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境》carambola

4、坐标轴

　　陈妍妍掰开吸管喝口柠檬茶：“我看沈宥贤他妈就腿软。诶，你记得上周咱们一堆人一起去他家玩吗，你们都在外头，我回室内上了个厕所，正好碰见他妈要出门做美容，朝我笑的还害怕呢。”
　　秦德瑞抬起头：“怕？为什么要怕。”
　　陈妍妍眼睛瞪大，作惊恐状：“你是山顶洞人？以前有好多关于他妈的八卦呢。”
　　陈妍妍放下筷子，看了看身侧的人，压低声音说：“我那天无意听见我妈和她那群小姐妹们聊天，沈家前两天出现个私生子。你猜沈宥贤他妈妈知不知道？”
　　“不知道吧，否则以他妈妈的性格怎么能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陈妍妍摆了摆手指，把滑下的黑框眼镜扶起：“成年人的世界总有这么多无奈，就连他妈妈身份那么高的人也要妥协。据说他妈怀孕期间，沈宥贤他爸回首都本家，跟当时一个特别红的女明星一夜情，那个女明星也是狠，不知道怎么在重重保险下留下他爸的种，后来……”
　　恰巧外面一阵穿堂风吹过，秦德瑞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陈妍妍接上自己的话：“那个女明星本来在他爸的庇佑下安然生下个儿子，资源一路飙升还拿了影后，后来没过多久就突然被爆出来一堆丑闻，吸药、做小三、堕胎、有性瘾、有精神病、还有故意伤害的案底简直五毒俱全，后来在酒店里自杀了，据说特别惨烈。你猜这究竟是沈家的去母留子还是他妈妈的手笔呢？”

　　下午第一节是英语，秦德瑞最讨厌的学科就是英语，于是趴在桌子上补觉。
　　睡得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英语老师在叫自己。
　　秦德瑞倏地站起来，装模作样开始翻书。趴着太久，眼前还模糊着，于是秦德瑞头歪了非常小一个角度，小声地叫：“沈澍！现在在说什么！”
　　久久没有回答，秦德瑞一看，沈澍带着耳塞做导数题正起劲，十分着迷。
　　秦德瑞嘴里支支吾吾，英语老师在讲台上笑盈盈的问：“老师在讲什么呀？”
　　于是被请到了后面站着听课。
　　据秦德瑞一天的观察，沈澍学习应该还不错，但是偏科，语文和英语都不怎么听，有时间就在做数学和理科。秦德瑞摇摇头，果然人不能什么都完美。

　　最后一节公共课大家一起去礼堂。讲座请到的是一名著名现代作家，七中学生思维活跃引得现场气氛很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秦德瑞偷偷在下面玩愤怒的小鸟，小红鸟让她感觉头更昏了。她戴了个口罩忍不住咳嗽两声，顿了片刻再睁眼感觉眼前的小红鸟变成好几个，升到天上旋转起来了。
　　“我的天……”
　　秦德瑞忍着头晕给秦覃发消息：“发烧了，帮我请个假。”
　　消息回的很快：“去礼堂门口等我，我马上。”

　　沈澍正带着耳机看书，突然感觉身上一重。
　　秦德瑞站起来滑了一下，半倒在沈澍怀里。后面几排灯光昏暗，大家都沉浸在台上讲的笑话，没人注意到这里。
　　秦德瑞能感到男生身体僵了僵，很小声的问她怎么了。
　　秦德瑞闭了闭眼，小鸟挥之不去，指着沈澍头上一撮翘起来的头发说：“小燕子，穿花衣。”
　　沈澍拿手背轻轻碰了碰秦德瑞的额头，用气音说话。秦德瑞看见沈澍的嘴只动不发声音，凑近了一点沈澍，沈澍微微后退声音大了一点：“你发烧了？”
　　秦德瑞点点头：“我哥等会儿来接我。”
　　沈澍没再说什么，帮秦德瑞拿上包，半扶着她去了礼堂门口。这个点外面没什么人，昏暗的校园里目之所及都是丰沛高大的植株，显得有点阴森。
　　秦德瑞打了个冷颤：“你会唱歌吗？”
　　沈澍僵硬片刻，低低的说：“不太会。”
　　秦德瑞自顾自唱起来：“一百年儿，一辈子儿啊，情愿你笑我呆儿啊……月亮他照墙根儿啊，我为你唱小曲儿啊……”
　　少女略带沙哑的嗓音在月光下慢慢吟唱着，很有故事感。沈澍鬼使神差打开手机录下了这一刻少女的胡言乱语。

