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境》carambola

3、麻辣烫

　　乔安娜是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七中倡导学风自由开放，乔却是极端反对者。
　　她教过的学生哪怕无数年后再听到其鼎鼎大名，无一不两股战战心有余悸。没想到讲课风格却尤为生动，数学课不再催人尿下，一节课过去得很快。
　　秦德瑞拿出笔记本和数学书听课，没有再理沈澍。
　　自己的书从昨天起就大喇喇摆在桌子上，“秦德瑞”三个字龙飞凤舞的写在正中间。
　　也就是说沈澍昨天一定就知道自己和他成了同学，可昨晚却一句话都没透露，还冷脸问自己驾驶证，吓唬自己。
　　坏蛋中的坏蛋。

　　下了课，秦德瑞把自己上课补完的作业本摆在桌子上，去了数学办公室。
　　“老师，您找我。”秦德瑞进去办公室找到乔安娜在一边站好。
　　乔安娜手里拿着一张表，贴了张两寸免冠照。
　　帅哥浓眉大眼，帅的十分醒目。
　　乔安娜招招手，大红色的延长甲十分显眼：“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站那么远干嘛。”
　　秦德瑞慢吞吞移过去。
　　“知道老师找你来什么意思吗？”
　　秦德瑞摇摇头，十分乖巧的说：“不知道。”
　　乔安娜把手中的表拿起来晃了晃：“沈澍，咱们班新同学。怎么样，小伙子挺帅气吧。”
　　秦德瑞双手竖起大拇指点头：“很帅。”
　　乔安娜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了，拿手指点了点表：“听说你在2班有个小男朋友？”
　　秦德瑞不明白为什么从“打击逃学学生黑恶势力剧场”变成了“社区相亲角大赏”。不过，她反应很快的表达了恰到好处的迷茫。
　　乔安娜把女孩的反应看在眼中，自己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很明白女孩的想法，捂着嘴笑：“行了，我也不是那么古板的人，男女同学相处有边界就可以。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嘱咐你两句，沈澍同学和你那位小男朋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听说俩人关系不太对付。”
　　秦德瑞微微皱眉表示疑惑。
　　乔安娜撑着头，轻叹一口气：“沈妈妈和校长熟，叮嘱要多关心关心沈澍，沈澍从首都转学来S市，学制、教材版本、难度都差会很大，加上家里人员关系比较复杂，想来会很不适应。不过这些都还好，最重要的是沈澍心理测评状况还有问题。”
　　乔安娜把表递给秦德瑞，一些比较隐私的信息被用红色条码遮盖起来，其中，一行字被着重标注出来：
　　该生心理测评为轻度抑郁，请慎重考虑。
　　“老师以前带过不少学生心理测评都有问题，但是跟沈澍同学一样情况这么复杂的倒是很少。我思来想去，想让你帮忙多观察一下沈澍，平时多照顾照顾他，万一他有什么想法你要第一时间告诉老师。”
　　秦德瑞想怪不得一年前沈澍想要轻生，却阴差阳错被自己拦下了，原来那时候可能就有心理问题了。
　　乔安娜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内心却隐隐升腾起一丝担忧。沈澍是校长三令五申要特别关注的学生，不仅仅是因为沈澍的心理问题，还因为沈家的家世。

　　沈宥贤入学那段时间办公室就流传起一段传言，总之把沈家描述的像龙潭虎穴，乔安娜倒是不想用这些做点什么，沈家再家大业大也和她无关，可她看见沈澍总觉得有点可怜。
　　乔安娜教过三四届学生，七中生源极好，一些学生家境富贵到只能语焉不详，这里面很多都是因为家里的事半途退学的。豪门争斗下暗流汹涌最可怜的就是这些因为投错胎而无辜被牵累的年轻人，沈澍身份尴尬，校长嘱咐她的时候也只是半明半暗的提了几句，想来沈澍处境并不好。
　　乔安娜从抽屉拿出一盒感冒冲剂塞到秦德瑞手里：“行了，快上课了准备回去吧。听说你感冒了？好点没。”
　　“好多了，谢谢老师。”

