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协作》》旧异

7、生病

　　“哈哈，好，都坐下聊吧。”萧何笑着坐在一条长沙发上。萧峣坐在他对面，杨珂刚才坐的地方现在被萧峣的外套占据着，他只好坐到旁边的单人小沙发上。
　　吴妈把汤端出来了，她先用勺盛出一碗递到萧峣手里：“阿峣快喝，去火润肺的，你老是抽烟，喝这个好。”
　　“好。”萧峣对吴妈笑了笑，低头捏着汤匙慢慢喝起来。
　　吴妈又转头给萧何和杨珂一人盛了一碗，递给杨珂时道：“来，请尝尝看，这是我们家阿峣以前最喜欢的。”
　　萧峣低头喝汤的动作顿住了，一翻眼皮看着吴妈笑容可掬地给杨珂盛汤，而杨珂也忙不迭伸手去接，心里冷笑几声，想到以吴妈的性格，如果知道了杨珂是什么来头，会不会反手把汤从他鼻孔里灌进去呢？
　　萧何仰头把一碗汤饮尽了，呷了呷道：“阿峣啊，我的意思是让你给小珂在公司里搞个职务，最好啊就是放在你手下，多历练历练。”
　　萧峣闻言，放下汤匙，泯了泯唇上的残余的糖味儿，抬头说：“这个嘛……怕是不好，光华的员工按规制都是要投简面试，过了实习期才能进来的。何况我们部门前阵子刚招过一批实习生，一时半会不会招人，现在突然塞个人进来，怕员工有话要说。”
　　萧何没想到会被这样下了面子，面色稍有不虞，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有发作，只好继续道：“这个好办的，我去和那边打个招呼，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这些你都不用担心，就是让你多带带他，杨珂的能力我是清楚的，不会差。”
　　“哦？听您这意思，您和他很熟？”萧峣的嘴角牵起讥讽的弧度。
　　“嗯，杨国忠是我老朋友了，认识小珂也比较早。”萧何平静地带过。
　　萧峣只觉得在这种地方是一刻也不能多呆了，却还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可以是可以啊，不过，我要求挺高的，在我手下可不好过。”
　　“没事的，经理，我不怕苦，我肯定会好好干的。”萧峣的眼神对上杨珂的视线。
　　一瞬间，两道目光里的无数复杂又荒诞的情绪交换了个遍。
　　“那下周一来总部报道吧。”那种公式化的笑好似面具一般焊在萧峣脸上，纹丝未变。
　　从萧家出来，外面已经下成瓢泼大雨。十二点半，远光灯刺破雨幕，萧峣驾车在路上疾驰，雨刮器把玻璃擦净了下一秒又迅速被水流蒙住。
　　萧峣喉头上下滚动着，不时吞咽，眉头紧锁，紧盯着前方。开到一条人少的小路上终于忍不住，急急刹住了车。下一秒，夺门而出，扶着路边的树，呕了个昏天地暗！
　　他一手摁住痉挛的胃部，却只能反复吐出清水——从今天下午起他就滴米未进。雨水顺着他的脸汇聚到下巴，飞速下滴着。
　　从进入萧宅那一刻起他就感到反胃，无论是和他父亲的对话还是和杨珂的握手都让他厌恶无比。吴妈盛的那碗汤萧峣其实一点都喝不下去，但他不愿拂了老人的好意，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也不知是雨水还是生理泪水打湿了他的睫毛。萧峣下眼睑通红。
　　呕到后面吐出的只是火辣辣的胃酸，剌得他嗓子疼。萧峣抹了抹嘴角，缓缓直起身来，捋了把脸上的水。
　　“真狼狈啊”他想。
　　他也记不清自己怎么捱到回家，只觉得身心俱疲，冲了个澡便陷进床里。半张脸埋进灰色的被子中，露出来的半张脸苍白，与浓重的眉目相称，更加鲜明，显露出几分醒时没有的脆弱来。
　　雨一下来，月亮就失踪了，墨色的天空空无一物。大雨天里，连鸮鸟都不叫了。

　　早上萧峣早早就醒来了——昨天晚上忘了关窗帘，房间一亮他就睡不踏实。雨已经停了，外面冲刷过的天空难得碧蓝，阳光好得出奇。仿佛昨晚那场有颠覆世界之势的大雨不曾存在过一般。
　　萧峣一醒，那些乱七八糟的烂事便如洪水猛兽一般争先恐后地往脑子里涌，连呼吸都沉重起来。他眯了眯眼，看见那玻璃上贴的画——黑色人鱼。一时间满脑的金戈铁马，兵戎碰撞都消停下来。算了，他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萧峣起了床，刚刚躺着没感觉到，现在一动才发现腰酸背痛，浑身的筋骨都仿佛纠在了一起，疼得展不开。可能昨晚淋雨了，有点感冒，他想。但还是什么都没吃，去了公司。临走之前，看到之前随手扔在吧台上的砗磲，想起了什么，于是顺手把它戴上。

