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巢》昆仑君同人机

14、问心

　　黑色轿车在公路上疾驰，四周昏暗无光，也没有其他的车辆干涉这辆车的前行，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约莫四五岁的女孩，神情平静的坐在后座。
　　月读透过后视镜打量【001】号实验体，却见这布娃娃一样面无表情的女孩忽然转动眼珠，从镜子里看向了他。
　　“你联系了那间孤儿院吗？必须保证一岁以上的实验体都被安置妥善。”
　　月读垂下眼，不再与女孩对视“联系好了，所有的【幼果】都会被安排到【红果果】。”
　　“嗯。”伊邪那岐坐在天照旁边，他闭着眼睛假寐了片刻，开口说，“那些【幼果】不重要，重要的是【052】，它是种子，一定要藏好。”
　　月读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蜷动了一下，“还有未被唤醒培养的受精卵和培养不满40周的实验体......”
　　“全部销毁，不要留下一颗。”伊邪那岐睁开眼，目光透过车窗望向群山，又忽然转头看向天照。
　　女孩静静坐着，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缩减【幼果】数量，【幼果】中不满一周岁以下的也全部销毁！大量婴儿被遗弃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月读呼吸一滞，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后视镜，镜中，伊邪那岐的半张脸藏在阴影之下，看不清确切的神色，却无形中传来压迫，让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他听见自己不甘心的问，“可如果【幼果】数量太少，恐怕无法将【052】藏在其中……”
　　“没关系，藏不住就再接回来。”伊邪那岐抬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001】会帮助我重新建立一个合格的实验室，我早晚也会将【052】接到身边，他们都会是我的孩子。”
　　他看着女孩，问：“你想拥有一个人类的身份吗？”
　　男人宽厚的手在【001】发丝上轻轻滑动，那金色长发在昏暗的环境中，依旧犹如绸缎般散发出微光。
　　伊邪那岐自言自语着：“你应该有个人类的身份，你是个人类，作为人类，需要有个名字……”
　　“我是【001】。”女孩开口了，她看向这个一手将她创造出来的人，说道。
　　“不，孩子，【001】不是名字，那只是一个编号，只有产品才会被编号。”
　　伊邪那岐微笑着，脸上的神色温柔宛若一位慈父，他注视着自己的“造物”，轻声说：“我会为你取一个名字……”
　　“伊邪那美研究员称我为【创世的太阳】。”女孩微微歪头，问道，“我是人类？还是太阳？”
　　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孩，在沉默良久后，他语速轻缓地说，“是啊，太阳，你是太阳，你不只是个人类，你是将要创世的神明。”
　　“我叫你天照，好吗？小天照。”
　　“这是什么意思？”【001】又问。
　　“这是太阳女神的名字。孩子，你拥有这个名字，从此，你将不再是实验室里的产品，而是将创造新时代的人类。”
　　月读再一次看向后视镜，男人将女孩搂在怀里，而那位得到了姓名的实验体女孩依旧没什么表情，她只是平静的抬起眼，看向镜子里的那个人。
　　镜子由于角度原因无法映照出他们本身的面孔，他们只能通过那面后视镜去审视彼此的眼睛，天照看着月读灰蓝色的双眼，精致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容。
　　那笑容使人不寒而栗，月读移开视线，不再去关注后座上的那对“父女”。
　　车驶回研究基地，研究员匆忙的走来走去。伊邪那美的叛离带走了相当一大部分实验数据，为了不在彼此手中留下把柄，也为了能将重要的东西藏起来，研究员争分夺秒的进行实验数据的整理，销毁。
　　场面很混乱，只有最里层的培养室分外安静。
　　“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弟弟。”伊邪那岐说着，带着天照走进培养室。
　　几道巨大的柱形培养舱整齐排放，里面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胚胎在人工羊水中沉浮，不时轻轻颤动，昭示着生命的节奏。
　　“它们，和我一点也不像。”天照说着，将手放在其中一个培养舱的玻璃上，仰头看着那些只能被称为是肉团的东西。
　　“它们很多还没有完全成型，还处在原肠期，但你看这一个——”
　　他将女孩拉到一个已经发育成婴儿的培养舱边——编号【052】的培养舱。
