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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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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意思?”苏暮泠淡淡道,转开了目光。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行云舫?
还有上一次,为什么正巧出现在金鳞碧瓦楼?
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险境,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还不能同我说么?”裴莫染道,但一连串的追问,反而显得有些露怯了。
“算朋友么?”苏暮泠想了一想,“其实你人挺不错的,但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那你是哪路人,跟我说说你们道上的规矩呗!我努力学学。”
“……”苏暮泠扶额无语,陷入沉思。
“道上的规矩”,裴大小姐平时都看了些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啊!
早年,她跟着师父在西市打转,在乐伶这个身份之外,其实走的是牙商的路子。
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替人牵线搭桥,从中赚取佣金。
但自从师父接掌了金鳞碧瓦楼,直接听从陛下指令,反而更像是一个吃皇粮的暗探组织了。
此次,她就是奉上命来调查行云舫的。
这艘画舫不知何人所造,第一次出现在蜀地便造成了轰动。
据说,蜀主王衍罢朝三日,在行云舫流连忘返,宴饮达旦,笙歌彻夜,还为船上的美人创制了一种“醉妆”——
头戴莲花冠,身穿道士衣,面施朱粉,效仿醉态,一时之间,风靡全国。
一开始,行云舫这样的风月之地,并未引起金鳞碧瓦楼的重视,只派了两个小年轻出来历练。
苏暮泠以乐伶的身份混上画舫,收集第一手的情报;她的搭档厉小飞则隐入市井,打听坊间传闻。
起初几天,船上只是歌舞宴饮,穿插着一些青楼和赌坊的勾当,除了排场奢华,并无明显异常。
但是抵达长安之后举办的这场牡丹夜宴,终于显露出了一点端倪。
行云舫的水,比想象中深得多。
这里绝不仅仅是一个风月场所,他们的主业也绝不仅仅是珍宝拍卖那么简单。
龙眼大小的夜明珠,只要足够有钱,总还是能找到;但战马和公主,一般的江湖势力,绝不可能接触得到。
行云舫不过是冰山一角,在水面之下,一定还有更庞大、更深远的根系。
苏暮泠毕竟年纪还小,第一次出远门执行任务,在寿昌公主这件事上,一时热血上头,打草惊蛇了。
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想,西京留守府加强了戒备,虽然她们进不去,但是寿昌公主的消息也出不来了。
因此,行云舫应该并未察觉她身份的异常,可以抓紧时间返回船上再调查一番。
首先,要先甩掉裴大小姐。
苏暮泠想了一想,取出一个白色的香囊,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是在执行秘密任务,不能轻易透露给他人。除非,你能证明你有资格做我的盟友。”
裴莫染道:“怎么证明?”
“你拿着这个东西,回观河客栈,自然有人会告诉你怎么做。”
裴莫染不疑有他,小心地接过香囊,往客栈方向走去。
***
行云舫的惯例,入暮迎客,秉烛夜游,痛饮达旦,白天反而相对冷清些。
苏暮泠在船上呆了几天,基本上摸清了画舫的空间结构。
行云舫连船舱带阁楼一共三层,底层主要是货舱、船工室和后厨;中间层靠外是雅间,一众雅间环抱着大厅,珍宝拍卖就在厅中举行。
最上边的一层苏暮泠还没有去过,应该是舫主柳轻别的房间。
行云舫的机密极有可能就隐藏在那里。
白天,歌舞乐伎通常都各自在房中歇息,后厨会上岸去集市采买,船工也偶尔会上岸放风。
今天清晨,苏暮泠借口上岸探望病中的母亲,央求厨娘把她偷偷带了出来。
这会儿他们也采买完毕了,她又躲进菜蔬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船上。
后厨此时已经开始备膳,忙得热火朝天,厨房堆放的杂物又多,很容易隐匿身形。
因此,她没花多少功夫就顺利脱身,换回乐伶的衣服,回到了二楼。
二楼的大厅,在牡丹夜宴时她就已经匆匆扫视了一圈,看厅中陈设的风格,应当是来自南方。
这会儿她又凝神观察了一阵子,雅间和贵宾坐席似乎都没有什么异常,最特殊的还是中央那座可升降的圆形戏台,其机关之精巧,实属罕见。
但戏台周围一直有人值守,不允许她们这些底层的乐伶靠近。
怎么办呢?