　　秦德瑞再睁眼面前就是一串亮晶晶的水晶灯。
　　“哥——”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秦覃人未至声先到：“来了。”
　　房间只有书桌上台灯开了一盏，秦德瑞扶着床沿慢慢坐起来，望向床头亮着荧荧亮光的闹钟——三点二十八。
　　秦覃眼下有一点青黑，看起来没怎么休息好，拿手心摸了摸秦德瑞微微濡湿的额头：“不怎么烧了，先量一量体温。”
　　秦德瑞接过秦覃递过来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秦覃忙前忙后，去客厅给温度计消了毒拿回来放到秦德瑞嘴里，又撕了个降温贴给她贴上。
　　“你昨天去哪鬼混了？”
　　秦德瑞指指嘴里的温度计，示意自己还不能说话。
　　秦覃收起白天的玩笑神色，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冷淡：“你大了我不想干涉你的隐私，但是你交朋友也要有个度吧。你才多大，又是飙车又是谈恋爱的，我是不是对你太放纵了。”
　　秦德瑞吐掉温度计，皱起眉：“你也就比我大一岁，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秦覃不说话，拿起温度计强硬的往秦德瑞嘴里塞，秦德瑞下意识就挡开秦覃的手臂，秦覃却好像突然生气了，手劲大得吓人，捏得秦德瑞手臂都发痛。
　　往日兄妹俩打架秦覃嘴上不饶人，但是都收着劲，今夜却格外反常。
　　秦德瑞拿另一只手直接把温度计甩了出去，尖叫了一声：“你发什么神经！”
　　秦覃顿住了，片刻后一言不发去收拾了地上的残渣，拿了新的温度计进来。
　　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秦德瑞不想说话，靠在床头闭目养神，秦覃出去了，片刻后家里的大门砰的一声响。

　　过了不知道多久，秦德瑞昏昏欲睡，秦覃裹着一身寒气和烟味回来了。他随手把外套挂到椅背上，拿了温度计看了看：“不烧了。”
　　秦德瑞没吭声。
　　“哥跟你道歉，不该朝你发火的。”

　　秦覃吐出一口气，摸到秦德瑞床头的烟，忍不住点了一根。
　　灰白的烟雾缓缓飘散出来，秦覃自顾自的说起来：“爸妈公司出了点问题，据说挺严重的。还有四个月吧，你过完生日就成年了，到时候想做什么决定你都自己来，我绝对不干涉。但是，你做决定前能不能先想想爸妈和哥哥呢？”
　　“从小爸妈不在咱们身边，在金钱上就补偿得更多，你要星星不给月亮。难道安稳生活过多了就非要找刺激吗？逃课去跟你那群狐朋狗友飙车，你那个越野俱乐部正规吗？每年多少人骑机车出事故，你有个万一让我们怎么办？咱们家不要求你学业上有什么成就，但你不能做出格事。我最近忙可能情绪不太好，你自己安稳点。”
　　“十七八岁学坏很容易的，今天你抽点烟喝点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明天就可能被别人撺掇着去嗑药买凶，权势金钱是把好剑，可说不准哪天剑指偏锋就对准自己了，人是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那不叫自由。你好好想想吧。”
　　秦德瑞顿了顿，随后哦了一声。
　　两人之间余下长久的沉默。
　　秦覃站起来熄了烟，带上门出去了。

