中。
蹲下身，仰头用泛着红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沈洄安，双手轻轻揉着沈洄安柔若无骨的手掌道:“孩子，我本来应该同他们一样和你说一句‘请节哀’的，可是如舟那丫头和我说要你与寻常孩子不同，她说你很坚强……”
大拇指指腹缓缓从眼睑划到眼角，严霜手颤抖着勾勒着她的左眼，眼眸里是已经溢出的悲凉，看着她，像是在思念一位故人。
沈洄安的眼睛和沈如舟的很像，狭长的眼睛加上微微上翘的眼尾，老人常说这是薄情的眼。
严霜看着这双眼睛，说出口的话突然变了腔调。
她垂下头，眼泪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喷涌。
沈如舟那孩子。
严霜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泄出。
她还记得几天前沈如舟还在打电话给她说“老师我好累，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好像没办法了。我左右不了他们……”说到最后对面的人已经泣不成声。
彼时的严霜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学医本来就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沈如舟看到了时代的风口，选择了医药行业，她很幸运能将企业做大做强。
可人心总是贪婪的，得到的多了就会奢望的更多，沈如舟能管住自己在名利场独善其身，可是她管不了别人。
但沈如舟又是一个良心道德十分高的人，她忍受不了身边有人做出害人害己的事，可是她又无可奈何，只能每天折磨自己。
严霜本是想找个时间让她来家里吃一顿饭然后好好和她聊聊的，结果……
先等来了她的死讯。
她双膝并拢跌坐在草坪上，背部不断起伏着。
沈洄安贴在裤脚的手指轻微颤动着，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儒雅的妇人跌坐在草地上毫不顾忌的哭泣着，身穿丧服的女孩就站在旁边眸色淡淡的观望着。
一幅极尽凉薄的画面。
秦培民在旁边招呼着来往的宾客，看到妻子跌坐在地上连忙赶过来将人扶到了休息室。
沈洄安站在一堆白色椅子中间，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身影。
严霜脚步蹒跚，要借着秦培民的身体才能勉强站稳。
秦培民一边扶着她和来往的人群表示歉意，一边轻声安慰着心恸到无以复加的妻子。
夕阳打在他们身上，连头上绵延的白发都像是珍宝——是时间赋予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清脆的风铃声在耳边叮叮铛铛的响着。
沈洄安转头，晚风轻抚过满天星花束，幽幽的蓝烧放出寂寞的烟火，黑白色遗照上的沈如舟正热烈的朝她笑着，她好像听见她说:“看，信我了吧？我都说了，他们是顶好顶好的人。”
她听见她说:“小安，要替姑姑幸福下去。”
……
“小安，你这孩子，怎么又走神了？”
沈洄安回神，严霜正嗔怪的看着她。
“不好意思，师母，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你这孩子，”严霜伸手捏了捏沈洄安的小臂，“怎么瘦了怎么多？以前还能说你是个小瘦猴，现在比以前更瘦了。”
“在凉城没好好吃饭吗？”
沈洄安换了个姿势，轻轻扭动着僵硬的脖梗。
“没有的事，师母，我在凉城吃的很好。李姨做的饭很好吃，都是我喜欢的口味。”
“真的？”
严霜半信半疑，李姨是她和老秦一起选的，她自然是相信李姨的。
只不过沈洄安现在实在太瘦了，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孩子有好好吃饭。
“当然了，师母。我什么样子您还不清楚啊？宁愿放弃一堂课，也不会落下一碗粥的。”
“你这孩子说些啥呢。”
严霜轻笑了一声，慢慢放松了紧拧的眉毛，她怎么就忘了沈洄安这孩子可是个实打实的“食神”了。
她记得沈洄安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她为了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在所有菜都上桌后自己又去炒了个小炒牛肉，结果这破孩子来了半天没说一句话，在吃到自己给她夹的小炒牛肉时憋出了一句“不好吃”。
当时严霜那个无语凝噎……她差点就没忍住自己几十年的教养将她扫地出门了。
思及此，严霜眉眼轻柔的打量着正在喝水的沈洄安。
沈洄安这几年变化很大，以前总是默不作声的小孩现在也有了自己的情绪，她能与人交流也能释放自己的情绪了。
严霜叹了口气，垂下眼帘。
只是，她可能看不到沈洄安长大后的样子了。
她已经六十岁了，沈洄安这一走不知道会是多少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有可能。
以后的沈洄安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她会成为国内医学领域的领头羊吗？她会走上自己喜欢的路吗？她会幸福吗？
她的身边，以后会站着谁呢？