　　“他很完美，和你一样完美，孩子。”伊邪那岐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喜爱，他一手按在天照头顶，一手触碰玻璃罩。
　　“他会在未来成为你的弟弟。”
　　“弟弟。”天照喃喃自语，仰起头看向伊邪那岐，“弟弟和我一样，那弟弟有名字吗？”
　　伊邪那岐蹲了下来，用手去摩挲女孩细腻柔软的脸颊，他似乎在确定什么，确定眼前这个精致完美的“造物”有体温，有呼吸，有生命——
　　“既然是你的弟弟，就叫须佐之男好了。他会成为你最锋利的武器，永远保护你。”
　　看过自己未来的弟弟后，天照被伊邪那岐带走了，在离开培养室之前，她回过头看向站在观察台旁边的月读。
　　那个人将目光投注在离须佐之男不远处的一个培养舱上，一个与须佐之男一样，基本成型的胎儿。
　　目光向下，她看着那块金属铭牌，记住了编号。
　　【057】。
　　这间屋子里类似的胚胎不少，有的还处于发育前期，辨不清手足口眼，只能看见一团蠕虫一样的肉团，有的和她的弟弟一样，已初具人形，与人类婴儿无异，没人会觉得那不算是人。
　　可那又如何？未满一周岁的实验体，都会被销毁——这间屋子里，除了她的弟弟，都会被当成实验废物一样丢掉。
　　那个有灰蓝色眼睛的男人会做什么呢？他看着那个编号【057】的胚胎，在想什么？天照思绪翩飞，有些好奇。
　　伊邪那岐在他的办公室里教天照学习高等数学，复杂的函数公式在天照手下流畅迅速的解明，伊邪那岐对天照的表现很满意，他拍了拍女孩的头，起身出去接电话。
　　趁着这个空挡，天照溜回了培养室门口。
　　“不能和【052】调换，他们长得不一样……基因检测很容易就会穿帮……”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放在被用来鱼目混珠的那群【幼果】里吗？可他太小了……”
　　“我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就这么被销毁……”
　　幽蓝色的荧光中，天照眼中倒映那个男人的身影，他站在【057】的培养舱前，不停踱步，喃喃自语。
　　男人指尖在玻璃罩上滑动，描摹着那个胚胎的形状，他的眼神中含着天照看不懂的情愫，他曾在伊邪那美和伊邪那岐眼中看到过类似的情绪。
　　只是伊邪那岐眼里的神色掺杂虚伪，伊邪那美又过于疯狂。
　　没有月读眼中这样干净澄澈。
　　“我要救你。”
　　月读快步走到操控台前，双手在其上不断调试着什么，他在一番操作后忽然抬头凝视【057】。
　　“我该给你取个名字的。”他眼神朦胧，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中，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抬起，放在了腹部。
　　“那么多那么多的孩子……我本该成为孕育你们的第一温床，可是我骗了你们，我骗你们离开母体后也能健康成长下去……”
　　“……你是我最后的，唯一的孩子……”
　　月读指尖悬在操控屏上，他牙关紧咬，似乎还在犹豫着什么。
　　“可我有权利决定你是否该来到这个世上吗？”
　　“不好了！伊邪那岐研究员，我们刚刚在检查细胞库里的受精卵时，发现编号【087】的受精卵不见了！”
　　“怎么可能！”远处的走廊里传来伊邪那岐压抑的斥责，“你们当时是怎么检查的？怎么让那该死的女人带走【产品】的！”
　　“他们……他们没有携带冷冻细胞箱之类能保存细胞样品的器械……”
　　“蠢货！伊邪那美除了是个alpha，还是个女人，她的生殖腔不像男性alpha一样完全退化！她完全可以把那枚受精卵放在生殖腔里带出去！”
　　“我们……我们没想到她作为一个alpha会愿意受孕……”
　　“那女人是个疯子，她什么做不出来？”伊邪那岐嘲弄的冷笑着，“必须尽快销毁剩下的【产品】。”
　　与此同时，实验基地外传来一阵连绵的炮火声，基地中传来晃动感，天照察觉到伊邪那岐正向这间培养室走来，她权衡利弊，闪身钻进了门内。
　　月读显然也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动静，他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个平日里ai一样一板一眼的女孩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都听见了什么？”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来的选择。”女孩眼珠一转，她环视周围，迅速蹲下来藏在月读身前的操作台下。
　　“嘘！”天照仰起头，露出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容。
　　“月读研究员，如果你想保住那个【产品】，就和我合作吧，我会为你遮掩这个孩子的一切痕迹，让他长大，和我的弟弟一起。”
