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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噩梦 ...

  •   朱令德立刻差人去取马背上的布袋,等他再回到别馆的时候,裴莫染已经从妆楼下来了。

      他印象中的裴莫染,爱笑爱闹,完完全全的小孩子脾气,几乎很难跟眼前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她看起来受伤不轻,面色苍白如纸,双眼也有些红肿。
      可是她的眉宇之间,却已经褪去了从前那种天真稚气,反而淬炼出一丝霜雪般的坚韧来。

      “好些了吗?”赏遥问道。
      裴莫染点点头。
      因为方才哭得太过惨烈,她的喉咙有些嘶哑,但还是一字一顿道:“我想明白了。现在,我还不能消沉。我一定要弄明白裴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得找到祖父,找到二叔,不管他们活着还是……”说到这里,还是带出了一丝哭腔,但她咬牙忍住了。

      “昨夜包围细柳园的是什么人,你能认出来吗?”赏遥问道。
      裴莫染摇头:“先来的是一个叫马校尉的,我从没有见过。
      后边来的那个将领,有些眼熟,但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我记得,他的武器是一把环首刀,上面雕着一个狼头……”

      “他是不是身材精瘦,穿着明光铠甲?”朱令德忽然问。
      “正是。你认识他?”裴莫染激动地问道。
      “狼头环首刀,我军之中,只有白狼营会用。可……”朱令德欲言又止。
      白狼营的主将董璋,在征蜀大军中担任马步都虞侯一职,负责监察军政、清剿内奸。
      可他平日里最受裴崇韬爱重,怎么会调转枪头,围攻细柳园呢?
      他一时难以厘清,只得先搪塞道:“我也不敢断定。你先继续讲吧。”

      裴莫染简要地复述了一遍昨晚的经历,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迷障重重,她得到的信息太过有限,还是得从军报中再找找线索。

      那些军报像是被人匆匆收拢,顺序已经完全打乱了,还有不少缺损和污渍,里面的记录甚为简要,还用了不少密语,阅读起来十分困难。

      “我……我想起来了,这里头除了军报,还有件东西!”裴莫染说着,在那堆军报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封宣纸写就的手书——
      太子李继岌亲笔所书,正月初七,约裴崇韬将军在摩诃池旁的绛雪楼相见——
      在那之后,紧接着成都大营就发生了兵变。

      “难道……是太子殿下……”

      “怎么可能?众所周知,裴公之于太子,说是恩重如山也不为过。太子的母妃被立为皇后,是由裴公上表奏请;太子平蜀建功,也是裴公为他扫清障碍。他完全没有理由对裴公不利啊!”朱令德斩钉截铁道。

      “不。”赏遥缓缓道,“也许,这份‘众所周知’,就是理由。一国的储君,未来的天子,怎么能忍受永远活在他人的荫庇之下?”

      她的语声很平静,朱令德却听得寒从心起。

      “你们还记得去年的端阳之夜吗?”赏遥问。
      “你是说……裴崇韬将军被人下毒的那一次?”
      裴莫染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我记得,爷爷中的奇毒阴险无比,需要两种药物相互牵引才会毒发。
      其中一种下在了大夏龙雀上,另外一种,就是在太子送的蒙顶山茶里!
      当时,爷爷觉得那都是景进从中作梗,可现在看来,说不定、说不定太子本来就想杀了……”

      裴莫染说不下去了。
      她根本不相信马校尉的话,祖父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呢?
      可与此同时,恐惧感在她心底疯狂滋生——祖父再厉害,毕竟也是肉体凡胎,那时候如果不是沈神医,他可能早就……

      倘若,绛雪楼摆的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局呢?

      夜幕沉沉落了下来,朱令德起身告别,连夜赶往军营。
      他走后,别馆变得冷冷清清,寒风一吹,半夜竟下起小雪来。

      裴莫染心事重重,倚在窗前,看着雪花无声飘落。
      赏遥已经卸掉了满头的珠翠,披散长发,拥着一件大氅,也在窗边坐着,朝冰冷的指尖轻轻呵了口气,在寒冷中化为一团淡淡的白雾。
      她们小时候曾是亲密的玩伴,但隔着五年的时光,已经颇有些生疏了。

      最终,还是裴莫染打破了沉寂。

      “阿遥姐姐,救我的那个人你认识吧?他是谁?”
      “也许不算真的认识吧。”赏遥的神色有些复杂,“不过,你们之前也碰过面……在洛阳城西市的密道里。”

      “什么?”
      赏遥将一支朴素的发簪递到她面前。
      裴莫染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发簪,而是半截经过修整的断箭——那箭镞的样式,她异常熟悉。

      裴莫染想起来了:“他是去年端阳夜里,闯书房夺青冥图的那个人?”
      “嗯……”赏遥微微颔首,轻声道,“从前我以为他的目标只是青冥图,与下毒者并无关联。但是……”

      裴莫染明白了她的意思。尽管那个神秘人似乎是在帮她,但他两次出现,竟然都恰好是在祖父出事的时候,不得不让人多想。

      “金鳞碧瓦楼、洛阳地道、青冥图……我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翻云覆雨。”赏遥缓缓道。
      而那只手,却像是从分崩离析的墨门残骸上生长出来的。

      寒夜沉沉,雪色微明。
      赏遥找来半支红烛,温上一壶清酒,两人又拥着炭炉说了一会儿话,关于洛阳七宝市、长安行云舫,关于这一路上的雨雪风霜。
      直到倦意渐渐上涌,裴莫染窝在椅子里睡着了。

      一觉醒来,听见楼下似乎有人喧哗。
      裴莫染推窗一看,惊喜地发现天地之间已是一片纯净无暇,昨夜的雪,下得好大。
      雪中,却孤零零地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裴莫染飞奔似的跑下楼,一把抱住了那人:“二叔!我就知道你没事!爷爷找到了吗?军营里怎么样了?”

      但他却始终神情肃穆,沉默不语。

      “二叔你说句话啊!”裴莫染内心升起一丝疑惑,恳求地摇着他的肩膀,忽然“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滚落在她脚边。

      那是……二叔的头颅。

      她只觉得五脏六腑猛烈地一震,想叫,却叫不出声。
      那颗头颅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继续朝前滚去,它滚过的地方,淌出了血泊,燃起了烈火。
      裴莫染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追,却怎么也追不上,眼睁睁地看着那火越烧越大,顷刻之间,整座妆楼都烧了起来。

      “阿遥姐姐,快跑啊!”裴莫染想喊,喉咙却像被扼住了一般,几乎窒息。

      她看到赏遥的身影出现在二楼,走投无路地往窗外一跳,可那火舌霎时就吞没了她的红衣,宛如吞没一只渺小的飞蛾——

      就在那一瞬间,裴莫染突然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还窝在妆楼的椅子里,在这个雪夜,出了一身涔涔的冷汗。

      原来是梦。
      也许是屋里的炭火烧得太旺了。

      裴莫染推开窗户,想透口气,只见屋外天地皆白,恰如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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