　　秦父白手起家，正赶上了时代红利。那几年对外贸易发达，不少企业一夜间暴富又一夜陨落，大雪满弓刀下许多新兴产业迅速崛起，经济前景一片光明。
　　秦父正是而立之年，有了身家又娶了算真正名门闺秀的母亲，名利双收，正是人生风光无限的时候。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慢慢跻身进龙头家族企业的圈子，家里迎来两条小生命，秦德瑞作为幺子更是备受宠爱。
　　后来秦德瑞青春期，叛逆心疯涨，做的全是出格事，秦父秦母忙于事业也没太在意，想着总能给女儿托底就随她去了。秦德瑞彻底睡不着了，随手点开部剧看了个通宵。

　　很快，月考到来了。
　　周五晚上给学生留了两节自习课复习，大家聚到一起磕牙打屁，干什么的都有，只有前排班长学委几个小眼镜刻苦复习。
　　罗文鑫把手机压在课本下面跟人聊天，不知吃到什么瓜，两条眉毛以一个非常离奇的角度几乎平行起来。
　　“诶，瑞瑞我跟你说。”罗文鑫举着手机转过头找秦德瑞聊天。
　　接着，仿佛见鬼了般：“瑞瑞，你、你不会是在复习吧。”
　　秦德瑞一只手在纸上飞快计算着，抽空抬眼看了罗文鑫一眼，又迅速低头划掉了两个公式：“嗯。”
　　不怪罗文鑫面部表情丰富，实在是秦德瑞太过猎奇。秦德瑞一个月能有一半时间都不来上学，剩下安安静静坐在座位上写作业的时候更是屈指可数，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而秦大小姐的书中可能淬了毒，只要打开好好学习就会中毒。
　　秦德瑞没在意罗文鑫大跌的眼镜，向沈澍问题去了。
　　“沈澍，这个怎么做啊。”
　　秦德瑞把草稿纸递过去，指着一个公式和坐标轴：“还是这个，我又卡住了，都感觉做过好多次了，怎么还是不会。”
　　沈澍笑了笑，眉眼弯起来盯着秦德瑞：“这个问题是个变式，看起来好像和以前的一样，但这里还有一个隐藏条件。”说着，在题干下画了一条短线。
　　“这个代表x的区间是确定的。那么就可以套二级结论了。”沈澍拿过秦德瑞手里的笔在草稿纸写了一长串公式，“记住这个公式，选择题直接套结论。大题需要简短的证明一下。”
　　“喔，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啊。”
　　沈澍浅笑着摇了摇头。
　　秦德瑞非常喜欢听沈澍讲题，沈澍的节奏不急不缓，而且非常有条理性。很多时候秦德瑞做不出题时都还没搞清楚原因是什么，但沈澍可以很快推断出问题所在，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想法。
　　罗文鑫恍然大悟，听得直鼓掌：“牛B啊澍哥！”
　　秦德瑞拿回去草稿纸，白了一眼：“马屁精，怎么哪都有你。”
　　罗文鑫便不管沈澍，又把凳子往秦德瑞靠了靠，中间隔着两个人抻着脖子也要找人聊天：“嗯？你怎么能这么想人家。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秦德瑞举起双手：“stop，您老回去学习吧。”
　　罗文鑫、陈妍妍、秦德瑞还有沈澍和外班几个人从小家里就互相认识，从小一块玩到大，就属罗文鑫和秦德瑞互怼的最多。
　　“瑞瑞，你怎么最近这么反常，难道你家要破产了？”罗文鑫不可置信的盯着秦德瑞几乎写满的作业本。
　　“滚。”
　　罗文鑫噘着嘴，小声嘟囔：“没礼貌。”
　　秦德瑞写完最后一行综上所述停笔，把作业本一股脑塞进桌子里。抬头，露出八颗牙齿，一个非常标准的微笑：“请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