　　月读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又看了一眼门口，那脚步声渐进了，他背后冒起冷汗，意识到时间刻不容缓，他低头快速的问道：“你是伊邪那岐的造物，你怎么可能不和他泄密……”
　　“我不是他的造物。”女孩打断了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金色的眼瞳中泛着无机质的冷光，“他只把我当做产品，而我想做人。”
　　这个【产品】竟然已经有了这样可怕的认知！伊邪那岐知道他的造物有这样的认识吗？
　　不，那个男人不知道，他作为行为学的专家，却被【001】精湛的演技完全骗过去了。
　　不寒而栗的感觉从脊椎蔓延上来，月读喉咙干涩，他艰难的张口要说什么时，培养室的门打开了。
　　“现在就开始进行转移和销毁。”伊邪那岐一进门就看向他，“打开【052】培养舱，我要带走他。”
　　一只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月读无声闭了闭眼，喉结不甚明显的滚动。他侧身挡在操纵台前，悬而未决的指尖终于落下。
　　“好。”
　　他回答着，对伊邪那岐，也是对那个藏在操作台下的【产品】说。
　　将那孩子抱进怀里的时候，月读的手还在轻微颤抖，但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用巾帕包住了婴儿幼嫩的身体。
　　他看向站在操作台旁的女孩，抿紧了唇，“谢谢。”他说。
　　“我只是为了我弟弟，和我的未来。”女孩面无表情的说着，启动了【销毁】程序。
　　散发蓝色幽光的培养仓中，被注入致死量的秋水仙素，那些未成型的“肉块”在两人注视中“挣扎”着，伴随培养舱中产生的一串串气泡，最终彻底安静下来。
　　“它们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天照微微挑眉，端详那些曾经的同类，“真可怜。”她说。
　　“你有时候，真像你的另一个缔造者。”月读深吸口气，他抱紧怀里的孩子，迅速准备着需要带走的东西。
　　“伊邪那美吗？”天照跳上操作台，坐在上面晃动双腿，一双眼看着他忙碌。
　　“她是个疯狂的人。”
　　“也是个冷血的人。”
　　月读看向天照，“我完全不理解你这样的实验体，会对另一个实验体产生‘亲情’这种感情的行为。”
　　“我也不理解，但伊邪那岐要求我成为人类，人类必须有属于人类的感情，所以我在试图理解。而你——”
　　天照跳了下来，一蹦一跳来到他身前仰起头，再次露出那个没有感情的笑容。
　　“你不是也‘爱’上了你的实验体吗？”
　　震感不断传来，基地外的火并越来越激烈，月读不再犹豫，他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带着怀里的孩子从一个隐秘的出口离开了实验基地。
　　他带着那个孩子逃亡，在硝烟的清洗中，不断逃亡。
　　【057】被提前唤醒，在人类的生育历程中属于早产儿，孱弱异常，月读只得不断压榨自己休眠的腺体，将那一丝一毫的信息素用于安抚这个孩子。
　　等到风波稍停，他驱车来到那家孤儿院——红果果孤儿院。
　　“你该有个名字……”月读看着孤儿院的大门，低头在婴儿柔嫩的脸上蹭了蹭。
　　“……我的小星星……我自欺欺人的谎言。”
　　“荒，你会拥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未来。”
　　于是这间暗地里保存【禁果】的苗圃里，多了一颗藏起光芒的星星。
　　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天花板的时候，八岐大蛇并不是很高兴。
　　浑身都在疼，每呼吸一口气胸腔都不堪重负，身体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别乱动，你睡了两天了，肋骨有些骨裂，要养养。”
　　他转动眼睛，看见坐在旁边削苹果的月读，下意识想开口说话，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棉签沾了水被点在唇上，月读熟练的边做边说：
　　“医生说吸入太多浓烟，会失声一段时间。”
　　放下纸杯，他继续削着苹果，当着八岐的面，咔嚓一声咬下一块，惊奇道：“原来在动不了的病患跟前啃苹果是这种感觉！”
　　八岐大蛇看着他，心道，风水轮流转。
　　往日只有他有坐在别人病床前旁边啃苹果的份，如今却成了躺床上的那个。
　　在那幽怨的目光中——八岐并不觉得那是幽怨，他只是将眼睛注视着什么——月读，笑眯眯的拍了拍八岐的被角。
　　“别急别急，须佐之男也没事，睡你隔壁病床呢，alpha身体就是好，醒的比你快！”
　　这下那幽怨坐实了，八岐大蛇脸上就差把“谁问他了”四个字写在脸上。
　　“那说点你感兴趣的。”月读正襟危坐，尽管脸上还是那副和善的笑容。