要不,先上顶楼看看?那里,是离秘密最近的地方。
可是,从二层上三层的楼梯口,也有一个守卫,而且柳轻别似乎一直呆在房间里休息……
要想个办法,调虎离山才行。
苏暮泠从怀里摸出了裴莫染转赠给她的那颗铁弹丸,它构造精巧,分为内外两层,似乎可以独立转动。
只听“咔哒”一声,弹丸被拧转到某个角度时,开始冒出一缕白烟。
苏暮泠将它贴地抛出,骨碌碌滚到了帷幕纱帘之中。
白烟汩汩冒出,越来越大,苏暮泠趁机大喊一声“起火了”,惊醒了原本在午睡的乐伶歌姬,她们纷纷起身,四散奔逃,厅中一片混乱,楼梯口和戏台的守卫不得不赶过来维持秩序,查找起火的源头。
三楼一直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柳轻别终于现身了。
“都别慌。”他莲步姗姗,水袖迤逦垂地,朱唇轻启,柔声道:“敢乱跑的坏姑娘,可是要受罚的哟。”
柳轻别说这话的语气亲切而温柔,但那些乐伶就像中了什么咒术似的,虽然身子还在发抖,脚步却钉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刚刚好不容易制造的混乱,竟然一瞬间就被他终结了。
苏暮泠只好学着其他乐伶的样子,原地不动,等待时机。
很快,柳轻别在重重帷幕之中,找到了那颗奇异的铁弹丸。
白烟已经散尽,那东西仿佛变成了一件烫手的死物。他用丝帕拈起那颗弹丸,对着光辨认上面的图案。
“霹雳……想不到霹雳堂竟然真的来了,”他忽然一笑,“看来江湖传闻非虚啊,想不到一代女侠谭堂主,竟也甘心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
他这一番说辞,倒像是激将法,要把扔弹丸的人逼出来。
然而那东西到苏暮泠这已经倒了两手,她只是隐约听过阆州霹雳堂这个名字,完全不知道它背后有何秘辛,故而不为所动。
“真是沉得住气。”柳轻别沉吟片刻,径直向苏暮泠走了过来。
怎么办?!苏暮泠心中警铃大作。
下一瞬间,却见他在咫尺之外停了下来。
“舫主大人饶命!”身旁的一名女子“唰”地跪了下去。
“翠樽,我自问待你不薄啊,你怎么忍心离开我呢?”柳轻别问道。
名唤翠樽的女子不答,只是涕泪涟涟,不停地给他磕头。苏暮泠这才注意到,那女子怀中抱着行囊,似乎是想趁着这阵混乱出逃。
“乖,把它吃了。”柳轻别转身,从药瓶里倒出一粒赤红色的药丸,捏住翠樽的下巴,强行给她喂了下去。
就是现在!苏暮泠本就站在楼梯口附近,趁柳轻别背对着她,提气使出一招旱地拔葱,窜上三楼。
按照计划,厉小飞应该已经等在那里接应了。
可是,柳轻别的反应居然更快,刚刚还在给翠樽喂药,眨眼间就已经紧跟在苏暮泠身后,长长的水袖一抛一卷,竟把苏暮泠整个人拽了下来!
苏暮泠迅速抽出靴子边绑的匕首,试图割断那水袖,但那东西不知由什么布料织成,十分坚韧,挣脱不开。
既然逃不了,就只能打了。
苏暮泠一挥手,袖中爆射出几点寒星,直取柳轻别的命门!
柳轻别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临阵的反应竟如此机敏,下意识地挥动水袖,阻挡飞镖。
这一撤,苏暮泠身上的束缚便松开了,她抓住机会,一溜烟地冲上了甲板。
但是,在绝对的武功造诣面前,光靠反应机敏是远远不够的。
接连吃瘪,柳轻别一直笑意盈盈的脸上罕见地有了一丝怒容,似乎是动了真火,再次出手的时候完全不同于之前的优雅飘逸,而是势如闪电、厉如风雷,柔软的水袖忽然变得重若磐石,狠狠击中了苏暮泠的后背。
她眼前一黑,下一秒就已经被柳轻别掐住了喉咙。
“咳、咳,放开……我,我都招。”苏暮泠挣扎着说道,拼命地克制着心底的害怕。
不知道厉小飞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怎么还没来?
但此时她除了拖延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说。”柳轻别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松,让她能稍微喘口气,但手指依然掐在她的要害之上。
“我不是霹雳堂的人,我是——西京留守府的人。”苏暮泠道。
柳轻别面色一沉。
看他的反应,苏暮泠知道自己猜对了。
寿昌公主和行云舫主柳轻别,果然就是一伙人。
现在寿昌公主那边消息传递不出来,她还有一丝机会,能唬住柳轻别。
“你们的阴谋已被识破,如果你不想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就赶紧把我放了。”
“呵呵……”柳轻别闻言,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天真啊。我记得你才刚来行云舫几天吧,看来是还没体会过人间的险恶。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这样的人,会在乎同僚的生死吧?”
是……这样吗?
江湖中人,对于同伴的生死竟然可以那样漠不关心吗……
苏暮泠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忽然产生了一丝不祥的念头,万一,厉小飞也丢下她自己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