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沈如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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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都。
沈洄安刚从京大回来，一进屋就瘫倒在了沙发上。
她昨天一下飞机就去了京大，一直忙到现在把问题解决才有了歇息的时间。
她睁开眼，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然后拖着身体一步步回了房间。
许是太久没熬夜，身体此刻格外的疲乏，刚一接触床体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涣散，直到彻底失去知觉。
……
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三点了。
沈洄安打开灯，房间仍旧是之前的模样。
她起身，在房间里慢条斯理的打量起来。
距离上一次回来已经差不多过去四年了，姑姑去世后这个家就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再后来她跟着秦教授学习，搬去了离京大最近的房子，这个家就彻底成为了一座孤岛，除了偶尔上岛的清洁人员就再无他人光顾了。
沈洄安敛眸，瞳孔里散发出细碎的光芒。
她伸出手轻抚过面前红橡木质的书桌，最后在那一摞厚重的书前停下。
书的最上面是一本红褐色封皮的笔记，更准确说来是姑姑的笔记。
她拿起笔记翻动着，纸张随着她的动作在手中摊开，熟悉的字体映入她的眼帘。
“——莫失本心。
——沈如舟 1993.09.23”
纸张上的笔迹早已干涸，甚至因着环境的潮湿已经有晕染的痕迹浮现。
沈洄安站在原地，指腹轻触着那遒劲有力的文字。
她其实对姑姑的以前知晓的并不多，跟着姑姑生活时姑姑已经三十多岁在商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了，那时的姑姑每天都很忙，忙着在各地拓宽业务。
五岁的沈洄安并不懂大人们为什么总是这么忙，可是她能体会到姑姑并不快乐，她每天都很累，眉头永远是皱着的。
她很想牵着她的手问一句“姑姑你不累吗？”可是她做不到，没有人教会她该如何去表达自己，也没有人告诉她，情绪是可以不用掩藏的。
小时候的沈洄安总是沉默的，沉默的在窗口看着姑姑凌晨回来又在天还未亮时离开，沉默的看着姑姑与一堆西装革履的人吵架，沉默的看着她从楼梯被推倒，鲜血洒满地砖。
……
指尖的文字像是像一只只飞舞的玻璃蝴蝶，易碎却格外的美丽。
通过那串文字，她好像穿过了那二十年的时差看到了20来岁风华正茂的姑姑，那个在昏暗油灯下一笔一划写下“莫失本心”的沈如舟。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才懂得姑姑当年指着“莫失本心”时那长久的缄默？！为什么她总是在失去后才慢慢理解曾经的那些情绪……
沈洄安伸手按住自己跳动的心脏，身体无力的顺着书桌滑落在地上。
如果，如果自己早点懂得感情，是不是姑姑就不会离开了？
如果自己早点理解她的情绪，是不是她就不用每天反复撕扯自我的理智了？
是不是……
是不是……
沈洄安双手紧紧抱着头，抽泣声在静谧的夜里不断被放大，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
头顶的水晶吊灯被风吹的叮当作响，光线射进瞳孔，在泪珠的折射下她看见了7岁的沈洄安……
七岁的沈洄安个头不高，不爱说话，姑姑总是很耐心的引导着她。
她总会揉着她的头，对她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说:“小安真棒，小安以后一定是一位比爸爸妈妈还有你姑姑我都更优秀的医疗从业者。”“我从来没见过小安这么有天赋的人。”
女人总是笑着，即使她没有任何回应，女人也不会不耐烦。
她总是不厌其烦的接受着她的沉默寡言。
如果说秦培民给了她一个提升自我的平台，那姑姑一定是她人生的启明灯。
她发现了她的天赋，她给了她最好的教育，她给她铺好了未来所有的路，包括秦培民。
……
夜还在继续，它会接纳每一个失声痛哭的人。
月光洒在草坪上，粉红色的小花随着风左右飘摇着。
二楼昏黄的光线透过窗户洋洋洒洒的笼罩着大片的绿，直到光线交错，日光吞噬黑夜。
——
再睁开眼时已经正午十二点了，沈洄安起身整理好衣服出了门。
她住的别墅区处于市中心，门口林立的便是各种商业区和餐饮店，所以吃饭很便捷。
她出了小区，随便找了个面馆坐下。
面馆老板是一个30来岁的女人，应该是南方人，声调是南方特有的软调子，在满是京话的人群中格外明显。
沈洄安拢紧衣领，对着忙碌的老板娘点了碗牛肉面。
现在是下班时间，面馆里挤满了来去匆匆的上班族，沈洄安也不着急，倚着窗户打量着外面的街道。
京都最近很冷，路上的行人都穿着厚厚的衣服，雪花落在他们的肩上、帽子上，环卫工人正扫着街上的雪。
太阳的光线打在雪上面，装饰出一幅肃杀的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小店里人越来越多，空气越来越潮湿黏腻，沈洄安伸手擦了擦面前起雾的玻璃。
京都的生活气息和凉城完全不一样，京都的人总是步履匆忙，好像停下一步就会悔恨终生。而凉城是一个生活速度很慢很慢的城市，在凉城你可以看到端着一碗饭倚在小店门口和老板说话的人，可以看到在门口点上一盆火谈天论地的妇人，你可以看到……
……
方时游探向你的双眸。
沈洄安揉了揉双眼，再睁开眼时已不见她的小同桌的身影，而面前窗户上又凝结了一层一层的水珠。
她垂着头看着深色的餐桌，眸光晦暗不明。