　　“天照透露了一些消息，红果果孤儿院确实是从前【伊甸园】的【收容站】。【禁果】以某种形式被短暂存放在那里，目前不知去向。”
　　月读看着八岐的眼睛，两手一摊，“别看我啊，我当初是负责联络过这家孤儿院，可是【禁果】在哪，我确实不知。”
　　八岐心想，我信你这张嘴明天就能出十篇sci，转头闭上了眼睛。
　　“生气了？别不理我啊，八岐。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你那学生的状况吗？人家可是透支腺体能量救了你，天照为这事要气疯了。”
　　月读凑上前戳了戳八岐的脸，仗着他不能动弹分外嚣张。
　　“你真够可以的，高天原的小少爷就这么被你拿捏了，要知道须佐之男很受伊邪那岐看重，你这一出可谓釜底抽薪。”
　　月读凑近，压低声音，“伊邪那美让你这么做的？”
　　八岐大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从未觉得月读是如此聒噪的人，他实在受不了这人在耳边喋喋不休着“须佐之男”“高天原小少爷”几个词，吵的他脑仁疼，忍无可忍下，猛然睁眼瞪着他。
　　月读终于噤声，讪讪说：“我没套话啊，我早不为伊邪那岐卖命了，我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那你就也该管好自己的好奇心！八岐烦躁无声地想。
　　“你休息吧，不打扰你了。等你能开口和我说话了我再来找你。”
　　月读留下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离开了。
　　门咔嚓一声合拢，八岐终于得到了安静思考的时间，去回想那生死时刻发生的所有事情。
　　月读三言两语透露的信息已经解释清楚了目前的局势。
　　有人想要重启【禁果】。
　　无论是伊邪那美忽然与伊邪那岐复合或者是那被送进他办公室意味不明的干细胞样本，都暴露了一个事实。
　　没人知道【禁果】是什么，也没人知道禁果在哪儿。
　　不太可能是纸质或电子材料，太容易被发现和销毁了；也不是细胞样本，那几管干细胞的数据除了表明腺体的分化进化潜能以及培养定向信息素外没有太大实用价值。
　　那会是什么？
　　高天原在须佐之男未分化前将他接了回去，而伊邪那美如此紧张着他的腺体状况，这两个曾经因【禁果】而破裂的主导者如今却再次走到一起。
　　他们发现了什么？而又想从彼此那里得到什么？
　　八岐闭着眼迅速梳理着已知的线索，就在他将要抓住什么东西时，门锁传来被转动的声响。
　　他下意识平缓了呼吸，开始装睡。
　　“八岐？”
　　熟悉的声音传来，八岐大蛇心里一动，莫名紧张起来。
　　是须佐之男。
　　“睡了么……”那人小声嘀咕，轻手轻脚的向他走来，身侧床铺一陷，坐在了他身边。
　　“没能让你醒后第一个看见我。”
　　须佐之男自言自语了两句，沉默了下来，但八岐感受到一束凝视着他的目光，灼热缱绻。
　　“对不起……”
　　八岐心脏咚的一跳。
　　“你可能没法想象，我有多喜欢你，可是我又那样恨你。”
　　那人继续自说自话，声音安静轻缓到不可思议，生怕吵醒了熟睡者的安梦。
　　“恨你啊……恨你将自己看的那么轻，恨你将这感情戏耍在股掌，恨你——”他顿了下，语气苦涩，“恨你，没有我喜欢你这样喜欢我。”
　　他似乎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开两步，又在一阵犹豫后折返。
　　耳边响起了咔嚓卡嚓削苹果的声音。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会和你有百分百的契合度？你的信息素怎么会是木犀？你在我眼里更像布满荆棘的蔷薇，那样艳丽夺目，生命顽强，甜腻的木犀不适合你。”
　　床头柜上被放下什么，一个轻柔的吻也随之落在眉心，温凉的指尖划过鬓发，指腹又不舍的轻蹭脸颊。
　　“如果我们不是因为信息素而相恋，会不会你就不会这么排斥我？会不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
　　“我说只要你能活下来，我就放手……可是我只要一看见你就想到你身边去，我该怎么放手？我没办法……”
　　八岐呼吸重了些许，他心情复杂，快要无法继续装睡下去。
　　“你会再给我个机会吗？八岐，只要你给我一个眼神，拉我一下，我就不走，好吗？”
　　说着，他自嘲的笑了下，“可你那么讨厌我，宁愿丢下我一个人去死，也不愿和我一起活，我离开，才是你最想看到的吧。”
　　在很长的一段沉默中，八岐浑身僵硬发酸，他几乎要忍不住了，要坐起来狠狠骂这个满脑子莫名其妙的人，却听见一声叹息。
　　“好好睡吧。”
　　那抹温柔离开了他，悄无声息，越来越远。
　　又是一声“咔嚓”。
　　八岐大蛇睁开眼，看向床头的柜子。
　　五瓣兔子苹果整整齐齐摆成了樱花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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