严霜不知道，她自己的孩子早已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小孩，这几年里沈洄安就像她的孩子一样。
她看着她一点点从一米五长到一米六，从一个满身与世背离的小孩到现在拥有了市井气。
沈洄安就像一颗她填土插苗长出的小树，她见证了她每一条新生的枝丫与绿叶。
只是这颗小树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已经无从知晓了。
严霜牵过沈洄安的手，正在喝水的女孩转头向她看来。
她看着她，目色缱眷。
她严霜这辈子啊，没什么大愿望。
她只是希望，沈洄安能比她姑姑更幸运一定，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她都希望沈洄安不要再走沈如舟的老路了。
……
秦培民是快十二点才回来的。
严霜和沈洄安正从厨房出来，看见他进门招呼了声:“老秦回来了啊，快洗洗手来吃饭。”
“马上来，你们先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公文包放在柜子上。
……
饭菜是保姆做的，严霜厨艺不好，所以平日里不是秦培民做饭就是保姆上门。
沈洄安坐在凳子上捧着碗，严霜正一道道菜往她碗里夹着。
“小安，快试试，你师母我精进版的小炒牛肉。”
她将一块小炒牛肉夹进沈洄安的碗里。
沈洄安低头，薄薄的牛肉片上泛着丝丝油光，躺在米饭上像一朵别致的花。
她夹起牛肉送进了嘴里，味道很饱满。
和她第一次吃到的严霜的小炒肉相比明显有了质的飞跃。
沈洄安放下筷子，左手掩唇“打了个呵欠”，右手扯出一张纸擦掉了眼睛上的泪珠。
严霜这一辈子都活得很恣意，她不擅长的就不会强求。
可一向不善厨艺的她却为自己做出了一份色香味俱全的小炒牛肉。
沈洄安抬头，对上了严霜翘首以待的神情，她笑了笑说:“嗯，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炒牛肉。师母做的小炒牛肉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小炒牛肉！”
她伸出手，对着严霜比了个“棒”。
严霜凝重的神色顿时布满了笑，细密的纹路随着她的笑轻轻抖动着。
“你这孩子，就知道说些实话，来，多吃点。瞧你瘦的。”
……
秦培民拉开凳子坐下，对面两人还在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互相夹着菜。
他伸出食指推了推眼镜，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水:“喝点水，别噎着。”
“嗯，谢谢老师。”
“洄安，最近怎么样？凉城那边还适应吗？”
“你这老头子，吃饭……”
“没事的，师母。”沈洄安安抚性的拍了拍严霜的手背，“老师，凉城挺好的，除了经常下雨，其他都能适应。”
“那就好。”秦培民另拿了一双筷子给沈洄安夹了一个鸡腿，“如果有什么需要记得给老师打电话。
“还有，洄安。你上次说‘都挺好的’是怎么个好法？我可还记得你第一次师母炒的菜的时候你了直接就说了句‘不好吃’啊？看来这次是有什么很符合你的眼缘了？”
秦培民看着她，镜框下的双眼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沈洄安吃饭的手一顿，这小老头真记仇啊，半个月前让他早睡记到了现在……
她感觉自己被架在了吊桥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四周是雾气弥漫的山崖，她站在山的中间，进退维谷。
“咳！”她捂住嘴清了清嗓子，“哪有啊，师母，这不你说的希望我交朋友吗？”
严霜放下筷子，眯着眼看着沈洄安:“那你交到朋友了吗？我给你的东西送出去了？”
“嗯，师母，送出去了，她还让我和你说一声谢谢。”
“真的？”严霜坐直身体，声音里的犹疑几乎快溢出房间了。
“真的，师母，我怎么会骗你？”
“她叫什么名字啊？人怎么样？”
严霜继续追问，她其实一开始对沈洄安交朋友这件事并不抱有什么希望的，这孩子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对什么事都淡淡的。
她可以接受别人的关怀，也可以在别人给予关怀时释放一些回应。
但她并不会主动将任何人纳入她的生活，身边有人离开，她也只会会轻描淡写的说一声“有缘再见”。
严霜疑惑，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搞不懂沈洄安的性格，拧巴内敛却又开朗活泼、淡漠薄凉却又情绪纷繁。
她转过身，一只手撑在凳子上，全神贯注的看着发呆的女孩，等待着她的回应。
沈洄安看着墙上挂的时钟，秒针滴答滴答的走着，方时游狭长的眸子浮现在她的眼前，女孩看着她，眉宇间有似水的柔情。
沈洄安颔首，大拇指捻着食指指节，她勾起唇角。
说:“她叫方时游，是一个笑起来会让人脉搏失衡的女孩。”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她笑起来会让我脉搏失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