她的小同桌，现在在干什么呢？
……
“唉，你的牛肉面，不好意思上晚了。”老板娘将面放在桌上，用身前的围裙擦了擦手，“今天人太多了，对不住啊小姑娘，我给你多加了点肉。”
沈洄安抬头，朝她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没事的，麻烦您了。”
“诶，好，那你先吃，先吃哈。”说完女人就离开了。
沈洄安目送着她远去，然后将牛肉面挪到中间，面很烫，连着她冻僵的手也开始活络起来。
她夹起一颗牛肉送进了嘴里，牛肉很嫩、很入味，比起学校里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美味。
碗上飞舞的蒸汽附着在她的皮肤上，沈洄安没在意，专注的吃着手里的面。
她很享受每一个能感受到热度的瞬间。
“你好，请问能坐这里吗？”
一道女声从正前方传来。
沈洄安抬头，面前是两个女生，高个子的女生端着面正在等她的回答，稍微矮一点的女生在旁边微微朝她笑着。
她转头扫视着室内，发现确实没座位后朝女生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然后又低下了头继续吃面。
……
“这个给你，多吃点肉，你看你瘦的。”
“好啦好啦，别给我了，你自己吃。”
“别捏我脸了，你手好冷。”
……
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传入沈洄安的耳朵，她正在吃面的手一顿，随后抬起了头。
对面女生交谈的声音不大，甚至是可以压低了声线，瞧见她抬头看着她们，两人朝沈洄安露出了个抱歉的笑容。
沈洄安看着她们，没说话。
两人后半程吃的很安静，只是高个子的女生时不时会给身旁的女生擦手。
沈洄安低眸，碗里的牛肉面还在冒着热气，红油裹在每一根面条上，看起来很有食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对手中的这碗牛肉面失了兴致。
她结了账，离开前她往后看了一眼，人群熙攘，她的视角有限，可是她能清清楚楚看到高个子女生给身旁人把嘴的动作。
沈洄安收回视线，转头带上了帽子，快步离开餐馆走进了雪里。
她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
四周全是赶去上班的人，她逆着人群，独自穿梭在覆满白雪的砖石上。
雪下的大了，沈洄安伸出手，雪花停留在她的手掌，一片、两片……直到充盈她的掌面。
她手指蜷曲将雪花纳入掌心，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渗入她的血脉。
沈洄安抬头，雪花纷纷扬扬，在她的眉间驻足、在她的鼻翼绽放、从她的额头滑下坠入瞳孔。
这世界好大啊，白茫茫的一片，她看不清前方的归处。
所有人都在前行，而她的时间就此静止。
雪花是寒凉的，血液是沸腾的。
而她，是孤寂的。
她像是一个游走在这世间边缘的人，众生皆有所念，而她，只此一人。
沈洄安按住胸口，胸腔里那颗火红的心脏仍在跳动着。
第一次，她感觉到与这个世界背离。
第一次，她不想去京大，不想去实验室，不想管那些所谓的数据。
她想淋着雪，一个人行走在空旷的街上，随着她的经过，漫长的路会留下一长串的脚印。
第一次……
她感觉到自己真实存在着，是属于着大千世界中的一份子。
沈洄安继续往前走着。
雪花与她相伴，寒风替她探路。
缥缈无知的路似乎也有了雏形。
不知道走了多久，雪渐渐的小了，拥挤的人群也早已消失不见。
“叮！”清脆的铃声从拐角处响起。
沈洄安循声望去。
那是一家十分温馨的花店，里面挂满了各种贝壳和铁质的风铃，花店的老板正将自己包装好的花放在店外。
——是一束很好看的满天星。
沈洄安走上前买下了那束满天星。
——她的姑姑，最喜欢的就是满天星了。
姑姑在郊外有个庄园，里面特地开垦出来了一片空间种植满天星。
以前每到七月姑姑就会带她去那里居住，她们会在满天星花海里赏星星，会一同探索医学知识。
那座庄园里装满了她所有美好的回忆。
在那里，没有忙碌到昼夜不分的姑姑，也没有沉醉在自己世界的沈洄安。
……
可是，沈洄安垂眸看着手里娇艳的花。
那座庄园已经荒废，成片的满天星也已枯萎。
她有那座庄园的钥匙，姑姑去世前就将所有资产转移到了她手上。
但是她没勇气，没勇气去推开那扇门，也没勇气去面对那些过往。
她伸手轻触着满天星的花朵，一摇一摇的，像极了那个夜里躺在摇椅上指着天鹅座向她解释的沈如舟。
……
沈洄安转身，打车去了郊外的墓园。
墓园很大，鳞次栉比的一方方墓浮现在眼前。
沈洄安低头，按着记忆里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如舟的墓地在靠着墓园边缘的位置。
沈洄安在墓前停下脚步，小画上的女人笑的明媚。
她记得，女人以前也是这样笑着对她说:“沈洄安，姑姑我就你这一个亲人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记得把我埋得偏一点。我活得太累了，想好好休息下。但记得不要把我埋得太偏了，要不然到时候连唠个嗑的人都没有。”
沈洄安俯身，将手中的满天星放在墓前，随后将墓碑和周围的雪拂净。
她记得，沈如舟最怕冷了。
做完这些后她坐在墓前，眉目温柔的看着墓碑上的女人。
她伸手，指尖在隔着虚空顺着女人的脸庞描绘着。
沈如舟，我这个位置找的还不错吧？你在下面快乐吗？有人陪你聊天吗？
沈如舟，你冷吗？
寒风轻抚过沈洄安的脸庞，带走了她溢出眼眶的泪珠。
沈洄安微侧过头，脸颊顺着风的方向轻轻蹭着。
沈如舟，你是在安慰我吗？
可是，姑姑，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沈如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