　　早会上，组员轮流总结工作。萧峣喉咙里不太舒服，为了不打断组员说话，他一直尽量克制着。可还是不是扭头咳嗽两声。
　　总结分析完，萧峣才抬头道：“下周我们组里要来个新人。”
　　此言一出，底下立刻躁动起来，组员七嘴八舌，交头接耳，说的无非就是“不是刚结束招新吗”“没听说过组里有空降这回事儿啊”云云。
　　萧峣的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会议室里立刻安静下来：“好了，这是公司的临时决定，估计明天人事部就会把档案录入。今天就是提醒下大家，你们那些堆在空余办公桌上的零食啊，花花草草什么的都收拾一下，给人腾个座儿。”顿了顿，又道，“没事儿的可以散了，Simen来下我办公室。”
　　萧峣进了办公室，觉得里面闷得慌，于是打开了空气净化器。就这个功夫，门敲响了。
　　“进！”萧峣踱回办公桌旁。
　　萧峣把一沓纸推过去：“策划我看过了，想法挺新颖的，亮点不少，但缺少实际可操作性。我们不需要伊甸园，我要你给到我一个能立马入手的操作的方案。可保留的地方我划出来了，你拿回去重做一份，下周一放我桌上。”
　　Simen立马双手接过文件，点头称是，等下文。
　　萧峣却别过头咳了两声，张了张口，没发出什么声音，拿过水杯饮了一口，才接着说：“我叫你来，还有个事情，就是那个新人，我想着放你手下。”
　　“我？”Simen有些惊讶。
　　“对。”萧峣说着，“我们公司不是一个老员工带一个新员工的俗称嘛。”讲到这，萧峣又扭头咳了咳。
　　Simen皱眉道：“头儿，你是不是病了。”
　　萧峣声音发哑：“嗯，没事。你在这呆了也有——四五年了吧？你各方面都挺不错的，特别胜在你比较年轻。你们肯定也听过一些传闻说我六月份要升上去了。”
　　Simen听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大家肯定都在猜我走后空出来的这个位置谁坐，那我也不妨和你透个底儿，我是有意向推荐你的。”
　　Simen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我吗？经理？”
　　看见Simen一脸返璞归真的孩子气表情，萧峣被逗笑了：“对，是你。”
　　“可是……像王哥，陈姐他们都比我资历要老得多，真的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我只看业绩和能力，并不看一个人在岗时间长短。你要是怕人闲话，就多努力，KPI最能堵别人的嘴。所以叫你带这个新人，也是一个锻炼的契机。”萧峣说。
　　“好的，头儿，我会努力。”Simen郑重道。
　　萧峣觉得有些热，松了松衣领：“你就带他熟悉熟悉事务，倒也不用太把实事给到他了。这个要你上点心，平时帮我多留意留意他，有什么动作，就来和我说。”
　　Simen有些疑惑，抬头看了看萧峣，没多问什么：“头儿，你放心。”
　　萧峣点点头：“不是说叫萧哥吗？怎么又叫回去了？”
　　Simen笑了：“哎！萧哥，平时叫顺口了，一下改不掉。”
　　“行，那你先回去吧。”
　　待Simen走到门口，又被萧峣叫住：“上次的事儿，我知道你不会乱说话的。”
　　Simen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忙不迭答应着出去了。

　　十多点钟的光景。过长时间没有进食，萧峣胃里反酸，烧得难受。于是下了楼，去公司底下的咖啡店里，要了杯热美式，点了个可颂。
　　他端着托盘在店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点店里很清静，没什么客人。突然来了这么个穿着不凡，长相出众的客人，吧台后面的小服务员磨磨蹭蹭擦着桌面，眼神却直往萧峣身上飞。
　　黏黏糊糊的目光拉着丝加剧了萧峣的烦躁，身上不舒服，心里更是，他想要清静。于是当那小姑娘再看过来时，一抬头正对上那道目光。萧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那小姑娘却心中一惊，好像被人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慌乱羞赧地低下头。
　　萧峣不再管那边，刚刚烘焙出来的可颂，带着美拉德反应诱人的色泽，慢慢冷却。萧峣却没看一眼——现下他胃里像压了千斤巨石，头也疼得厉害。外面大好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刚才还觉得热，现在却凭空生出几分冷来。他紧了紧风衣，干脆在桌上趴下来，闭上眼休息。
　　他似乎还浅浅睡着了。睡着也不踏实，白天的麻烦事记挂在心里，梦中都烦躁得很。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黑影笼罩了萧峣，萧峣几乎是立刻就醒了。睁眼就是昨天刚见过的大鲵子。大鲵子十来度的天里只穿了件白短袖，下面是黑色的运动裤和运动鞋。都是最简单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还像模像样的，倒有点阳光男孩儿的味道了。
　　萧峣笑了，深吸一口气坐起来，声音懒懒的，带着点鼻音：“怎么又是你啊，怎么找到我的？”