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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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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把她放了,叫你的人都退下!”
一柄闪着清光的短剑,静悄悄地贴近了柳轻别的颈侧。
“……朱三公子?”柳轻别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试探性地问道。
“我乃留守府暗探。你们欺瞒张楚矜少爷,居心叵测,其罪当诛!留守府的船队马上就到,识相的,就赶紧放开她。”
柳轻别不答。他的手指扣着苏暮泠的命门,那人的短剑又指着他的咽喉,一时之间,三足鼎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不好了!”甲板上的船夫忽然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真的有船队过来了!”
柳轻别举目望去,只见那渭水之上,暮色之中,真的出现了几艘巍峨的船影,并且正在全速朝行云舫驶来。
他心下一凛,松开了苏暮泠。
苏暮泠连忙逃开了他的掌控,而背后那人仍执剑抵在他颈侧,且行且退,直到退到船舷边上,才猛地把柳轻别往前一推,然后拉着苏暮泠一跃而出,使出一个穿云纵,轻盈地落在了恰好驶来的帆船甲板上。
柳轻别正在心中急速盘算着是逃跑还是反击,只见领头的那船并没有在行云舫旁边停留,而是径直朝前驶去。
紧接着,其他船只也都依次从行云舫身旁路过,却都没有停留,渐渐消失在越来越深重的暮色之中。
上当了!
柳轻别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可他们以后还要在中原继续做生意,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只好憋了一口气,硬忍下来。
“怎么是你?厉小飞呢?”苏暮泠刚一上船,就迫不及待地道出了心里的疑问。
“怎么不能是我,我们不是盟友了吗?”裴莫染道。
“老大,我在这呢!”厉小飞探出头来。
“你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苏暮泠瞥了一眼裴莫染,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朝厉小飞比划了一个手势。
行动之前,他们就约好了几种暗号和信物,其中白色锦囊代表的意思,大致是“放倒此人,按原计划行动”。
可是显然,厉小飞没有照做。
厉小飞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又打不过她。”
“那这船队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普通的商船。”厉小飞道,“财可通神呐!”
话音刚落,朱令仪和她的管家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刚刚莫少侠可太帅了。”朱令仪兴奋地说道,小脸红扑扑的,满心满眼都是崇拜。
“在下苏暮泠,多谢两位仗义相助。”苏暮泠大概看得出朱令仪跟裴莫染气味相投,都喜欢那种侠肝义胆的江湖套路,于是朝她抱拳致谢。
“好说好说,你既是莫少侠的朋友,也就算是我的朋友。”朱令仪果然十分受用。
“苏姑娘,你们调查行云舫的来历,可有什么结果吗?”管家问。
苏暮泠闻言,抬头望向了管家。
他看起来三十来岁,穿着朴素,是那种丢在人堆里都看不见长相,但却有一股沉稳可靠的气场在。
与其说朱令仪与他是主仆关系,倒不如说更像晚辈与长辈。
“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苏姑娘太客气了,鄙人宁远桥,苏姑娘叫我宁管家就好。”
苏暮泠有些吃不准他的立场,所以虽然有所发现,也只是含混地回应道:“柳轻别太警觉,我暂时还没查到什么。”
裴莫染却插嘴道:“我这边拿到了一些东西。”
却说今天午后,裴莫染拿着苏暮泠给的白色香囊,刚回到观河客栈,就被店小二叫住了,说是后院有人等她。
结果她一迈进后院,店小二就从背后给了她一梭子。
原来,观河客栈的店小二,就是苏暮泠的搭档厉小飞。
要打探坊间传闻,住在客栈里是最方便不过了。
他的行动其实没什么重大纰漏,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点小陷阱小花招毫无作用,两三下就被裴莫染打趴下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又眼见前一日苏暮泠与裴莫染在房中相谈甚欢,不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于是放弃挣扎,举手投降了。
本来,厉小飞是准备扮作渔夫划一叶小舟去河中接应苏暮泠的,但是显然,有裴莫染她们的加入,事情办得稳妥多了。
行云舫的宴饮一向都要最好的酒,恰好,长安城里最好的女儿红就出自这观河客栈。
厉小飞以店小二的身份来送酒,裴莫染便躲在大酒缸里,混了进去。
只是,她并没有从船舱内部走,而是借着暮色的掩映,直接从外部船身攀爬登上甲板,蹲守在三楼外边。
苏暮泠在厅中制造混乱把柳轻别引了出去,她便趁此机会,摸进了柳轻别的房间。
等柳轻别追着苏暮泠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拿到了两件重要的东西。
其中一件是一个装着赤红色药丸的小瓷瓶,不知是何功效,她准备入蜀之后送到金针沈家,请沈靖风掌掌眼。
另外一件,则是一封书信。那信的内容云山雾罩,像是特意加密过,很难猜出真正的含义。
可是上面加盖的印章却十分特殊,并非行云舫请帖上的那枚金泥印章,而是一个鸟形的朱砂印。
“这是……”宁管家仔细看了看那个图案,说道:“这似乎是九头鸟的纹样。”
“九头鸟?”