　　回去的时候已经开始上课了，语文课是一个小老头带的，下面学生做什么的都有：玩手机、聊天、织围巾、抠脚、吃手，老师半眯着眼自己与自己对话，自有一番口若悬河。
　　秦德瑞安慰自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不和沈澍一般见识。
　　随后从书包里翻来翻去，掏了两包昨天吃剩的小熊软糖，想了想又把口袋里刚买的hello kitty挂件拿出来，标签还没拆。
　　放在桌子上拿手指慢慢推过去。
　　有点心痛，好不容易抢到的限量款。
　　等等，受到阻力了。
　　秦德瑞扭过头去看，沈澍长而白皙的手指抵在了软糖五彩缤纷的包装上，憨态可掬的小熊弯成一个有点滑稽的姿势。
　　沈澍挑挑眉，表示自己的疑惑。
　　秦德瑞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把头放在桌子上朝沈澍勾勾手指。
　　大概顿了几秒，沈澍也慢吞吞的靠过来。
　　靠得近了，沈澍闻见女孩身上的味道，一股清甜的花香味。
　　昨天的烟味不见了。
　　沈澍闻过这个味道的香水。他母亲生前很喜欢各式各样的香水，满满摆了一柜子，经常使唤他去擦。
　　年幼的他被占据了玩耍时间，于是偷偷乱喷母亲昂贵的香水，等到母亲从外面回来，就会闻到家里浓烈的香味混在一起，熏得人睁不开眼睛。母亲也并不恼，装作凶巴巴的问他干嘛了然后挠他痒痒。
　　这些美好的回忆沈澍并不怎么去刻意想，已经几乎全忘了，还是闻到这股味道被勾起了一点点的稀薄寡淡的回忆。
　　有一瓶淡紫色的香水叫“云鸢”。
　　香味并不浓烈，反而清冽一些，属于木质香，和女孩身上的味道很像。
　　沈澍怔愣了一瞬，随后回过神来。
　　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女孩的上目线和长而直的睫毛，秦德瑞似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
　　“开学礼物，送你的。”
　　沈澍觉得好笑，觉得女孩的心情变得总是如此快。
　　秦德瑞误以为这是一场沉默的拒绝。
　　脑补出沈澍的想法：非要我说出来？自己有点眼色好吗。
　　好的。
　　秦德瑞恼怒的一把收回自己零零碎碎的礼物，拆开软糖抓了一把往嘴里塞。
　　沈澍轻咳一声，明白了女孩的想法。于是从桌兜里拿出来早餐没喝的草莓牛奶，给秦德瑞移过去。
　　便利店只剩这个味了，沈澍不喜欢喝就一直留到现在，礼尚往来嘛。
　　玻璃瓶放在桌子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随后是塑料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澍又找出来吸管一起放过去。

　　秦德瑞一节课对孤零零的草莓牛奶视而不见，只有一搭没一搭翻着语文课本。
　　沈澍下课出去透了口气，回来的时候看见原先牛奶的位置上空了，现在摆着那个kitty挂件。
　　秦德瑞余光看到沈澍的影子，把挂件往另一边推了推，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卷子：“糖被我吃了，只剩这个了。”
　　“谢谢。”
　　秦德瑞余光看见沈澍把挂件拿了回去，在手上捏了捏。

　　上完两节课是大课间，要排队出去跑操。
　　秦德瑞一般在最后一排混日子，磨磨蹭蹭的往楼道走，看到沈澍还在自己的座位上便问道：
　　“诶，你怎么不走啊。”
　　看到沈澍迷茫的眼神便恍然：“来来来，跟着我，我教你怎么偷懒。”
　　年级主任要求学生跑操站队按“人从众”的形式来排，前面学生和后面学生距离不能大于十厘米。秦德瑞一般站在最后一排里侧，最省时省力。
　　等到两人站到一起，才发现沈澍真的很高。
　　秦德瑞一米七，在女孩子里已经算很高挑的了，穿个高鞋和很多男生都一样高。
　　而沈澍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头，肩膀也宽，腰细腿长，肩胛骨微微突出正好把校服撑起来。透出恰到好处的力量感——并不过于壮，有这个年纪男孩子特有的清隽。
　　沈澍天生皮肤白，手背上的青筋就比较明显。
　　秦德瑞默默告诫自己，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动手，因为沈澍看起来能把自己撕成八半。

　　楼道里都是各班的队伍，人来人往，秦德瑞站在沈澍旁边感受到好多目光传来。
　　果不其然，大课间结束就有女孩大着胆子来问沈澍微信。
　　刚刚跑完操，沈澍嫌热就把校服拉链解开，袖子挺到胳膊上正准备进教室。一个短发的女孩在同伴起哄声中拦住了沈澍，阳光恰好打在女孩脸上，空气里细小的尘埃都肉眼可见飞舞着。
　　女孩脸上蔓延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神明亮而羞涩。沈澍背对着秦德瑞，因此秦德瑞只看到沈澍顿了顿把纸接过来，在上面写了一排数字再递回去。然后女孩的脸更红了，朝同伴们小跑过去。
　　阳光很好，透过玻璃窗和浓秣的绿意一大片一大片投洒下来。沈澍正好泡在阴影堆砌起来的光影里，好像在发着光，哪怕是略乱的发梢和衣角都像是造物主精心雕刻的。
　　天青薄冰、春水绿云大抵不过如此。
　　会让人觉得，沈澍这样的人天生就该站在世界的中心，被数不清的爱意、明亮和阳光包围。
　　下一秒，沈澍转过头来，视线恰巧与秦德瑞对上，眸光微动。
　　沈澍疑惑的问：“怎么不进来。”
　　秦德瑞回过神来，假装若无其事的略过沈澍坐到座位里。