宁管家点点头:“这东西在中原被认为是妖物、不祥之鸟,传说它夜间出没,会吸食孩童的精气。
但在古时候的楚地,它的地位却完全不一样,几乎是等同于朱雀和凤凰的神鸟。”
“也就是说,行云舫的背后可能是楚国人吗?”裴莫染问道。
“深受楚巫信仰影响的地方,除了楚国,还有南平。”宁管家说道。
“南平?南平不过撮尔小国……”
“可我们出蜀地时却听说,趁着蜀国与朝廷大军交战,他们在边境颇有些动作。
裴大小姐此番入蜀,如果见到裴老将军,可以向他问一问。”
他忽然揭破裴莫染的身份,在场的众人都吃了一惊。
朱令仪一脸茫然,问道:“宁管家,你在说什么呀?莫少侠他……”
宁管家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她不是什么莫少侠,是裴崇韬将军嫡亲的孙女儿。
见到她的第一天,我就认出来了,只是没有点破。
我们明早必须得启程离开了,不如,重新认识一下吧。”
苏暮泠瞧得明白,宁管家是不想自家小姐一腔相思继续错付,这才出来及时止损呢。
“怎么会这样……”朱令仪嗫嚅道,声音越来越低。
见船上没有外人,裴莫染索性也不装了,抱歉道:“对不住,我只是想摆脱裴家的名头自己闯荡一次江湖,不是故意隐瞒的。”
“酒……酒呢,拿酒来!”朱令仪捂脸,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船舱。
裴莫染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
宁管家摆摆手,安慰道:“裴大小姐不必担忧,我家小姐就是那个性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喝场酒醉一场,明天一觉起来也就没事了,毕竟也不是第一回了。”
“这……江湖上女扮男装的侠士很多吗?”
“那倒也不是。上一次小姐看上的,是成都府的一位贵公子,且追了两三日呢,最后发现人家不喜欢女孩子,那次也是这样喝了一场大酒,第二天醒来什么烦心事儿都忘了,照旧欢欢喜喜的。”
苏暮泠和裴莫染相视一笑,颇觉可爱。
“说回正事儿吧。如果行云舫的背后是南平,他们潜入留守府,想干什么呢?我们是不是得去提个醒儿?”裴莫染问道。
宁管家沉默了片刻,说道:“有些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西京留守张饶 ,我不知道他同裴府的关系怎么样,但是我们朱家就不趟这潭浑水了。”
“为什么?大家都是为国效力的臣子,不是应该互相信任么?”
宁管家摇了摇头,说道:“裴大小姐应该知道,本朝的伶官与朝臣两派,一直势同水火。
可难道朝臣之中真的就是铁板一块吗?恩怨纠葛,利益交换,说不清楚的。”
“可是,你既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为何又那么笃定地帮我呢?”裴莫染问。
她一向是个不拐弯的性子,直白坦率,毫无心机,但就像是有某种隐藏天赋似的,总能问出些一针见血的问题。
“那不一样。我帮你,首先是我家小姐想帮你。然后,”宁管家笑了笑,“从某种程度上说,裴、朱两家,未来也会是利益共同体。”
“为何?”
“裴大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小姐这趟出行,是替大少爷前往洛阳迎亲的。”
“大公子朱令德吗?”
“是的,如今蜀地初定,大少爷身为节度使镇守遂州,军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于是三小姐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个迎亲的差事。
而他未来的少夫人,正是裴老夫人的侄孙女,裴大小姐你也应该认得的。”
裴莫染做梦也没有想到,西平王府的少夫人、朱令德的未婚妻,竟然会是赏遥。
虽然认真想想,她去年秋天就已经行过了及笄礼,可是在裴莫染的记忆里,还是儿时同她嬉闹的样子,总觉得婚嫁这种事情,离她们还很遥远似的。
苏暮泠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她说:“我也觉得不宜正面与西京留守府交涉,毕竟你先前擅闯民宅还打晕了张楚矜,不好说留守大人会是个什么态度。
况且我们现在证据不足,也未必能取信于他们。我觉得送个匿名信过去就行,也算是我们尽人事了。”
裴莫染点点头,认同了她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