　　中午十二点下课，学生们吃腻了食堂，一般午餐都去小吃街解决。
　　秦德瑞中午和陈妍妍出去吃，陈妍妍喜欢穿卫衣加上黑框眼镜显得年纪很小，阿婆总是愿意多加一点肉给她，秦德瑞也跟着沾光。
　　七中南门出去有条小巷子，都是餐馆，放眼望去全是七中的黑白色校服。
　　秦德瑞收拾好书，想起来沈澍刚来，应该不知道这些，于是试探性的问：“沈澍，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
　　沈澍露出一个笑，摇摇头。

　　陈妍妍已经收拾好，从教室前小跑过来：“瑞瑞，你快点啊饿死了。”
　　“马上。”秦德瑞盖上笔帽就被陈妍妍拉出去了。
　　外面天高云淡，空气很好。陈妍妍一手拿手机，一手插在校服口袋挽着秦德瑞。
　　秦德瑞随着人流慢慢走，放空着。
　　陈妍妍手指翻飞，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论坛上说新开的黄焖鸡米饭特别好吃，走走走。”
　　秦德瑞干巴巴的说：“又吃鸡？我感觉自己要变成黄鼠狼了。”
　　“那去吃麻辣烫？”
　　“行吧。”
　　两人出了南门去小吃街，排了一会队等了个位子坐下。
　　陈妍妍拿筐子装好菜去给老板，秦德瑞就百无聊赖坐着刷手机。

　　七中论坛上一张沈澍模糊的偷拍照片疯传，短短一上午转发量已经破万，还有别的学校的人慕名而来，一时间论坛非常热闹。
　　102楼：想不到七中竟有如此尤物，我要他的全部信息！
　　103楼：好帅啊，有点像车银优（这是可以说的吗
　　104楼：见过真人，脸巨小鼻子巨挺。
　　105楼：好像是高二12班吧，刚转学过来，看起来好高冷。
　　……
　　207楼：我朋友去要微信，结果发现给的号码是一串乱码！呜呜呜不过帅哥真的很有教养，没有让我朋友难堪。
　　208楼：楼上你听我说，我有一个朋友……
　　秦德瑞继续往下翻，想不到还有自己的名字。

　　289楼：底下内个虚影是秦德瑞的吧，卧槽女神！
　　秦德瑞仔细翻开图片使劲看左下角，人堆里有半张模糊的脸恐怕亲妈来了都不认得，不知道怎么看出是自己的。
　　这句话引起轩然大波，底下开始如火如荼的讨论。
　　290楼：女神难道另有新欢？和这帅哥什么关系啊。
　　291楼：神经兵。难道入镜了就一定有关系？
　　292楼：别来沾边，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293楼：不过看起来就很般配啊，我支持哈。
　　294楼：有那么多人知道她吗？我服了，让帅哥静静好吗。。。根本不想和这种女人有什么关系。

　　秦德瑞觉得无所谓，学生时代的追捧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到现在上论坛也老能看见时不时冒出来骂她两句的。
　　秦德瑞长得漂亮受到的关注多，又有几段被传得愈发离谱的故事，最适合做学生们重大课业压力下茶余饭后的谈资，有次被拍了发到论坛上在学生间莫名其妙的成了小红人。

　　短短十分钟，评论区已经开掐了，叠了五百层楼。秦德瑞翻个白眼举报了这条帖子。
　　陈妍妍看的不亦乐乎：“瑞瑞，想不到你归隐多年，仍然声名在外啊。”
　　秦德瑞把两份砂锅端过来，一碗里加了很多辣油：“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
　　陈妍妍咯咯笑起来，拍了拍秦德瑞的肩：“诶，你这次跟沈宥贤在一起的时间真挺长啊。”
　　麻酱满满的裹着食物，香气飘起来。秦德瑞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说：“还好吧，以前也挺长时间的。”
　　陈妍妍筷子夹一块鱼丸晃了晃：“No——瑞瑞，我给你算算啊。从你青春期开始到现在，正式交往过的一共有33名男性同志，与20位性向不明的女同志有过关系不明的接触。堪称男女通吃、少男\女杀手。而你和沈宥贤自从四个月前在一起后，你手机里信息都干净了好多，都没有再出现过前任千里追爱、以命相逼的狗血故事。”
　　陈妍妍手捧着脸望天：“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啊。”
　　“stop陈女士，请不要把我描写的成为色中饿鬼、欺男霸女。”秦德瑞把筷子交叉，比出一个拒绝的形状。
　　“不对，你这新同桌也很帅啊。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你就不想，嗯？”陈妍妍抖着眉毛一脸坏笑。
　　“我是个有道德的人。”秦德瑞对天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